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幾人便悄悄出了浮圖寺，前往迷霧山。

為安全考慮，天黑不宜前行，駱清川帶著三人選擇一棵大樹，圍坐樹下暫坐休息。

山中清涼，迷霧濃厚，伸手不見五指。

這霧與往常所見之霧不同，往常所見之霧如煙靄清淡，透著股清氣。而這迷霧山之迷霧則濃如稠液，厚重粗糲如沙塵，久在迷霧之中，則心神恍惚，陷入幻境。

駱清川只知道《幽冥情錄》提到迷霧山，卻不知道這迷霧山危險重重，他有些后悔把六兒她們帶入險境。早知他該一人前來！

六兒看駱清川眉頭緊皺，似是在沉思什么，便拉了拉駱清川的衣袖。

“先生，多一人則多一份力，多一分安全。”六兒看著駱清川，安慰他。

駱清川沒有說話，對于六兒的這種默契和體貼，他總是覺得愧疚和莫名的感傷。

越是如此，他越想早點找到有情酒，解了女兒怨，接下來好找回失去的記憶，把過去欠下的善緣或惡緣了掉。

修行人，了緣便是還債，還債表示消業，無業方可修得正果！

葉藍曦看著六兒，是一百個恨鐵不成鋼，千年前受的情苦還不夠，現在還要再來招惹！

葉藍曦輕咳兩下，溫拾那個機靈鬼，心下一片明鏡似的，拉著六兒往葉藍曦身后藏。為了拜師，她態度真誠，馬屁拍的也十分周到。

六兒啊，對不起啦！等我拜了師父，再幫你牽線搭橋，再續前緣啊！

溫拾在心里對著六兒懺悔保證，面上對葉藍曦貼著笑，小手緊緊拉著六兒站在葉藍曦身邊。

駱清川這會子沒工夫也沒心情跟溫拾計較，而且她那點小心思，駱清川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下已經決定，待會兒他自己一人進山，讓葉藍曦護著六兒在山下等他。

第一縷晨曦之光隱隱約約穿透迷霧，山中能聽到鳥兒的啾鳴，山下浮屠寺傳來隱隱的誦經聲。佛不在心中，日日念佛又如何，不過越修越成魔，駱清川在心中嗤笑山下的浮屠俗僧。

駱清川起身，六兒緊緊盯著駱清川，生怕他會丟下她似的。溫拾和葉藍曦也起身。

“葉姑娘，這迷霧山危險重重，你們就下山去吧，在浮屠鎮等我。待我取了有情酒，我們山下匯合，再赴京都。”駱清川直接看著葉藍曦，他相信葉藍曦會全心保護六兒。

“不行！”六兒急了，越過溫拾，一步邁到駱清川的身邊，抓住駱清川的衣袖。“先生，你一個人太危險，我不同意！”

“駱先生，目前我們都不知道這山上的情況，你一個人冒險……再說，山下鎮子上，我們已經暴露了，也未必安全。”葉藍曦這次沒有贊同駱清川的決定，她也不太愿意前往迷霧山冒險，想必一分兩散，倒不如四人聚在一起安全些。

溫拾瞪著大眼睛，一副花花腸子在葉藍曦面前收拾的妥妥帖帖，點頭如搗蒜，贊同葉藍曦的說法。

六兒也認同葉藍曦的分析，輕輕晃了晃駱清川的衣袖。

駱清川轉念一想，既如此，那就一起上山。

越往山上，迷霧越濃，幾個人走得很慢。忽然，葉藍曦頓住，眼神機警地看了一圈，輕輕虛了聲，示意幾人別動，有動靜！

葉藍曦作為蛇神，蛇的危險感知本能告訴她，前面有危險！

駱清川手勢起，隨時防備，溫拾也警覺了起來，六兒被圍在中間，只有她凡人之軀，即無武功又無修為，溫拾好歹是個花架子，花拳繡腿還是會兩招的。

只聽得濃霧之中，簌簌之聲漸近，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地上爬行。駱清川也聽到了聲音，與葉藍曦互看了一眼。

忽然一個巨大影子從頭頂罩下來，駱清川聚集靈力，猛然一擊，同時葉藍曦雙掌朝地上擊去。頭頂黑影散去，一支巨型的黑色羽毛掉落，駱清川伸手接住，葉藍曦也低頭抓住了一只像貓兒一樣的純白色老鼠。

“這是靈鼠，怎么會在迷霧山？”葉藍曦紳士驚疑，這靈鼠是佛前供燈看管燈芯兒的小家伙，怎么會在這里？！

溫拾從剛才的緊張刺激里緩過神來，立馬上前問道：“師父，什么是靈鼠？”

六兒也不解地看著葉藍曦。

“這是佛前供燈看管燈芯的，因為之前有一只偷喝了佛前供燈里面的香油，被佛祖罰來后繼子孫要在供燈看管燈芯一千年。”

駱清川與葉藍曦俱是不明白，這佛前的靈鼠為何會在這迷霧山？！

葉藍曦手掌一揮，這只靈鼠頓時灰飛煙滅。葉藍曦看了眼駱清川手里的黑色羽毛，沒有認出來這是什么羽毛。

駱清川把黑色羽毛收起，幾人繼續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迷霧漸漸淡了許多。從之前的伸手不見五指，這會兒已經漸漸能看清前面三丈之內的東西。

駱清川和葉藍曦依然沒有放松警惕，一人靠前，一人墊后，把六兒和溫拾護在中間。走著走著，溫拾和葉藍曦突然消失不加了！六兒啊的一聲之后，慌忙拉住駱清川的衣袖，駱清川一個猝不及防，跟六兒一起滾落到一個山洼里。

