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如五雷轟頂。

熟悉的面孔重新出現在眼前，莫繁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女孩，顫抖聲音小心翼翼地問：“小靈……？”

雙手緊緊地抱住她。

“是我，姐。”

是熟悉的聲音。

喜悅、激動無法言語表達。

初冬的刺骨風將本該生機勃勃的女孩永久地淹沒在冰冷地湖底，那張煞白的臉漸漸往湖底下沉，直到消失不見。

被團團圍住無聲吶喊卻是始終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熟悉的親人被安靜的湖水淹沒，那種記憶太深刻太痛苦。

莫繁至今無法擺脫那種恐懼感。

“姐，你抱得太緊了，我喘不過氣了……”

莫繁一愣，松了力氣。

畫面忽地一轉，眩暈的感覺從腦袋閃過。

擺滿飯菜的桌面，一家人其樂融融，滿面笑容。心里有個聲音，似乎在跟她抗拒著，隱隱的不真實，想把她拽離這個地方。但又很縱容沉溺在這美好的氛圍里，分外復雜。

她此刻的身體像是被分離了一般，意識也被分半，靈魂出竅了一般，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飯桌上的自己無憂無慮，笑得沒心沒肺，喜滋滋地給失去了又重新回來的珍寶——妹妹，夾著她喜歡的西蘭花。

這畫面她羨慕著喜悅著，還是覺得有些荒唐，不真實。

明明是很容易看出來的破綻，坐在飯局上面的自己好像看不出一般，甘愿沉浸在里面。

畫面再一轉。

“姐，救救我！”

厲聲的尖叫劃破云端，激醒了昏迷在海岸的人，淹沒在海里的人痛苦地掙扎著，雙手拼命地在撲騰自救。

這畫面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莫繁憑著本能跌跌撞撞奔進海里，心里一直有個聲音在催促她，“快點，再游快點，一定要救下她！”

海水掀起的波浪拍打著身體，沖擊著她的腦袋，飛上半空又浮沉下去，游一下被嗆一下，反反復復，她好似不知疲倦，感覺不到疲累，依舊往那張看不清臉的人游去。

日光曝曬，身體已經被海水浸泡得泛白發皺。

始終游不到盡頭，耳邊還一直回響著女孩快要窒息拼命求救的聲音，她很著急，卻又無能為力，一種無力感包圍著她，無聲的眼淚如洪水般包圍著她的眼睛。

她游不到……怎么會這樣！

我想救她啊！

“醒醒，到家了。”

被海水淹沒的快要窒息的感覺充斥著她的感知。

夢醒了。

“你在干什么？！”莫錚暴怒地掙脫掐住自己脖子的女孩。

被大吼斥責的人似乎聽不到他的聲音一般，臉色蒼白得難看，唇角無色，眼睛也無神，像是被什么嚇到了。莫錚有些懊惱，覺得是自己嚇壞了她，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放軟了語氣，“怎么了，嗯？是哥嚇到你了嗎？”

他的安撫起了作用，受到驚嚇的人眼神回光，白色中那一團烏黑的瞳怔愣地看著他，隨而掃視了一圈車內。

車前座已經空空如也，人已經走了。

莫錚反應過來，向她解釋，“爸媽剛把行李搬上去了，讓我來叫醒你。”

他人一來，就見她安安靜靜地睡著，搬行李弄出那么大的動靜也沒能把她吵醒。后來發現她臉色不太對勁，一直喊著“救她，救她……”，就想把她叫醒。

后面怎么喚她的名字，都不醒。

更離譜的，令他駭驚的是。

她居然用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力氣大得離譜，他怎么都掙不開，她不但把自己掐的臉色憋紅，好像還想要快要把自己掐死，他大怒，吼且掙。

被吼醒之后，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珠子就那樣無征兆地對上了他的視線，空無感情。

深夜漆黑，皎潔的月光清靈冷感，哀愁的思緒籠擾在腦袋，沉甸甸地壓著，讓人喘不過氣。

身后的莫錚沉穩地跟在身后。

夢里的畫面太過真實，莫繁有些恍惚，腦袋有些不靈光，怔著臉色，轉頭止住了莫錚地步伐，對上他帶著疑惑的臉色，她忽然晦澀地發問，“是不是只有我死了……就能贖罪了？”

