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為避免再次遭遇襲擊,喬裝打扮一番,租了馬車,直奔京都。
一路上,六兒還不太接受自己姑娘家的身份,行事作風還是如男兒一般,對駱清川還是一如既往地體貼照顧和依賴。
這讓溫拾和葉藍曦十分不爽,她們倆各有各的心思,態度則是一樣的,而且有了葉藍曦的撐腰,溫拾狗仗人勢,對駱清川也不那么害怕,態度硬實了許多。
對于駱清川來說,多了個葉藍曦,確實讓他安心不少,可以聚精凝神研究《幽冥情錄》,盡快找到女兒怨的更多線索。
他們四個人一路還算順利,走了幾天之后,在一個破廟里露宿暫時歇腳。溫拾這幾日在葉藍曦的羽翼之下,對駱清川稍稍仔細研究了下。她發現駱清川論實力還不如葉藍曦,說話做事卻自帶一種威儀。對她時說話態度一副上位者的姿態,對葉藍曦疏遠又客氣,對待六兒時,那可真是親爹也不過如此。
怪不得六兒這么依賴他!
如果有人這樣對她,她也十二萬分地對他好,依賴他,愛他,敬他!
溫拾坐在一邊,盯著正在聚精會神看書的駱清川,有些羨慕六兒。
她又看了看葉藍曦,葉藍曦離得駱清川遠遠地,閉目修煉。
六兒喊溫拾跟她一起,坐在火堆旁,燒點熱水以及溫點干糧吃吃。那兩位可以不吃飯,她們倆不行!
凡人的身子哪能跟神明比!一頓不吃,餓得慌!
溫拾從行囊里拿出硬邦邦的燒餅,找來木棍串了倆燒餅,在火堆邊小心翼翼地烤起來。
六兒則負責燒水,順便給駱清川泡杯安神茶。她專門在甪兒鎮藥店里買的,怕駱清川女兒怨發作,心神不寧。
溫拾瞅一眼六兒,說不清滋味,要是回到溫家,六兒該怎么辦呢?駱清川肯定不會留在溫家。
他這次出來就是要尋找女兒怨解法的,完了還要回他的山寺呢!
溫拾烤好了燒餅,給六兒一個,自己一個。為了說悄悄話,溫拾把六兒拉到一邊,兩人坐在大殿門沿上,一邊看星星,一邊啃燒餅。
駱清川抬著眼睛看了一下,確認她們倆只是在門口,就安下心來,繼續研究《幽冥情錄》。
“六兒,你怎么對駱清川那么好?你現在是個女孩子,不能這樣?!睖厥芭つ樋戳搜垴樓宕?,湊近六兒的耳朵,悄聲說道。
六兒現在是十五六歲的姑娘,駱清川是個千年的老怪物不假,奈何他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這怎么行?!這在山路上走,人煙稀少,沒什么,若是再遇到一個城鎮,讓別人看了去,還以為這姑娘家倒貼他俊秀才呢!
她溫家的六小姐,決不能傳出這樣有損溫家聲譽的事情!
“可我不是女孩兒??!我就是六兒,先生把六兒養大,六兒喜歡先生,想對先生好!”六兒啃著燒餅,圓溜溜澄澈的大眼睛,看得溫拾下面的話說不出口。
溫拾點了點六兒的心口,軟軟的,“你不是女孩子,那這是什么?!你就是個女孩子,記住了!”
六兒被溫拾這突然的襲擊弄得蒙了,心口被溫拾點了點,有些癢癢的,六兒縮著肩膀往后躲。
??!他確實變成了個女孩子!
六兒低頭看了看自己心口處的稍稍隆起,心里有些別扭,又有些說不清的情緒。
他不想當女孩兒,他想當六兒,待在先生身邊,給先生端茶送水,照顧他生活起居,偶爾跟先生一起下山為民降妖伏魔,順便還能被先生抱在懷里哄睡。
做了女孩子,很多事情就做不得了,溫拾說的他有些不懂,可心里也清楚,就像清蓮姐一樣,年年日日去山路口等阿生哥,會被山里的人說閑話,背地里說她恨嫁,說她不知矜持。
兩個人沒再說話,慢慢兒啃著燒餅,抬頭看天幕上閃閃發光的星星。
寒星點點,點綴漆黑的夜,蟲鳴陣陣,山風清涼,溫拾心神都十分靜謐安寧,妥帖。
她腦海里忽然冒出個念頭,這樣的日子,以后再也不會有了!
駱清川就著火光,翻看《幽冥情錄》,他本是慵懶的姿態,時不時看一眼坐在門口的六兒和溫拾。六兒纖薄的背一動一動的,駱清川輕輕笑了下,這孩子還是老樣子,吃東西時不老實!
駱清川看會兒六兒,旋即低頭繼續看《幽冥情錄》,忽而一下坐直身子,把書靠近火堆,眼睛緊緊盯著書頁里,看清楚那一行字——“帝君曾與王細說,人間情事,多迷幻道心。紅塵男女,情關難過。昔年癡怨,漸成執念,執念即起,咒怨即生。天地有好生之德,在人間置一迷霧山,有清風林,于無情道,藏有情酒,飲之可解咒?!?