駱清川把六兒護在懷里。驚嚇之后，六兒十分冷靜。駱清川警戒地環視一圈，沒有任何動靜，只有迷霧！

“溫拾！葉藍曦！”駱清川朝著四周喊了一圈，沒有任何回音。駱清川低頭看了看六兒，六兒還趴在駱清川懷里，沒有要起的意思。

駱清川握著六兒的雙肩輕輕晃了晃，“六兒？”

六兒哽咽著喃喃自語，“我不要你愛我了……桐舒……我不要你愛我了……”這是傷心欲絕、后悔害怕后的祈求哽咽。

駱清川掙扎著起身，把六兒的肩膀掰開來，兩人面對面看著，六兒兩眼無神，臉色灰白，嘴里只是喃喃自語哽咽著。

駱清川不知道怎么了，心揪的難受，滿心滿肺悔的像是在火里煎烤，他像是在千年前看過這樣一幕。

他永遠不想再看第二遍！

“六兒！”駱清川手指聚集一點靈力點在六兒眉心，提氣叫一聲六兒，六兒才緩緩蘇醒過來。

“先生……”六兒迷迷糊糊，軟糯地叫一聲先生，發現自己躺在駱清川懷里，一下清醒過來。

駱清川也慌忙扶起六兒，兩人稍稍遠離一些，錯對面站著！

他剛才慌神了，竟然忘了，六兒現在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家！他剛才那舉動，實在有些唐突和過于親密了！

葉藍曦和溫拾這邊，兩人站在原地轉圈圈兒，溫拾一聲一聲喊著六兒和駱先生，葉藍曦變為原身，在周邊嗅了一圈兒，也沒有任何發現！

葉藍曦又變回人身，用靈力試探一圈，四面全是霧，沒有任何結界和術法的痕跡！六兒和駱清川怎么就突然不見了？！

“師父，”溫拾這師父叫的越來越順口，她剛才喊六兒時，發現腳邊有一個奇怪的樹葉，那樹葉上有黑色的痕跡。“你看，這樹葉。”溫拾把樹葉拿給葉藍曦看。

葉藍曦看一眼，接過樹葉，那黑色的痕跡跟駱清川剛打落的那一支羽毛顏色一樣且紋理也一樣。

葉藍曦運轉靈力，手中輕輕一捻，樹葉化作飛煙，飛向前面不遠處后，在那里盤旋成一個圈兒。葉藍曦和溫拾尋著飛煙走過去，溫拾鉆進煙圈之內，赫然發現，迷霧之后，駱清川和六兒正在找他們！

溫拾來不及多想，看到六兒就伸手去抓，一把把六兒抓過來，六兒條件反應拉住駱清川的衣袖，就這樣，駱清川和六兒被溫拾從煙圈里拉出幻境。

一見面，葉藍曦立刻把駱清川身上的黑色羽毛毀尸滅跡。

“你們進入幻境，都是那黑色羽毛作怪！”

歷經這么一場小小的波折，幾人更加警覺，對于迷霧山上的一切都保持著距離和審視。

太陽已過頭頂，他們在迷霧中摸索了一個上午，幾人有些疲累，駱清川在前方打探出一個山洞，幾人進去，生點小火，熱點干糧，讓六兒和溫拾補充能量，駱清川和葉藍曦也要打坐一會兒，恢復靈力。

山洞內，有地下清泉，水清澈凜冽，十分甘甜。溫拾從她那錦囊里掏出兩個小杯子，她自己一個，給六兒一個。兩個人用杯子接了水，一杯接一杯地喝。

她們倆喝了水，烤了兩個燒餅吃，駱清川和葉藍曦也已修整好。

溫拾自從默認了自己是葉藍曦的徒弟后，那殷勤勁兒更勝，立馬洗了杯子，給葉藍曦接了水喝。葉藍曦接過溫拾遞過來的水，喝一口，發現這地下泉水確實不錯，且帶著清純的靈力。葉藍曦則又讓溫拾幫她接了幾杯喝下去。

駱清川則自己跑到水源處，用手接了三四捧水喝了。

溫拾和六兒凡人之軀，喝了這地下泉水，只覺得渾身輕松，神清氣爽。而駱清川和葉藍曦喝了這水后，明顯覺得渾身靈力純澈，修為增加不少。

駱清川看了眼山洞外的迷霧，又看了眼山洞深處，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有情酒就在這山洞的盡頭！

駱清川把葉藍曦、溫拾、六兒叫過來，四個人圍成一個小圓坐著。

“六兒，你們在這兒等著我。”駱清川說的不容置疑，這個決定沒人能動搖他！

他不想再糊里糊涂，在破廟的夢境里，在剛才的幻境里，他的愧疚和后悔那么明顯，卻找不到緣由！他痛到窒息，卻不知道該向誰懺悔！

駱清川眼神堅定，威儀更甚，連葉藍曦都不敢再說什么。葉藍曦看了眼駱清川，果然還是老樣子！

葉藍曦從懷里掏出一個金黃色藥丸，遞給駱清川，“這是虛靈丹，關鍵時刻，可把你帶回來。”

駱清川接了虛靈丹，說了聲謝謝。溫拾也把玉蘭花苞水晶石遞給駱清川，躲在葉藍曦身后，切切說道：“這個也能幫你一把。”

駱清川接過水晶石，吩咐幾句，便朝著山洞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