莫錚迷惑的臉色瞬間驅散，轉而怒色漫上臉頰，眼睛。眉毛如火燒般豎起，怒目圓睜：“你胡說八道些什么？！睡昏腦袋了？說這種沒頭沒腦的話，死有什么用，不過是到了另一端受罪，你怎么知道，到了那一端，就不會痛苦？還不如好好活著，過好自己的日子。”

莫繁猛地抬頭，忽而又垂頭看著腳尖發愣，“……不一樣的，你不懂。”

她的語氣帶著低氣壓，惆悵迷茫。莫錚不懂她想表達什么，想追問，莫繁已經獨自走遠了，背影孤泠，他到嘴邊的話生生咽回肚子。

丟下書包，莫繁越過廚房熱鬧的聲響，徑直回到了房間，關上了房門上鎖，整個人就倒躺在床上。

眼睛對著白花花的天發板，思緒發散。

——咚咚。

“要不要喝點熱牛奶？”

莫錚在門外扭了兩下門把，弄了兩下，發現沒打開，就沒在揪著門把不放了，站在門口安靜地等著她的回答。

莫繁穿著穿著寬松的長袖襯衫，手臂搭在眼睛上，白茫茫的衣衫遮住視線，她有些疲憊，沒什么胃口，也吃不下東西，“不用。”

“好。”門口走遠的腳步聲透過門底的細縫傳了進來。

莫繁松了口氣。

今天那個夢太過深刻，折磨得她身心疲憊，渾身無力，光是這一個夢就用光了她這一天的力氣，全身就像被抽光了一半，提不起一點力氣。

夜半時分，凌晨三點。

莫錚有些后怕莫繁今天的狀態，不放心。夜深屋里漆黑，他怕吵醒睡著的父母跟小融，沒開燈，憑著記憶摸黑到莫繁門邊。

意外的是，剛到門口，就聽到里邊綿長的呼吸飄了出來。他松了口氣，一路上睡了那么久，做了噩夢，還能睡著，估計是沒什么事了。

心里壓著的石頭放了下來，莫錚悄悄摸摸地回了房間。

他絕不會想到。

等人一走，他聽到的呼吸聲就停了下來。

莫繁睜開眼睛，看著黑黢黢的天花板。

方才在裝睡，人走了，就停了下來，不再刻意弄出睡著的呼吸聲了。

在莫錚還沒到門邊的時候，她就發現了。沒辦法，她一到夜里，聽力就格外靈敏，哪怕是一小點輕微的聲音都能讓她變得警覺起來，聽得就會更加仔細。

莫錚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踩著他門口的毯子發出的細微聲音。

莫繁聽到了，憑著聽力摸索著辨認了一下方向，她就知道來人是住在最里邊的莫錚，并且她的父母是不可能會關心她，也不可能大半夜不睡覺來她臥室門口。

猜到莫錚估計是因為自己在車里噩夢中掐住脖子那一段讓他有些擔心，所以才前來察看，莫繁為了讓人起不必要的擔心，就裝出呼吸聲，假裝睡得很安穩。

相比之前，莫錚這些格外關心他的舉動，她有點意外之外，還有一些不明狀的排斥、抗拒。

再結合一下父母的異常。

一切都太不尋常了，真相好像在慢慢接近她了。

“呵。”

她自嘲一笑。

聲音在蒙黑的房間里回蕩。

一周過去了。

父母回來前，說要帶她去某個地方這件事好像被擱置了一般。他們都在忙活著自己的事情，這件事被拋諸腦后不管了，該做什么做什么。

莫繁也不在意，反正帶不帶她都無所謂了。

前夜，她將書桌搬到了窗邊對著外邊。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湛藍的風光，有些享受卻也透著意思無聊。

百無聊賴地支著腦袋。

樓離還在鄉下陪著她的奶奶沒回來。

好幾天沒人陪她一起嘮嗑，她都要無聊得發霉了。

手機擱置在窗邊書本挨近墻壁的位置上，振動了幾下，書本的頁面像只展翅的蝴蝶，顫顫地抖了幾下。

有消息進來了。

莫繁打開手機，一個群頭像頂著一圈紅色的省略號的信息飄在了置頂，群昵稱很新不一樣的，“鋼鐵四人組”抓住了眼球，她以為是哪個群改了群名，就不打算點進去看了。

就按黑屏幕不看了。

心里也腹誹：改個群名有這么多話聊？

屏幕是按黑，消息不間斷，一直“叮叮叮”轟著耳朵，手機消息提示聲響個不停。

按黑屏幕之后干坐了一會兒，忽然發覺不對，她以往每加入一個群聊都會開免打擾，根本不會這樣響個不停。

除非這個群是有人把她拉進去的新群。

“誒誒誒，她怎么還不發消息？”

