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寧站在原地,前有季晏周,后有宋和一。
她沒地方走。
季晏周冷冷地盯著她的傷口,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壓抑著暗潮涌動。
岑寧不顧傷口的血,直接將袖口拉下來,有種掩耳盜鈴的既視感。
班里還有一些人,此刻也有人注意到了他們。
看到周圍投來的目光,岑寧只覺得不僅傷口火辣辣的,渾身也變得火辣辣的。
那張白皙的臉蹭一下就紅了,嬌紅欲滴。
真的尷尬極了。
岑寧繞過季晏周打算裝傻的時候,季晏周突然語氣低沉地說了一句“岑寧,和我走。”
岑寧不想和季晏周走,可是對上季晏周那認真執著的眼神,岑寧還是不知道怎么拒絕。
她輕輕說了一句“好。”
此刻宋和一也很著急,他是真的沒想到岑寧傷害自己那么嚴重。
“岑小寧,你到底怎么了……”宋和一語氣格外擔憂地說道。
“你的手還在出血,我給你拿紙……”
“不用了。”季晏周冷冷地開口道,語氣帶著不容拒絕。
“我帶她去處理傷口。”
說完季晏周就到他自己的座位上拿上酒精和止血的紗布等。
岑寧看著季晏周手上的東西,一時之間有些不可置信。
季晏周怎么會在他自己的座位上準備這些,而且他之前還給了她消炎藥和碘伏之類的。
他是隨身攜帶這些藥品的嗎?
季晏周的家里難道是開藥店的嗎?
季晏周注意到了岑寧投向他疑惑的眼神,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沒解釋,只是拿著藥走到岑寧面前。
“走吧。”
看著季晏周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岑寧只覺得自己緊張到手心都在冒汗,血與汗融合在了一起。
“嗯。”
他們來到了教學樓前的一顆大槐樹下面,那里有一排小木凳子。
這個時候是放學的時候,操場還有有挺多人的,他們面前也時不時經過一些人。
岑寧害怕別人看到自己,特別是害怕老師會看到。
“季晏周,別在這里……”岑寧語氣有些無措地懇求道。
岑寧語氣軟軟的,卻讓季晏周的身軀有一瞬間僵住。
他的喉結微微滾動,語氣變得有些沙啞。
“好。”
他們再次來到學校門口上方的長亭上。
岑寧坐在椅子上,而季晏周在她面前半蹲著膝蓋,小心翼翼地給她處理傷口。
岑寧已經記不清季晏周給她處理傷口多少次,她的心口有些泛酸。
在季晏周拿棉簽沾上酒精涂上去的時候,他語氣溫柔地對岑寧說“疼就抓住我的肩膀或者胳膊。”
岑寧看到了他眼中的心疼和熾熱,知道他在關心自己。
季晏周全神貫注又格外認真地給岑寧處理傷口。
處理完傷口后,季晏周又輕輕地將她的袖口放下來。
他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岑寧是需要微微低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可以說說嗎?”
季晏周低聲說道,語氣溫和卻帶著一些顫抖。
岑寧沒想到季晏周會那么溫柔地問她,她在教室看到季晏周冷著臉,以為他會對她發火。
可是沒想到現在卻是這個場面……
“季晏周。”
“假如我病了瘋了,你會討厭我嗎?”
