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的滄瀾之眼,曾經(jīng)洗滌了廝殺帶來的罪孽,存在了無數(shù)年。
虞秋水幾度拜見,驪錘兒閉而不出,是在與過往告別。
她誕生在那一眼靈泉,是血淚與暴虐的沉淀。
如今,靈泉干了,污濁和陰暗湮沒了它。
當年禹王的一劍,斬開了玉醴山的一線,也打開了套在驪錘兒身上的枷鎖。
一錘子砸碎了海底龍宮,掩埋了歲月的孤寂,雷芒電閃出海,直接劃向了天際。
而在冥淵,外面的一切都和路遙無關。
解封靈魂深處的枷鎖,打開肉身的牢籠,九幽冥皇氣周而復始的運轉(zhuǎn)。
亡靈宮殿上方,冥氣匯聚旋轉(zhuǎn),烏壓壓的魔蝠圍繞它不斷地盤旋。
古老,純粹,神秘,那種氣息讓夜魔不自主的匍匐在地,將身體深深地埋進斗篷里。
此時,王座上的路遙似乎變了。
雖是人身,卻如巨龍一般,主宰著黑暗里的一切。
黃泉起浪,幽綠的魂火如潮水般蔓延,淹沒了亡靈宮殿,進入了那深淵一樣的眼睛。
惡魔之眼,深淵之瞳,那是魂靈的墳墓,也是新生的土壤。
少昊之國,冥淵上空,那只望著黑暗的眼睛再次出現(xiàn)了。
與多年前不同,它的深邃空洞之中,多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靈性。
異象如曇花一現(xiàn),卻給整個人間蒙上了一層陰影。
山海之外的變化,讓許多人為之側(cè)目,為之駐足。
而觸動最大的,莫過于女媧和妖離。
一個嗅出了危險的味道,一個感到了同源的氣息。
天衍之術(shù)的預言得到了驗證,除魔衛(wèi)道變得順理成章。
于是,蓬萊和君子國駕臨少昊之國。
施雷霆仙術(shù),布九宮劍陣,將冥淵籠罩在了其中。
禍亂出現(xiàn),冥氣入侵。
在泱泱眾生的期盼下,洛都傳出了羽山的旨意。
王師東進,蕩平遨來,封鎮(zhèn)冥淵。
自北海妖族動亂以來,墮落精靈的半獸人大軍一分為二,一半鎮(zhèn)守北方,一半屯兵塔拉瓦的地宮。
這一次揮師遠征,出動的就是留守塔拉瓦的墮落精靈。
臭名昭著的半獸人軍團,曾給人間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痛。
而北伐妖族,東征遨來,使人們忽視了曾經(jīng)的罪孽,把它們當做了救星。
珍寶閣的船隊浩浩蕩蕩,甫一出海,遨來這邊就動了起來。
丹霞峰頂,紅袖背負雙手望著遠方。
“夏文命是王,東征遨來他不會親臨。對九嶷山來說,最大的危機是那幫偽君子。”
“你想怎樣?”
“司木為統(tǒng)帥,猿嘯天做先鋒,帶領妖族和精靈西進據(jù)敵。”
“你我留守九嶷山,看著那些仙門修士!”
“司木沒問題,可那猿嘯天野性難馴,和禹王有深仇大恨,會聽從調(diào)度?”
甩了甩戮妖藤,傳來龍吟陣陣,紅袖冷笑道:“這是戰(zhàn)爭,不是逞英雄的角斗場。”
“他要敢亂來,我就扒了他的皮!”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九嶷山。
各路妖王和猿嘯天,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
不光他們,爬到丹霞山半坡的塔拉林,也感到有些腿軟。
守護者兇,這個女人狠,哪一個都不好惹!
而她的警告,不光是給那些妖怪的,也是送給矮人的。
精靈和矮人兩看相厭,等塔拉林抵達山頂,司藤早已進入半月谷,留下了紅袖一個人的身影。
對上那狹長的美目,塔拉林縮了縮脖子,一時忘了自己來干什么。
“矮人王,你不在地洞里打鐵,跑這里來干什么?”
將脖子從胸腔里拔出,塔拉林磨了磨牙。
“墮落精靈占據(jù)了矮人的故土,洗劫了我們的財富,矮人要報仇!”
“憑你們?”
“對,就憑我們!矮人有力量,有鐵甲戰(zhàn)陣!”
“嗯,不錯。但你應該聽見了,這次戰(zhàn)爭的統(tǒng)帥,是你討厭的精靈。”
吐了口唾沫,塔拉林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矮人討厭精靈,更憎恨墮落的半獸人!”
