王老師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掃視全班：“接下來我們選班干部，有自愿的嗎？“

教室里頓時安靜下來，同學們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想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我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校服下擺，心里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說“快舉手啊，給老師留個好印象“，另一個說“別出風頭了，萬一搞砸了多丟人“。

“沒人自愿？那我點名了。“王老師翻開點名冊，我立刻把頭埋低，恨不得鉆到課桌底下。

“夏啟明，你當體育委員怎么樣？我看你挺活躍的?！?

“沒問題啊老王！“夏啟明響亮地回答，惹得全班又是一陣笑。我悄悄松了口氣，卻又莫名有些失落。

“班長的話...“王老師的目光在教室里逡巡，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老師。“一個清冽的聲音突然響起。我猛地抬頭，看見瞿年舉起了手，“我推薦春妤同學當學習委員。“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空白了。全班的目光齊刷刷投向我，有好奇的，有羨慕的，還有幾個女生明顯不滿的撇嘴。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臉上，耳朵燙得快要冒煙。

“我...我不...“我結結巴巴地想拒絕，卻見瞿年轉過頭，沖我眨了眨眼。陽光下，他的睫毛在臉頰投下細碎的陰影，嘴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哇哦~“楊吉在我耳邊夸張地起哄，手在課桌下拼命掐我的大腿，“有情況啊魚魚！“

“別鬧！“我拍開她的手，聲音卻細如蚊吶。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像是要沖破肋骨的束縛。

王老師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們：“春妤同學，你覺得呢？“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瞿年推薦我？我們明明才認識不到半天...無數疑問在腦海中盤旋，卻一個也問不出口。

“老師，我作證，“楊吉突然站起來，聲音洪亮得嚇我一跳，“春妤小學時一直是年級前三，還獲得過市作文比賽一等獎！“

我驚恐地瞪著她——這家伙在胡說什么？我確實成績不錯，但哪來的市一等獎？

“不錯啊，“王老師贊許地點頭，“那春妤同學愿意擔任學習委員嗎？“

教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我感覺瞿年的目光落在我背上，像一片羽毛輕輕掃過，癢癢的，卻讓人無法忽視。

“我...“深吸一口氣，我鼓起勇氣抬頭，“我可以試試?！?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天啊，我在說什么？我連在小組發言都會緊張得手抖，怎么當班干部？但奇怪的是，說完這句話后，胸腔里那股緊繃感反而松動了些。

“好，那就這么定了。“王老師在本子上記了一筆，“還有其他職位...“

后面的討論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楊吉湊過來咬耳朵：“老實交代，你和瞿年什么關系？他為什么專門推薦你？“

“我怎么知道！“我咬著嘴唇，“說不定是隨機點的名...“

“得了吧，“楊吉翻了個白眼，“全班四十六個人，他怎么不點白蒲？人家可是實打實的年級第一。“

我下意識看向白蒲的方向，發現他正安靜地看著課本，側臉線條干凈利落，仿佛對周圍的喧鬧充耳不聞。而教室另一頭的瞿年正和同桌說笑，陽光在他的發梢跳躍，整個人閃閃發亮，像一幅動態的油畫。

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下面請班干部到講臺上來做個簡短的就職發言?！巴趵蠋煹脑挵盐依噩F實。

我的胃部猛地縮緊。發言？現在？我還沒準備好??！手指死死攥住衣角，掌心沁出冰涼的汗水。

夏啟明已經蹦蹦跳跳上了講臺，滔滔不絕地講著他的“體育委員三大改革計劃“。我機械地鼓掌，腦子里卻一片空白。

“別緊張，“楊吉塞給我一張皺巴巴的紙條，“我幫你寫了點提綱?！?

我感激地看她一眼，展開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1.自我介紹 2.很高興當學委 3.會努力 4.謝謝」。最后還畫了個笑臉。

“這也叫提綱？“我哭笑不得。

“總比沒有強，“楊吉推我，“快去，該你了?！?

我的雙腿像灌了鉛，怎么也邁不開步子。講臺突然變得那么遙遠，仿佛隔著一片汪洋大海。

“春妤同學？“王老師疑惑地看向我。

就在我進退兩難時，一支鋼筆從旁邊遞了過來。我順著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往上看——是白蒲。

“用這個吧，“他的聲音很輕，“新買的，還沒用過。“

我愣愣地接過鋼筆，冰涼的金屬觸感讓我稍微鎮定了一些。這時，一陣竊竊私語從教室后排傳來：

“她是不是不敢??？“

“看起來挺文靜的，可能害羞吧...“

“瞿年怎么會推薦她...“

這些話語像針一樣扎進耳朵。我咬緊牙關，猛地站起來，卻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鉛筆盒。“嘩啦“一聲巨響，文具散落一地。全班哄堂大笑，我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蹲下身撿鉛筆時，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幫我拾起滾遠的橡皮。我抬頭，正對上瞿年的眼睛。那么近的距離，我能看清他瞳孔里細碎的金色光點，還有微微上揚的嘴角。

