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蓮的聲音剛落,那匪徒已然進得門來,看見趙一凡,二話不說,單膝跪地,低頭拱手道:“大哥,肯求你收我為徒!我感激不盡!”
趙一凡未料到他會來這么一出,忙讓起身說話。心中的疑慮也便放下。那匪徒不肯,只說答應收徒了才肯起身。
趙一凡只得由著他,抬頭望了眼屋外,問道:“就你一人?”
“是。今日回去,我便將手下的弟兄們散了,一心想拜大哥為師。”那匪徒不緊不慢回道,已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趙一凡無法,想想如今形勢,嘆道:“我如今自身難保,哪里還談這些。這大千世界,你做什么都好,只是不要再干傷天害理的事便好。”
那匪徒慨嘆道:“大哥,這大千世界,只是沒有我的容身之地。實不相瞞,我替兄背負了件公案,本應刺配從軍。只是這太平盛世,當兵有什么出路。我便跑了出來。有家不能回,只能在外逃竄。今日見大哥好身手,便想著拜大哥為師,學些真本事。日后或許可一展抱負。”
“聽你此言,是對軍隊不滿?”趙一凡問道。
“也不能說不滿。我刺配從軍,只能是最下等的廂軍,整日當雜役使喚。哪里比得上禁軍?我雖未能識得多少字,但是每每聽到三國英雄,便想有朝一日也能上陣殺敵,報效國家。區區廂軍,哪里有出頭之日?”
聽罷這番話,趙一凡不得不對此人刮目相看。他說的絲毫不差。大宋的軍隊,雖然分禁軍、廂軍、鄉兵、蕃兵等多個兵種,但最精英的部隊仍是禁軍。想入禁軍,卻又談何容易?除了嚴格的甄選條件,紛繁復雜的各種關系仍是條條堅硬的門檻。更何況他還是一個戴罪之人。入不了禁軍,自然是難以有所作為。
“看的出來,你是一個有抱負之人。只是,很抱歉。我真的無能為力。方才已經說過,我是自身難保。你還是請回吧。”趙一凡嘆息道。
那匪徒聽了此話,抬頭看到趙一凡堅定的眼神,不再懇求,磕過頭起身,揚長而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趙一凡連聲長嘆。時勢造英雄,此人絕對是個可造之材。只是,現在并不是最好的時機。
趙一凡所言非虛,他自身殺機四伏,性命堪憂。于貴對阿蓮的擔憂絕對合情合理。
大宋朝的趙一凡,并非是個等閑之輩。他是趙宋皇室的遠親,在京城是大富之家的少爺。而其真實身份,卻是秘密組織逍遙門十二郎中的七郎。
逍遙門,是歷史上并無明確記載的一個秘密組織。它的創立者,正是宋太宗趙光義。歷史上著名的“燭影斧聲”之后,趙光義取代了哥哥趙匡胤的地位,成為了北宋歷史上第二位皇帝。而燭影斧聲的締造者,便與這逍遙門息息相關。
人是人非意頗同,較量此事盡歸空。
無為政化求真理,方表深仁大道雄。
舉止全能恒有節,尋思何處不周通。
寰瀛善惡知多少,莫忘生前積德功。
此詩名為《逍遙詠》,是趙光義在逍遙門設立之初,專為其所作。稱帝后,逍遙門成了皇帝掌握朝臣動向及獲取國內外情報的重要情報特工組織。逍遙門下主要力量有十二人,人稱“逍遙十二郎”,均是頂尖高手。而每人手下都有數量不等的門徒,隨時待命。
金刀郎,是逍遙門中最威嚴的角色。只有累累的功勛,才可以得到皇帝親自賜予的金刀,成為金刀郎。得到了金刀,便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可以便宜行事,命令逍遙門的任何人去完成使命。
那是一把長約四五寸的小刀。周身黃金鍛造。
震懾。威嚴。令人敬畏。
那紋飾上的金龍瞪著雙目張牙舞爪,似乎轉眼就要飛上寰宇傲視大地。
金刀出鞘,一道寒光閃過,那刀身上鏤空的“逍遙”二字格外震人心魄。
不知從何時起,逍遙門成為一個傳說,在江湖中流傳。他們神龍見首不見尾,往往在月黑風高之夜,從密林深處行來,穿梭于城市鄉村的各個角落,宛若黑夜里的一匹狼,散發著綠光,搜尋著自己的獵物。
久而久之,逍遙門十二郎被稱為“逍遙十二狼”。
而金刀郎,則被稱為“金刀狼”。
至宋真宗駕崩,朝政為皇太后劉娥所掌控,而逍遙門,順理成章,聽命于劉太后。到如今明道元年,已是第十一年。
“金刀狼……”趙一凡喃喃自語道,他的心也隨之一揪。
金刀狼一道乃是趙一凡的師父,也是趙一凡的救命恩人。六歲那年,趙一凡被人劫持,生死攸關中被一道所救。至那時起,趙一凡性情大變,潛心求學,暗中學武。一道將其平生所學無不悉心教授,趙一凡悟性甚高,十幾年下來,師徒二人武藝不相上下。
如今,一道,已經死了。
而他,也成為被追殺的對象。
趙一凡的心劇烈的抽搐起來。兩份記憶的融合,也融合了情感。悲喜哀樂,似乎在一個軀體中得到了完美的契合。冥冥之中,趙一凡覺得,或許,死去的趙一凡,想要讓他去完成一項使命,這樣含恨而去,是他所不甘的。
也正因為如此,對于逍遙門的事,他才會記得如此清楚。
一夜未睡,思來想去,趙一凡作出了決定:他要離開阿蓮。他身上背負著太多的事,何必讓善良單純的阿蓮也牽扯其中。
天蒙蒙亮,趙一凡從廚房拿了幾個餅子上路了。他要去的地方,便是京城開封府。
因身上有傷,行動緩慢,只一個時辰,趙一凡便覺得體力不支。他索性停下來,靠著一棵樹歇息片刻。又掏出半個餅子充饑,這才想到忘了拿個水壺之類。
微風拂過,他警覺的耳朵立馬豎了起來。
這聲音,像是自百米開外的樹林中窸窸窣窣而來。
趙一凡的心頭一陣昏暗,不知來者是敵是友。
很快,幾個人出現在他的視野之內。
在他的后方,有三個身著灰色長袍之人,腰間佩劍。
為首的那人,趙一凡只覺眼熟。虎背熊腰,雙眼微凸,手背上一條歪歪扭扭的傷疤讓人怵目。掠過這些,趙一凡敏銳的眼睛捕捉到了劍柄上的紋飾,并在那里停留片刻。
那是一個粗曠的似人非人的頭像,占滿了整個劍柄。方臉,怒目,寬頰,闊唇。再瞧另外幾人的劍柄,皆是斜紋。這紋飾,定有它不俗的來歷。
趙一凡拼命在腦海的記憶中搜羅著,幾乎是眨眼的剎那,便得出了答案。
此人,正是前些日子他所跟蹤的西夏細作,名喚拓拔烈。而那紋飾,正是西夏黨項人的圖騰。
“來者不善吶!”趙一凡心中慨嘆道。他明白,真正的考驗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