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非言頓時手足無措了。

顧非言確實是想要九舞鳳珠，但他并沒有打算置杜無翳于死地。更沒有想到的是，杜無翳會為杜思寒擋下那致命的一劍。

也許在顧非言眼里，早就沒有了兄弟姐妹該有的感情，早就只剩下怨恨了。可是，直到看到杜無翳毫不猶豫地擋在了杜思寒面前，卻沒有對自己還手；聽到杜思寒的大聲呼喊，看著她入魔的那一刻，顧非言好像想起了什么——想起了一個和杜思寒一樣瘦弱的身影，為自己擋下了百道天雷而失去大半修為，想起了自己在被族人排斥之時，小外甥當眾給自己跪下了行輩禮。

顧非言忽然發現，原來自己為了想保護的人而傷害的人，也是有人拼了命去保護的人。

顧非言是后悔了，可杜思寒怎么可能僅憑一個后悔而放過顧非言？那是她的哥哥啊，從小就形影不離的哥哥，一直寵著她疼著他的哥哥，如今卻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有人揉揉她的頭，笑著對她說，沒關系，有哥哥在呢！

她的哥哥，這是她在世上最后一個親人了啊！

她的兄弟姐妹，她的阿娘，她的哥哥，都沒了，她親眼看著的。

杜思寒帶著一身黑霧步步走向驚恐萬分的顧非言，嘴里不停呢念：“是你……是你殺了我哥哥……都是你……”

“杜思寒，你清醒一點！”恍惚間，在爭吵的嚷聲中，杜思寒好像聽到了一個有點兒熟悉的聲音。

是誰呢？

是雙手被束著，在蠱人中掙扎的百越在喊她。可是，杜思寒聽不出來了。

清醒……她現在就很清醒！

“不……不是我……”顧非言想逃，但是逃不掉了。

入魔的杜思寒擁有七千多鳳族之人的修為，被她盯上了，誰也別想逃了。

怨氣將顧非言全身束著吊起來，杜思寒狠狠捏著顧非言的脖頸，滿是陰郁的臉上沒有大的表情，只有血紅的雙目緊緊地盯著顧非言，氣質與之前截然不同，現在的她只有殺氣。

顧非言使出所有靈力，將杜思寒一推，趁機掙開了杜思寒的手，踉踉蹌蹌地轉過身就跑。

然而沒跑兩步，便見洛影神色冰冷駭人，氣勢鋒利，執著劍擋在了面前，并且一步步地走過來，身上現出血脈之力才有的凝冰之息迅速向顧飛人漫過來。

“血契……想不到啊

，他居然給了你！”顧非言驚訝一句，哈哈大笑幾聲。

接著，冰涼入骨的擎霜御從顧非言腹部刺入，上可殺神族的擎霜御破碎了顧非言的鳳丹。顧非言驚訝地抬起頭之時，終于徹底放開了。

杜思寒面無表情地將擎霜御抽出。閉上眼睛的那一刻，顧非言才真正的看清了杜思寒的模樣。杜思寒長得像她阿娘，尤其是那雙眼睛；杜無翳隨鳳燕行，雙眸卻隨了他母親。兩個孩子都很好。這樣，挺好。

也就是在這一刻，怨氣沒了。鳳神之火從杜思寒身邊鋪燃開來，熊熊騰燒而起，勢不可擋，將周圍的一切，包括與眾人廝殺的蠱人，迅速地將其一并吞吞沒。

“鳳神之火，是鳳神之火！鳳舞天城！”

“杜思寒，快停下！你會死的！”百越知道鳳舞天城是一種祭法，也知道它的代價是什么，急忙沖杜思寒大喊，“你會魂飛魄散的！”

可任百越怎么喊，杜思涵仍然像沒聽見一般，垂著頭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她早就想好了，讓鳳天城重新興起，這是阿娘和哥哥的愿望，也是她的愿望，從一開始知道鳳舞天成的心法起，她就做好了這個打算。射出的箭不會回頭，她不后悔。

“城主大人！”眾人沖到杜思寒旁邊，圍著她跪下來哭泣。

鳳神之火漸漸將一切包圍，從杜思寒周身漫向鳳天城各個角落。鳳神之火凡人碰不得，管不了那么多，常老將軍只得先施法，用冰障將螢和幾個女孩護起來。

看著鳳神之火完全將杜思寒吞入腹中，火中那個深藍色的身影仍舊保持著一個倔強的姿勢，一點一點地什么也看不見了。百越咬了咬牙，借著鳳神之火的力量，終于使出了塵封已久的血脈之力，掙開了那繩索——控制了兩萬多年的死蠱，竟然減了這么多！

