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徑直坐到她對面的矮凳上，抬手提起案上的白玉壺，斟了兩盞溫茶。水汽氤氳，模糊了他唇角慣有的那抹閑散笑意。

“聽說，李美人今兒又在你跟前嚼了舌根？”慕容霄端起茶盞，指腹摩挲著杯沿的涼意，語氣平淡得似在閑話家常。

云若溪肩頭微不可察地一顫，袖口被攥出幾道皺痕。她沒有抬眼，聲音輕得像風(fēng)中絮語：“王上多慮了，不過是姐妹們閑談解悶，不值一提。”

她終于抬眸，那雙秋水般的眸子映著燭火，卻蒙著一層揮之不去的倦怠，“倒是王上……這幾日，似有煩憂纏身？”

慕容霄的目光與她相撞，那平靜下的暗流被他盡收眼底。他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帶著探究與玩味：“是煩。煩在總有些‘巧合’擾人清靜。”

他將“巧合”二字吐得極輕，卻如石子投入深潭，在云若溪心頭蕩開漣漪。她指尖掐進(jìn)掌心，留下淺淺月牙痕。

“巧合？”她重復(fù)道，嗓音微啞，明知故問，“王上所指是……”

“月內(nèi)第三回了。”慕容霄放下茶盞，杯底輕叩案面，發(fā)出悶響。他傾身向前，陰影如山般壓近，眸中寒光凜冽，“先是失足墜井，再是心悸驟停，昨日……是誤碰了毒草。樁樁件件，都像是天意專挑本王的后院下手。你說，奇不奇？”

他語調(diào)依舊慵懶，可眼底的冷意如冰刃出鞘，直刺云若溪。燭火猛地一跳，殿內(nèi)空氣驟然凝滯。

云若溪心口一窒，背脊?jié)B出薄汗。她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思緒，迎上他逼視的目光，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音，卻竭力平穩(wěn)：“王上……莫非疑心有人作祟？”

慕容霄忽地低笑出聲，笑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他向后靠去，姿態(tài)重歸閑適，可審視的鋒芒未減分毫。

“作祟？”他慢條斯理道，指節(jié)輕敲扶手，“本王只是好奇，這‘巧合’來得太巧。每一回，都緊跟著你受屈之時。手法利落，不留纖塵——”他頓住，視線如鎖鏈般縛住她，一字一頓，“倒讓本王想起一位‘故人’的風(fēng)范。你說……墨千凌？”

那名字如驚雷炸響。云若溪瞳孔驟縮，面色霎時慘白如紙，霍然起身帶翻腳邊繡墩，“哐當(dāng)”一聲刺破死寂。

“王上休要妄言！”她聲線陡揚(yáng)，驚怒交加，“墨……端王遠(yuǎn)在天涯，豈會……豈會……”她胸口劇烈起伏，余音哽在喉間，長睫如蝶翼亂顫，泄露了心底翻江倒海的惶惑。

慕容霄靜觀她失魂落魄的模樣，看著她蒼白的頰上泛起病態(tài)紅潮，那驚惶中混雜著憂懼與難言情愫的震蕩，一絲不落地映在他眼底。

他眸中的銳利漸次沉淀，化作深不見底的幽暗。未再追問，也未安撫，他緩緩起身，玄袍在燭下拖出長長的影，將云若溪全然籠罩。

“是否是他，”慕容霄聲線沉冷如鐵，“你心知肚明。”他拂袖轉(zhuǎn)身，衣袂帶起一縷夜風(fēng)，“這南海的風(fēng)，怕是要變天了。”語畢，大步流星踏出殿門，身影沒入濃稠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