岑寧偏過頭輕聲說道,眼中卻帶著痛苦和悲傷。
岑寧看到了燒得火紅的天空,也看到了校外的高樓大地和人來人往。
世界好像平淡又美好,只可惜她不屬于那里。
“不討厭。”
季晏周的話將岑寧的思緒帶了回來。
他目光灼灼,堅定又認真地看著岑寧。
“岑寧。”
“你不會生病,不會瘋。”
“沒有人會討厭你。”
看著季晏周那張俊朗清冷的面容,岑寧只覺得自己心仿佛被人牢牢攥緊。
“季晏周。”
“可是很多人都討厭我。”
是啊,很多人都討厭她,比如她小學遇到的那些同學,還有她小的時候最好的朋友,還有尤素清那群人。
岑寧眼眶泛紅,之前季晏周用酒精給她傷口消毒的時候她都沒有哭。
季晏周聞言站了起來,輕輕撫摸著女孩的頭。
季晏周很高,岑寧坐下來的時候只到他的腹部這里。
季晏周動作很輕,岑寧只覺得季晏周的手仿佛有魔力,能讓她感到安心。
“岑寧。”
“那是別人的事,你不用在意。”
“你很好,不要因為別人的想法而懷疑自己。”
“在我心中,你一直都很好。”
在這個世界,沒人比你好了,岑寧。
你在我心中,無可替代。
這是季晏周未說出口的話,也是季晏周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岑寧聞言,心突然漏了一拍,呼吸也有些紊亂。
季晏周,是在安慰她嗎?
是因為安慰才說這些話的嗎?
“季晏周,你不問我,為什么要做那些事嗎?”
岑寧將自己傷痕累累的手臂抬了起來,意思是指她自己用刀割手臂然后留下傷疤的事。
季晏周明白她的意思。
他目光變得隱晦而深邃,牢牢地盯著岑寧臉上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個表情。
“岑寧。”
他語氣沙啞深沉。
“你想說的時候就和我說,不想說也沒關系。”
“我一直都在。”
季晏周仿佛是說,無論她發生什么,都可以告訴他,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
可是岑寧害怕。
她不敢邁出一步。
害怕自己將季晏周當成精神支柱后季晏周會離她遠去。
就像之前所有對她好的人一樣,最后都會一一離她遠去。
岑寧永遠記得她曾經最好的朋友對她說的話——“岑寧,你這樣的人就該爛在陰溝里,沒人救得了你,因為你真的太讓人惡心了,太讓我惡心了。”
“你以為別人都很喜歡你,你以為我對你好和你玩是因為喜歡你嗎,才不是呢怪物,和你相處的每一秒我都惡心到飯都要吐出來。”
“你不配得到朋友,不配擁有那么好的家庭,你這樣的人,就該死在垃圾堆里,死在最臟最臭的地方。”
這些話就像一根刺,深深扎疼了岑寧的心,也徹底打破了在此之前的一切美好回憶。
岑寧那個時候是第一次聽到這些話,當時震驚到話都說不出來,她還以為自己也是那個人的好朋友,她們也會一直是好朋友。
只不過后來岑寧遇到尤素清他們后才明白,世界上沒有最惡毒的話,只有更惡毒的話,甚至岑寧覺得,這些話比起尤素清那群人對她的所作所為都輕太多了。
岑寧現在在現實中沒遇到過比尤素清更變態惡毒的人。
以后應該也不會遇到了,因為她無法想象,如果有人比尤素清更壞更糟糕,那該怎么生活,她身邊的朋友是什么樣的,假如遇到那樣的人的話,應該很絕望吧。
岑寧甚至想不通,尤素清是怎么進得了一中的,她所做的一切骯臟的事情,都被她的家人藏起來了嗎?
有錢真的能一手遮天嗎,解決一切嗎?
那為什么她卻活在痛苦里,活在了陰影之下呢。
“季晏周。”
“我不喜歡這里。”
她討厭這個世界,她更討厭屈辱骯臟的自己。
“季晏周。”
“我只想回家。”
岑寧輕輕地說道,那雙明亮動人的眼睛卻微微濕潤。
季晏周看到她眼中含著淚水,知道她此刻難過又委屈。
“我知道。”
“我們會回家的。”
他輕聲說道,語氣溫柔又認真。
“哭吧。”
季晏周用手輕輕將女孩攬進自己的身體里,想讓她哭出來以此發泄情緒。
岑寧的臉埋進他的校服里,淚水也忍不住決堤。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低聲痛哭了起來。
在她哭得渾身顫抖,天昏地暗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上方季晏周說的兩句話。
“岑寧。”
“別生病,別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