“是豬嗎？這么久還沒醒？”

“哈哈哈哈哈，你才知道，她就是豬。”

“齊傲，積點口德，不會說話別說話，早知道這個群就不拉你進來了，這樣還省事，少你的一則信息更好。”

“切，我樂意？我又沒強求你拉我進這個群，但既然都加了，你也別妄想踢我出去，老子就懶在這兒群了，你們就別想了，我可是鋼鐵四人組一員，改不了了。”

一則臉色發黑的表情包。

“哈哈哈哈哈哈，還不錯，看來你也不想把我踢出去。”

“閉、嘴。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

莫繁點開一看就是齊傲跟祁靈兩人掐架。

想了想，莫繁敲起了鍵盤。

莫繁：“？？？！”

隱身群里一個上午的人終于出現，群里興奮的兩人像打起了雞血。

齊傲：“！！！！”

祁靈：“好家伙，你終于出動了！怎么隱身了這么久？”

莫繁上下翻動了信息，沒有一條祁殷的消息，腹誹：這不是還有一個沒出動的？

莫繁：“@芳齡一枝花，你哥好像也沒有出動。”

祁靈：“……”

一個吃驚放大的表情包轟了出來。

祁靈：“沒事別艾特我哈，著昵稱一出來怪不好意思的。”

齊傲抓住了話頭，就往祁靈身上掐。

齊傲“呵呵，你還不好意思？”

相繼的，不用意外，兩人又掐起來了。

相隔一段掐架的對話里，祁殷終于出動了，主動艾特了她問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看到那則消息，莫繁一愣。

她只想回“并沒有，只是順著你妹的話頭聊下去罷了。”轉而一想，這樣回復多少有點不禮貌了。

莫繁：“沒，就隨口一問。”

祁殷：“什么時候開學？”

莫繁：“還有一周。”

祁殷：“哦，那還好，我下下周，吃飯了嗎？”

莫繁：“吃了。”

……

令人一問一答主動忽略了另外兩人。

齊傲：“……”

祁靈：“你們怕不是不知道這是個群？”

齊傲難得附和了一句，“對呀，而且就你倆兒這兒對話，要是情侶的話，估計也是狗夠懸的。”

莫繁：“？？？”

莫繁：“口不擇言，是要挨罪的。”

報應不爽。

下一秒，一則語音勾起了祁靈的爆笑，莫繁也未能幸免。

語音內容是齊傲被挨揍了，語音里齊傲苦叫連連，聲音都被揍的不太清晰，“窩烤！偶的臉兜耀……打殘了！”

兩人只聽清了話尾巴。

那一邊，齊傲垂著腦袋喪氣。無比懊惱剛才自己蠢到顯得打字麻煩，發語音被祁殷那家伙逮著了機會，被打的時候沒注意按著語氣最后還發了出去。

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撤不回來了。

他生無可戀。

某一天，莫繁收到了樓離的一則重磅消息，三個感嘆號都不足以表達出她的震驚。

秦晴跟江斂在一起了！！！

聽到這個消息，莫繁初始也是很驚訝，但是驚訝過后好像也沒那么意外，倒也覺得正常。

想起他們那天的糾纏。

莫繁忽然覺得他們倆兒在一起也很正常。

她個那天的聚會那個叫秦晴的女生也在，莫繁極其克制住自己想去問莫錚的心，不過，莫錚這幾天都不在家，問也問不到。

父母也差不多，這幾天神出鬼沒的，一出去就是一整天，把她留在家照顧小朋友莫融，莫融小朋友挺能睡，一睡就是一個上午不哭也不鬧。

今天倒是格外的安靜。

手機消息聲還在“叮叮叮”響個不停，莫繁直接關了靜音，回了消息就撤人，手機里的內容，都是樓離滿屏幕的震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