“護法大人……”螢貼在透明的冰障前，輕輕喚了一身百越。

百越是護法有該做的事情，于是篡緊了拳頭，毅然沖進火里去做杜思寒的護法。百越怎么也沒想到，困惑了很多人數萬年的祭法鳳舞天城，居然會被她解出來，雖然不知道她從哪兒了解的，但她還是義不容辭地真做了。百越一想起是之前自己誤會了杜思寒，她卻沒有絲毫解釋，誰都不說，自己默默地承擔了這一切，毫不猶豫地點燃鳳神之火，換回了七千多族人的生命，就不免有些自責。她是一位好城主，自己卻不是一位好的護法。

蒼也去拉洛影，卻怎么也拉不動。

淡藍色的鳳神之火中，蒼也隱約看到了洛影的神色——無神的迷茫的眼神里，有種說不出來的落寞、自責和難過，整個人都定在了那里，任由鳳神之火將其吞沒。

似乎有一滴淚落到洛影手中的劍上。

這么多年來，洛影漸漸地把杜無翳當成了自己最親的人。對他的感情，洛影自己也不清楚。鳳族向來忠主，洛影早已把鳳天城當成了真正的家，講學的先生們都教大家鳳族之人要忠誠，愛民，要仁和，洛影就覺得，杜無翳在自己心中就是尊貴的主子。在被第一次撿孩子回鳳天城的鳳燕行帶回鳳天城的時候，第一個注意到自己的人就是他。在之后的日子里，洛影再也沒有受過任何凌辱，將來繼任鳳天城城主的他，擁有高貴鳳神血脈的他，會像個小大人一樣保護身份低微的自己。

在這些年里，洛影嘗過冰鳳的冷酷，也體驗過冰鳳的熱情。可是一直以來都是他在保護自己，洛影怕償還不了冰鳳這份恩情。

其實在第一眼看到他的那一刻，洛影對他就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沒見過卻覺得很熟悉，覺得他很好。

“你怎么……”蒼也松了手，愣愣地看著洛影。

鳳神之火漫遍了整座鳳天城，大雪山和大林子統統都看不見了，一眼望去，哪有什么山什么冰雪覆蓋，只有一望無際的淡藍色的火海燃燒著一切，彌漫著燃向天空，吞噬所有。

蒼也長嘆一聲，沒再去管洛影，帶著螢她們飛出了鳳天城。

在鳳神之火的中心處，百越拼命力給杜思寒注入靈力，試圖護住她正在逐漸流失的魂魄。可被死蠱塵封了兩萬多年的修為，那么一點靈力根本無濟于事。然而，就在此時，火心之中亮起了一個光點，那個光點開始給她注入靈力，并保護著她的魂魄。

碧水蓮心！

這是杜無翳給妹妹，用來保護她的。

百越喜出望外，轉而給碧水連心輸送靈力。

就這樣，浩大的鳳神之火不知燃了多久，其中的身影全都消失了，隱約間冰藍色中現出一個身穿黑色衣袍的男子身影。這個聲音身材高挑，氣質堅毅而成熟，正用靈力收住那顆消失了光芒的冰晶狀的寶石。

數月之后，大冥國新帝登基，覆蓋著整個鳳天城和大冥國的黑云散開，蠱人也漸漸地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成群的冰鳳在天上起舞，來回交織于云間，他們大多羽毛上有雜色，時而長鳴，聲音哀婉動聽，華麗高雅，氣勢恢宏，雄渾壯闊，震響天地，經久不絕。

人們紛紛圍出來，仰頭歡呼。

有個婦女走過來，定定地仰著頭，看著天上的壯麗景色，許久才輕聲呢喃一句：“冰鳳現世，可叫聲為何如此悲傷？”

玉人沒有回頭，看著迅速穿過的一只夾雜著黑色羽毛的冰鳳，似答非答得到道：“鳳族向來重情義，他們的族人回來了，可是啊，他們的主子都沒有回來。”

“那他們的主子還會回來嗎？”韋心言吃驚地看向面前這位一直仰著頭的老人家。

“會回來的，他們會回來的，他們守住了天下，守住了族人，也會有人守住他們的。也許不會很久，但也許很久以后吧！”

冰鳳自鳳天城的鳳神之火中出，盤旋起舞于空，數盡，火熄，云間露出了第一縷暖光，照向普天同慶的大冥國土地，穿進薄薄的積雪里。

鳳凰涅磐，浴火重生。

曾有人言：萬物相克而生天地萬物永恒。

期年之后，最后一批鎮守天下的神獸冰鳳漸漸隱去了蹤跡，消失在了四方。后來，世間再無神獸出現，也再無鳳神之說，從此之后的天下，各國各地的紛爭與動亂間起，自然災害不斷發生，人民生活苦不堪言。幾年戰爭幾年和平，幾年王朝幾次更替，幾次分裂幾次統一，接連不斷……

第一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