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么是一晚的睡眠不能解決的,即使這一夜懷著“自尊自愛”的心事,只睡了四個小時,隔天的腦海里不再浮現昨日的難堪,但是萊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她愛上了下課去網吧。
萊就像是個避世神人,在校園里只關注睿太久了,昀與網吧的事情也過去太久了,等她再出校門時,發現處處是人滿為患的網吧:有光明正大掛著大招牌的,有在門口閃著LED燈的,有在枝繁葉茂彎轉巷道里隱秘的。
萊自然選擇那個“隱秘”的,每天下午一放學,萊就換掉校服,穿一身隱秘的黑,走進那間七拐八拐的網吧:網吧并不大,沒窗很悶,從進門開始就光線暗淡,萊從來都沒有看清楚過網管的輪廓。萊忘了睿,忘了茵、荷、盼,忘了晚自習是需要點名的,忘了自己是要帶著母親的期盼考上大學的,她的眼前只有那漆黑壓抑中的一方亮屏和那里那個考上了藍城大學叫棟的人,這個企鵝號還是茵給她的,連密碼都不曾改過。她只與棟聊天,棟有時默默聽著,有時有心疼卻無能為力的感慨,有時又是滿滿的鼓勵-他的私心是萊能否也考到藍城。每次說到考大學,萊就關了對話框,去看電影。
慢慢地,萊覺得沒有人能真正懂得自己:每天活在這個世界上-坐在班里,聽老師講課,看同學嬉鬧或在課業里掙扎;每天又不像在活著-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每一件想的事情都有一個“媽媽想讓我做”的前綴,穿什么顏色的衣服扎什么樣的發型,應該每天微笑不該愁眉苦臉,上學走哪條路線······唯獨每天沉溺在網吧是自己唯一做的,不是沉迷網絡,她甚至覺得網絡很無聊,就像看那些自己為自己捧場的娛樂綜藝,她愛這里是因為玄青之下的人只有自己的世界。
睿已經開始每天逃課去和校外的社會青年混慢搖吧了,這里的慢搖吧還屬于“朝陽事業”,剛剛興起,能進場的基本都是已滿18歲的成年人,睿每次都是被慢搖吧所謂的“熟人”帶進場子,燈光的明晦變化,酒瓶里亂人心智的酒精,讓睿莫名其妙的參與了不少的群架斗毆事件,每次他哪怕只是壯壯“人氣”的站在人群里,都被算上一份,這種混亂的生活狀態直到派出所找到學校,經指認讓他背負上巨額醫療費才暫時告一段落。睿看到那一瓶子是誰砸向了那個腦袋,睿那天格外清醒的沒有提一下鐵椅子,闖禍當事人在派出所來警之前就找到了睿,遞了一根煙。于是,睿承擔了所有。
睿的父親跑到學校,與受害者家屬承諾分期還賠償費用,轉身抬起腿一腳踹在了睿的腹部,睿毫無防備的一個趔趄,勉強站穩。睿的母親站在一旁,像個局外人看完就走了。睿的父親用顫抖的手指指著睿的臉:“小子,家里什么情況你最清楚,要么你給老子好好在班里上課,要么給老子滾蛋。”老師和警察們拉著睿的父親:“不要這么大火氣,有話慢慢說。”“別打孩子!”睿看著阻攔父親的人,他只覺得虛偽:“你們不就是想看到孩子被老子教訓的一幕,才滿足尋求刺激的內心嗎?現在正在上演好劇情,你們在這假惺惺的攔著干嘛?是彰顯你們的人道主義嗎?”睿的父親怒沖上頭,掙脫那一雙雙阻攔的手,“不知好歹!”一陣風,睿的臉上一張碩大的巴掌印。睿不知道何時父親打人的力道不及從前了,他這是第二次挨打,第一次是初中時帶著一伙小哥們去游野泳,差點害一個小哥們去了,幸虧一個大人路過救的及時。那次的一巴掌扇在臉上火辣辣,他是直接被呼倒在地上的。一名警察上前安撫了睿的父親,轉頭對睿說:“你還差一年就滿18歲了,按理說都該承擔家里的很多責任了,以為你的爸爸永遠年輕,一直為你收拾爛攤子嗎?”睿眼中開始泛起淚花,但是他咬緊牙關,寧是不愿一滴淚在今天落在眾人面前。他梗著脖頸,看向眾人以外的方向,門窗,站在萊的身影。萊的雙眼噙著淚,瑩瑩閃光。
