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中，數十位宮人圍在長春亭周圍，小心的伺候。

成化皇帝坐在亭中，寵溺的看著身邊的萬貴妃，還有幾個粉雕玉琢般的孩子。

女人是最容易被歲月嫌棄的物種，可在萬貴妃的臉上卻很難看得到歲月的痕跡。倒不是說她多年輕，而是成熟與雍容在她臉上匯聚到一塊兒。

“兒臣，參見父皇！”

朱祐樘緩緩走過去，躬身行禮，“見過萬母妃！”

“弟弟參見太子哥哥！”

幾個小皇子見他來，也乖巧的起身，規規矩矩的行禮。

“這是要去哪？”成化皇帝一身道袍，淡淡的問道。

他近年來比往年要清瘦不少，按理說他正是壯年，但總是看著眉眼之中有著難以掩飾的倦意。

朱祐樘知道這是為什么，成化皇帝不但信任方士，而且那些人還有宮里的太監們，私下里給他送上不少的所謂房中秘術。

這幾年宮里的皇子們一個接著一個，但皇帝的身體也一天比一天更弱。

“兒臣去祖母那！”朱祐樘道。

“可是太后那又給太子準備什么好吃的？”萬貴妃笑笑，懷里抱著剛六歲的六皇子朱祐檳，轉頭看著成化皇帝，“太后娘娘還是真是寵太子，宮里這么多皇子當中，就惦記著他，哪怕有定點好東西，都要給寶貝大孫子留著。”

說完，她微微側目，留意著朱祐樘的表情。

但是毫無疑問的，她再一次失望了，因為對方的臉上始終是疏離又帶著禮貌的笑意，根本沒有任何其他的表情。

這種話，這些年朱祐樘早就聽多了。

他不屑和女人耍嘴皮子，也更不愿在成化皇帝面前不陰不陽的頂撞對方。隨著他太子地位的日益穩固，現在該著急的是對方，而不是他。

再說，就算讓對方暫時呈口舌之快又如何，早晚都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自小養在母后身邊的，自然和其他人不同！”成化皇帝笑著開口。

對于這個當初寶貝一樣的兒子，這幾年來隨著兒子的增多，還有朱祐樘慢慢長大，不再如少年時那般可愛，他也漸漸有些沒那么寵愛了。

孩子大了，跟父母開始隔心。而父母，也總是偏袒小的。

“昨兒有大臣上了折子，說的是你幾個弟弟封王的事，你怎么看？”成化皇帝又瞇著眼開口，仿佛說家常一般。

朱祐樘不卑不亢，“幾位弟弟封王的事，全憑父皇做主。”

他是太子不假，是能接觸一些政務不假，可實權都在皇帝手中，除了他東宮一系的官員之外，他使喚不動任何人。所以在這種敏感問題上，他從不發聲。

這些年中，他不是沒考慮過私下建立自己的小勢力，甚至也暗中拉攏過，但有人跟他說過一句話，讓他猛然驚醒。

當初大學時商輅和劉珝都委婉的告誡過他，有些事不要急，更不能亂，否則授人口實。

他更想到歷史上另一個很著名的太子，康熙皇帝的嫡子胤礽。從法理的角度來說，人家可是皇后嫡出的，身后更有著滿洲貴族的大力支持，可最后的下場呢？

所以他在成化皇帝駕崩之前，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什么都做了。

聽他把話推回來，成化皇帝微微皺眉。

這個日子自從長大之后，變得太穩重太圓滑了，讓他有些不喜。而且，他這個兒子太謹慎了。

如此的表現，讓他這個當爹的，找不到一丁點當爹的快樂。兒子不犯錯，老子怎么訓？

可是，若真犯錯了，他真的只是訓訓了事嗎？

“封王到是容易！”成化皇帝看看幾個玩耍的兒子，沉吟道，“就藩之地....？你覺得哪好？”

“都是父皇的兒子，自然是越富足越好！”朱祐樘笑著，難得的說了一句體恤老父的暖心之言。

這話讓成化皇帝頻頻點頭，其實這些年來大明朝的王爺們越來越多，天下已沒多少好地方給他的兒子了。

給藩王們一份，朝廷就少一份。自己這個太子兒子，能不介意給其他兄弟封在富足之地，他聽了也寬心。

“皇上，現在說這個還早呢！”萬貴妃在旁笑道，“他們才多大呀，多留在身邊幾年，享享天倫之樂不好嗎？”說著，她又看了看朱祐樘。

但是，依然是一無所獲。

“說的也是，一想到把這幾個小的封出去，朕也有些舍不得！”成化皇帝笑笑，又問朱祐樘，“你覺得呢！”

“兒子也是這么想的！”朱祐樘笑道，“幾位皇弟在宮中，父皇的笑臉都多些。”說著，頓了頓，“至于外臣們拿禮法說事，父皇您就當沒聽到吧！”

他自然是順著成化皇帝的心思說，這幾個小皇子年紀還小，即便是定下封地和王號，就藩也是許久之后的事。就算到時候成化皇帝想多留幾年，又又何妨？

“呵呵！”成化皇帝大笑，顯然頗為欣慰。

“行了！”成化皇帝在椅子上換個姿勢，“去太后那吧！”

“兒臣告退！”朱祐樘恭順的行禮，緩緩退下。

~~

直至他走遠，萬貴妃才他的背影上，把目光收回。

“咱們這位太子爺呀，自小就跟小大人似的，長大了更是了無生趣。您是皇上不假，可也是他老子！”萬貴妃笑道，“就沒見他怎么親近過您！”

成化皇帝微微嘆氣，想想道，“他是劉珝教出來的學生，自然是刻板了一些。”說著，笑了下，“他小時候還是很粘著朕的！”

萬貴妃見這話沒扎進去，又笑道，“以前呀，宮里沒孩子是盼孩子，現在這宮里是小皇子一大堆。”說著，又道，“還真應了以前.....”

“應了什么？”成化皇帝喝茶道。

“以前臣妾偷偷找了個算命先生，拿著皇上的生辰八字，那先生說您呀，三十歲之前沒有兒子緣兒，三十歲之后兒孫滿堂。”萬貴妃笑道。

忽然，成化皇帝坐直了身子，“你拿了朕的生辰八字？”

萬貴妃瞬間警醒，趕緊開口道，“是皇上您小時候，還沒當太子的時....那時候，臣妾不是整天提心吊膽的嗎，所以就......”

“朕不是這個意思！”成化皇帝追問，“那你請那位算命先生，說沒說過，朕的壽祿......”

萬貴妃馬上笑道，“好萬歲爺您就放心吧！”說著，眨眨眼，“那人說啦，您是兒孫滿堂，福壽無雙的大福之人！”

“哦！”成化皇帝點點頭，臉上的神情放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