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14日,是肖雅終生難忘的一天。
那一天是春節過后的第一個上班日。
肖雅5:30準時起床,洗了個澡。早起洗澡是她一直一來的習慣,她每個工作日都要以精神煥發的姿態示人。
6:00,她沖出家門,身后傳來媽媽的輕聲叮嚀:“路上慢點,記得吃早飯!”
她停下腳步,扭轉頭,對著媽媽粲然一笑,調皮地回復:“知道了,母上大人!”
7:20,肖雅拎著包子、牛奶來到辦公室。她站在辦公桌旁,會心的環顧著。一切看起來都跟年前一樣,擺設、花草,還有路遇同事們的熱情問候。
剛把吃的放下,同事小黃便跟她打招呼:早!Catherine!Catherine是肖雅的英文名,因為她的單位是外企,在辦公室,大家只呼英文名字。
肖雅也微笑著問候了他。然后她拿起杯子去了咖啡間榨了一杯咖啡。回來后美美地享用了她的中西結合式早餐:包子、咖啡。
7:55,肖雅打開電腦,開始進去工作狀態。她首先點開工作郵箱,瀏覽郵件。看到第一封郵件,她凝住了!繼而,她感到渾身顫抖!
那是一封裁員通知!郵件說她的工作期限是本月底!
她開始憤怒!沒有一點預兆,毫無心理準備,新年上班的第一天,她被裁了!
但被震驚的不只是她,而是她所在的整個部門的同事。
工作群炸了鍋,大家也都感到莫名其妙,忿忿不平。
肖雅沒在群里說一句話,只是拿起手機,走到辦公室外的消防通道,撥通了媽媽的電話,顫抖著告訴媽媽:“我被裁了!”
電話那頭兒的媽媽遲疑了一下,然后便開始安慰她:“難過了?不用難過,上海好單位多得是,再找唄!”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人挪活樹挪死”等理論全被媽媽搬了出來。
媽媽最后還貼心地來了一句:“干了這么多年,該歇歇了。”
跟媽媽通完話,肖雅平靜了很多,她回到座位上,開始工作。
9:00,她的部門主管,美國人把她請進了一間小會議室,與她談話。
他先向肖雅道了歉,然后是一番感謝,接著向她解釋了公司裁員的原因,最后承諾會給她一定的補償。
肖雅基本都沒有聽進去,等主管把那張裁員通知書遞過來時,她快速簽好了名字,離開會議室。
走出會議室,肖雅感到非常的難受,她又來到了消防通道,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公司是家世界500強企業,肖雅4年前通過應聘來到這里。
公司無論是待遇、工作環境、人際關系都讓肖雅很滿意。更重要的是她的工作能力在這里得到了主管的認可。
參加工作10多年,這4年是她理想的工作狀態。在地標寫字樓里上班,拿著高薪,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
肖雅認為,這才是在繁華的上海該做的工作。
但美好就這樣戛然而止了,肖雅又把被裁的消息分別告訴了老公和妹妹,他們兩個都安慰了她,并不覺得是什么大事。
肖雅花了很長時間才平復好自己的心情,回到辦公室。
同事們在聊天工具上七嘴八舌地問她情況,她只回復了簡單的一句:“已簽字,月底走人!”
同事們陸續被叫走談話,回來后在群里熱鬧地議論著。
但肖雅沒再說話,是的,她很難過。她的腦中不停地回放著自己4年來的努力與付出。
每天5:30起床,晚上7:30到家,真正的披星戴月,只因為單位在市區,而她的家在郊區。
來單位工作一年后,她加入了新設立的部門,一個完全陌生的專業:儲罐深化設計。
主管是美國總部派來的,這意味著她的英語口語要大大提高,為此,她報了在線英語口語班,堅持每天晚上上課半小時。
工作所需的專業知識,她大學沒學過,之前的工作也沒涉及過。
白天,部門領導會花大量的時間陪大家學習,肖雅從未懈怠。她拿出上學時學習的勁頭,認真聽,用心記,記錄本寫了一本又一本,每一本都滿滿當當。
下班,她還會背著幾百頁的標準、規范,啃讀到深夜。
幾個月后,她已能夠畫出像樣的圖紙,一年后,她被任命為項目主管。
到現在,她都還記得領導的話,他說:“鑒于你一年來的優秀表現,你已具備了做主管的能力與素質,從今天起,你將作為新項目xxx的主管,負責整個項目的設計運作。”
她不但要帶領同事們完成畫圖任務,還要與休斯頓總部、施工現場的工作人員溝通。
因為時差,她經常下班回到家后還要參加電話工作會議。
但她沒有怨言,甚至還樂享其中,只因為她所有的努力都被認可、看見。
回報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期,年終獎她可以拿到月工資的幾倍。在以前,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去年年中,領導還要求她辦理護照,說來年送她去總部交流、學習。
為了方便上下班,去年,她還將房子置換到了單位附近,走路10分鐘就到。年前剛裝修好,她原本打算今年的春天搬家。
但還沒享受過一天在家門口上班的方便,工作先沒了。
越回憶越痛苦,肖雅深陷在難過中無法自拔。她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肖雅渾渾噩噩地上了一天班,兩腿如同灌了鉛,沉沉地回到家。
家人送上了關切的目光,還有溫暖的話語。連她6歲的兒子也格外的乖巧,不鬧不吵。
那天晚上,媽媽賠她聊天到深夜,36歲的她在媽媽面前痛哭流涕,像個孩子。
她回房間后,老公也還沒睡,安慰她:“干嘛這么難過,上海工作還不好找?”
她立馬不耐煩地反駁:“好找是吧?你給我找一份一模一樣的!”
老公被她噎到了,頓了一會兒,剛要再開口,她煩躁地宣布:“睡覺!”然后就鉆進了被窩,老公趕忙也熄了臺燈,睡下。
但這一晚她前所未有地失眠了,她盯著天花板上樹的影子,盯了一晚上。
第二天,肖雅請了病假,休完病假,又休了年休假,把假休完上班時間只剩下兩天。
她花了一天的時間整理資料、物品,準備告別信。
上班的最后一天,她早早地去公司各部門交接、簽字。
同事們說想請她一起吃頓飯,她拒絕了。她退出了所有的工作群,刪除了所有外籍同事的聯系方式。
完事后,她便開始打包。
打好包,叫好車,她上交門卡,帶上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公司。
她看起來如同一位英雄,大義凜然,視死如歸!
但走出公司后,她又像一只受傷的小鳥,充滿驚恐地躲回了家,躲回了媽媽的羽翼之下。
但她哪里知道,媽媽再也不能為她遮風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