駱清川又細細看了一遍這段文字,書中所說咒怨未說明是女兒怨,大抵是相似的,都是癡怨執念所化。駱清川心中記下“迷霧山、清風林,無情道,有情酒”這幾個關鍵信息。
收起《幽冥情錄》,駱清川把六兒和溫拾喊進廟來,兩個人早已啃完燒餅,只是坐在外面看星星。
六兒和溫拾進來,六兒挨著駱清川,溫拾則坐的離葉藍曦近些。她剛才想了一圈兒,如果能拜葉藍曦為師就好了,拜個神明修行,那可比她家法師的秘籍強多了!
溫拾想好了便開始行動,對葉藍曦十分殷勤。
有求于人,必須拿點態度出來!
駱清川把自己剛才看到的說給三個人聽,說去京都先緩一緩,改去迷霧山,尋找有情酒。
溫拾一聽,不干了,不趕緊回溫家,去什么迷霧山?!她家法師可是給她傳信了,要她趕緊把六兒帶回去。
“什么?!你什么時候接到的傳信?”六兒盯著溫拾。
“那……就前幾天。”溫拾突然有些心虛,她其實一路都在向法師報告他們的行蹤。法師給的那個錦囊,有傳送情報的功能。只要溫拾對著錦囊說話,再念一句“心誠則靈,法師請閱”,這消息就能傳送到她家法師那里。
駱清川瞇著眼睛,看得溫拾渾身寒毛直豎,趕緊躲在葉藍曦身后。“駱先生,我發誓,我只是把六兒的情況說了,別的一概沒提!”溫拾自己心虛,說出來的話自然也硬氣不起來,立馬慫了態度,向駱清川保證自己沒亂說話。
葉藍曦稍稍傾斜身體,扭臉看了眼溫拾,這一路,她對溫拾的態度好很多,這會子又生疏起來。溫拾立馬抓住葉藍曦的胳膊,討好的笑著道:“我保證,我家法師對六兒是一百萬分的疼愛,我這次出來,他是千叮嚀萬囑咐,我要把六兒平安帶回去。”
溫拾自然曉得葉藍曦的心思,把她家法師說的千好萬好只為六兒著想。馬屁精也不會比溫拾這會子能說會道。
葉藍曦態度緩和下來,任由溫拾拉著她的胳膊。轉而面對著駱清川,“你這女兒怨確實麻煩,若有解決辦法最好不過。”
葉藍曦對溫家大法師即十分好奇,又不敢半點放松,畢竟千年前,就是因為她的一時疏忽,才讓故友遭此大罪!
駱清川即便是個罪人,至少不會有意傷害六兒!
溫拾萬萬沒想到,葉藍曦會同意去迷霧山!
六兒坐在駱清川身邊,悄悄握著駱清川的衣袖一角。駱清川低眉看了眼六兒,用眼神安撫她,一切都會好起來。
商定改去迷霧山后,幾人各自去休息,養精蓄銳,第二天一早改道去迷霧山。
溫拾挨著葉藍曦睡,六兒靠著駱清川睡。葉藍曦本想拉六兒跟她一起睡,奈何六兒不愿意?,F在六兒是她故友又不是她故友,而且她的心思很單純,沒有所謂的男女之情。葉藍曦也就沒有再勉強,刻意為之,反而會增加那種可能。
駱清川歪斜著身子,一手支著太陽穴,睡得很淺。六兒捏著他的衣袖躺在一邊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駱清川來到一座寺廟,他站在山門口,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跪趴在他雙腳前,抓著他的衣衫下擺,一遍一遍說著“你對世人慈悲,為何獨獨傷我?”
駱清川低眉垂目,紅著眼眶,雙手合十,嘴巴里不停念著“阿彌陀佛”。
那悲傷和愧疚從夢里綿延到他心里,他睡得極不踏實,眉頭緊皺,夢囈中念著“阿彌陀佛”,如夢境里一般。
那蓬頭垢面的女子,一直趴跪在他腳邊,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覺得心口堵得厲害,愧疚地只能一聲一聲念著佛號,祈求他的佛能救她,也來救救他。
像是窒息一般,駱清川猛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其他幾人都睡得安穩,他看了眼六兒,六兒蜷縮一團,背對著他。駱清川一時恍惚,六兒的后背跟夢境里那蓬頭垢面的女子后背一模一樣,有那么一瞬間她們的后背重疊在一起!
駱清川睡意全無,坐起來念咒捻訣,冥想打坐。
破廟外,晨星閃耀無比,黑暗將盡,天邊的魚肚白漸漸從地平線上升起、蔓延、鋪展開。
黎明將至,無論前路真相是什么,駱清川都堅定了決心!
他是誰?六兒是誰?他都必須找到答案!是神也好,是人也罷,哪怕是千年的老怪物,他都要明明白白地活著!有恩報恩,有仇解仇,既要修行,也要修個清清白白!
待清晨的第一聲鳥鳴響起,第一縷陽光照進破廟,火堆熄滅,四個人整裝待發,前往迷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