“加油，“他低聲說，聲音輕得只有我能聽見，“小不點。“

這三個字像一劑強心針。我一把抓起楊吉的紙條和白蒲的鋼筆，大步走向講臺。轉身面對全班時，四十多雙眼睛齊刷刷盯著我，剛剛鼓起的勇氣又泄了一半。

“我...我是春妤...“聲音小得自己都聽不見。我清了清嗓子，強迫自己抬頭，“首先謝謝大家...呃...和王老師的信任...“

臺下有人開始交頭接耳，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就在這時，我看見瞿年坐直了身體，雙手交疊放在課桌上，目光專注地望向我，像在無聲地說“我聽著呢“。

不知哪來的勇氣，我突然脫口而出：“其實我挺意外的，畢竟今天早上還有人把我當成小學生...“說著，我故意看向瞿年。

全班安靜了一秒，隨即爆發出一陣笑聲。瞿年愣了一下，隨即笑得肩膀直抖，沖我做了個投降的手勢。

這個小小的互動讓我放松了不少。我攤開楊吉的紙條，繼續道：“楊吉同學說我得過市作文比賽一等獎——“

“哇！“同學們發出驚嘆。

“——但其實沒有這回事?！拔医器锏卣ＵＱ郏安贿^我會努力不辜負學習委員這個職位，如果大家有任何學習上的問題，歡迎來問我...當然，太難的題可能得請教白蒲同學?！?

又是一陣笑聲。我看到白蒲微微頷首，嘴角罕見地揚起一個弧度。

“最后，“我深吸一口氣，“特別感謝推薦我的瞿年同學。“直視著他的眼睛，我故意拖長聲調，“雖然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什么是我？“

全班響起一片起哄聲。瞿年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用口型說了句“下課告訴你“。

我的心臟漏跳一拍，匆匆結束發言回到座位，發現自己的手還在微微發抖，但胸腔里涌動著一股奇妙的興奮感。

“魚魚！你太棒了！“楊吉激動地摟住我的肩膀，“看到沒？瞿年一直盯著你看呢！“

“別胡說...“我佯裝鎮定，卻忍不住瞥向瞿年的方向。他正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陽光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美好得不真實。

王老師總結道：“很好，我們的班干部隊伍成立了。下周一班會課，請各位準備好工作計劃...“

下課鈴適時響起。同學們三三兩兩離開教室，我慢吞吞地收拾書包，心跳隨著瞿年逐漸接近的腳步聲而加速。

“演講不錯啊，學習委員?！八Ｔ谖业恼n桌旁，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氣。

我假裝專注于整理書本：“所以...為什么推薦我？“

瞿年沒有立即回答。他伸手拿起我課桌上的一支鉛筆，在指間靈活地轉了一圈：“你猜？“

“因為我看起來像小學生，好欺負？“我沒好氣地說。

他輕笑一聲，突然俯身靠近，近到我都能數清他的睫毛：“因為...“

“瞿年！打球去??！“教室門口傳來喊聲。

“來了！“他直起身，沖我眨眨眼，“下次告訴你?！罢f完，把鉛筆輕輕放回我桌上，轉身跑向門口，白色校服在風中揚起一個瀟灑的弧度。

我呆坐在原地，臉頰發燙。楊吉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幽幽地說：“他剛才是不是對你用美男計了？“

“胡說什么呢！“我推開她的臉，卻掩飾不住上揚的嘴角。

白蒲經過我的座位，輕輕敲了敲桌面：“鋼筆?！?

“??！對不起！“我慌忙從書包里找出他的鋼筆遞過去，“謝謝你的筆...幫了大忙?！?

他接過鋼筆，目光在我和教室門口之間轉了個來回，最后只說了一句：“字寫得不錯。“然后背著書包離開了。

我和楊吉走在放學路上，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她一路都在分析瞿年的一舉一動：“絕對對你有意思！不然為什么專門推薦你？還'下課告訴你'，嘖嘖嘖...“

“說不定只是隨口一說呢”。我踢著路邊的小石頭，心中暗暗期待這那個答案。

校門口，爸爸的車已經等在老地方。我拉開車門，聞到熟悉的汽車香水味。

“第一天怎么樣？“爸爸笑著問。

我想起瞿年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眼睛，想起站在講臺上心跳如雷的感覺，想起那句未說完的“因為...“。

“特別棒?！拔蚁岛冒踩珟?，看向窗外流動的風景，“比我想象的還要棒?！?

爸爸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但什么也沒問。車載電臺放著輕快的流行歌，我跟著哼唱，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打著節拍。

初中的第一天，就這樣在期待與心跳中結束了。而那個未完成的答案，像一顆種子，悄悄埋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