“她看到了所有嗎?”睿突然發現自己很在意萊。睿聽不見任何人的說教,出了德育辦公室的門拽起萊的胳膊就跑,連門衛保安大叔都沒來得及阻攔。萊心跳不已,也沒有開口問去哪,要做什么?任由睿拉著她穿過喧鬧街道,來到那條小河邊。“啊~~~”睿喊了長長的一嗓子,把胸口的擠壓全部釋放:太久了,他沒有感受到父母的關愛太久了,他本來想借著今天的事情刺激一下自己的父母,就想看看他們還疼不疼愛自己,他看到了母親的冷漠還有她轉身離去時的厭惡,他看到了父親的失望。萊的淚似乎一直在眼里,奔跑時沒有讓它們滴落,風吹來時沒有使它們風干,就那么含著望著睿,沒有一句話。萊感受到被睿緊抓的那支胳膊從生疼到麻木。
安靜的只有風聲,潺潺流水聲。遠處大橋上駛過的車輛,都是無聲的影子。
“我沒有參與打架,黑哥找到我,讓我替他承認。”睿沉默許久后終于說到。
“所以你的爸爸要付巨額醫療費?”萊有些生氣睿的糊涂,冷聲問道。
“我沒想到是這樣,當時就想的黑哥還有家室,以往多是他帶著我出入很多場合,家里沒人做飯的時候,也是他二話不說的請我去吃飯,從來沒說過要什么回報。我就想的該為他做點什么。”
“你做了,你幫他承認了。但是你爸做錯了什么?”你是嫌他生活過的太順遂嗎?萊沒有說出后面半句話,他看到了睿懊悔的神情。萊突然想起來網吧里都是有監控的,那么,慢搖吧應該也有吧?“你去派出所一趟,讓他們查監控吧?”
睿看著萊,他既想為黑哥出這個頭,又不想再讓老父親背負太多,矛盾讓他雙眼發愣。“你怎么出現在德育辦公室門口的?”睿轉而問。
“我是路過。”萊看著眼前清澈見底的溪水,天色已暗,時光可以在兩個人佇立時溜走的這么快,遠處大橋向一個醉臥沉睡的少年,路燈打在那高亮的額頭上。“今天班主任說分班前的考試要開始了,要見一下我的家長。我媽見班主任后,被告知我與班里一個男生走的太近,懷疑我們在早戀。我媽給班主任說‘我家萊和睿嗎?他們是很好的朋友,我知道的。’我媽看著班主任驚愕的表情笑了笑就回家了,我送我媽出校園后,路過德育辦公室,嗯·······就這樣。”
“阿姨,才是很好的母親。”睿想起來在萊家刷墻,吃飯。“早戀!班主任真是慧眼如炬。”
萊沒有說她內心多么渴望談一場被人追求的戀愛,若那句喜歡是從睿的口中說出,該是件多么激動人心的事情。
“我問過茵能不能追你,她說還是不追的好,萬一分手連朋友都做不成。”睿不知道自己憋了許久的話為什么說出口,他是想聽到萊的一句“我喜歡你”,還是想讓萊說:“不會的,即使分手我們還是好朋友。”他是覺得“戀人未滿”的狀態很稀有,卻也很折磨人,他想把這種狀態升級,他覺得萊是他心底最柔軟的刺,卻舍不得拔出。
萊看著燈光能普照到的溪水波光粼粼,心像被重擊一般-生疼。心中的怨氣由絲縷蔓延成陰云,她暗笑自己的愚笨-日記里所有的情愫都暴露給她,她明知我的心意,我日記里寫過即使痛徹心扉也是多么期待一場相遇,她憑什么幫我做決定?而他,這個我眼里只有他的男生,戀愛那么多場,卻找別人幫他拿主意。所以,是一場憐憫之愛?可憐我的終日付出?萊淚眼朦朧,嘴角上揚,她嘲笑自己,也恨那些幫自己做決定的人,如果是陌生人也罷了,為什么是自己信任的茵?她是怕我看上去比她幸福?
睿看著萊的淚珠有一顆砸向溪流,沒有叮咚之聲,只一閃就淹沒在溪流中。睿的心一陣疼:她是個多么愛笑的女孩,今天卻因我哭了一遍又一遍。借著夜色,睿一下捧起了萊的臉,用唇去感受那渴望太久的溫度。萊的臉被過于用力的手擠壓著,眼睛被擠成一條縫,雙手奮力想掰開那雙手,她感受到睿的侵入,她腦中因為突如其來的害怕而麻木,什么也沒想,她只是要掙脫。睿有著深深的挫敗感,松了手,蹲坐在溪邊沙灘,萊往宿舍跑去,邊跑邊哭出聲,心理也在吶喊:“什么嘛,我的初吻······一點也不美好,我哭了一天,都口干舌燥了,你來吻我······”一夜無眠,初吻難忘,卻來的猝不及防,結果是這么不值得談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