“放心,與半獸人的戰(zhàn)爭,塔拉瓦的矮人服從精靈的統(tǒng)率!”
三軍開拔西進,九嶷山的力量抽走了大半。
大規(guī)模的行動瞞不了人,消息很快傳遍了東海。
由君子國牽頭,東海大小仙門齊聚,來到了瀛洲玉醴山。
世事就這么無常,虞秋水心中五味雜陳。
在大義與大勢的重壓下,她最終做出了妥協(xié)。
曾經(jīng)的武道宗族,成為了仙門試煉除魔的引路人。
坐丹霞,望星宮。
大戰(zhàn)陰云籠罩遨來之際,紅袖無奈踏出了那一步。
雷鳴電閃,水火同流。
螣蛇之影現(xiàn)世,星宮隨之通明。
破境的余韻惠及九嶷山,給各路妖王帶來了一絲明悟。
作為火紋蟒一族的王,火鱗近水樓臺,得到的好處最大。
臣服螣蛇,甘心為她墊腳,今日它實現(xiàn)了往昔的夢想。
翼火宮星芒閃耀,九嶷山巨蟒騰空。
肋生雙翼,火光流淌,火鱗承紅袖破境之遺澤,成為九嶷山第一位妖神。
得天眷顧,引翼火宮星光淬體,成就了翼火蛇之相。
遨來方向的異象,星宮的變化,給東海仙門的心里添了一抹陰影。
妖離那魔女不在,九嶷山還是有陽神的。
而且不是一位,算上那神秘的精靈,足足有三位。
除魔衛(wèi)道的方向已定,仙山島嶼的各方修士趕往了遨來。
他們不能等,因為每多等一天,九嶷山的實力就會增進一分。
如果在冒出幾個妖神,那么極有可能除魔不成反被妖吞。
妖族天生體魄強橫,嗜血好戰(zhàn)。
在生死存亡的關口,其爆發(fā)的戰(zhàn)斗力無法估量。
仙門中人愛惜羽毛,比凡人更加惜命。
所以,先發(fā)制人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近百年的時光,遨來已經(jīng)掩蓋了舊時的模樣。
那些曾經(jīng)的俗世城鎮(zhèn),早已被草木所覆蓋。
重返故土,昔日的武道宗族不勝感慨。
世代生存的地方,他們離開過,如今又回來了。
在海岸舊城安營扎寨,仙門高層相聚一堂,商討接下來的行動。
作為除魔衛(wèi)道的推動者,孔修侃侃而談。
“冥界異動,天門難開。滯留人間修行,就有責任除魔衛(wèi)道,維護人間的盛景。”
“遨來妖族掙扎求生,勢必群妖一心眾志成城。而我等修行者,要想戰(zhàn)而勝之,就要全力以赴,摒棄私心。”
私心不是凡俗專屬,修行世界更甚。
因為修行者之間的競爭,更加隱秘,也更加殘酷。
拋磚引玉兩句話,有人淡然,有人沉默。
可無論什么表情,他們內(nèi)心都在衡量。
魔要除,利弊得失也不能不顧。
見無人吭聲,孔修目光投到了虞秋水身上。
“虞少主,這遨來是重華舊部的故土,引領各派滌蕩妖族需要他們來引路。”
輕輕放下茶盞,虞秋水抬起了眼眸。
“遨來今非昔比,早已沒了舊時模樣,那些混跡俗世的部屬沒那個能力。”
“再說了,九嶷山的方位已定,直搗黃龍不是更好?”
兩相對視,平靜的眼神流露出交鋒的意味。有人幸災樂禍,有人爬上了愁眉。
眾人表情盡收眼底,孔修笑道:“直搗腹地是個辦法,不過除魔務盡,那些余孽也不能放過。”
“九嶷山處在遨來深處,那里有陽神,有妖王,貿(mào)然深入不是上策。”
“循序漸進,剪其羽翼。待到和禹王大軍會師,在一舉殲滅不遲!”
君子國的影響力,在天下人間世特別的。
若說玉墟昆侖是仙門頭上懸著的劍,那么君子國就是篆刻仙凡兩界的刀。
他們活躍于每個時代,刻畫著俗世的規(guī)矩,干擾著仙門的軌跡。
把握世事走向,旨在創(chuàng)建理想國,是王朝的布道者。
經(jīng)過世代的沉淀,君子國擁有廣泛的影響力,為洲國掌控者所推崇。
人間有道,在俗世凡間,君子國就是道。
所以,虞秋水雖貴為重華后人,瀛洲之主,對他們也無可奈何。
仙門滌蕩遨來,是除魔之戰(zhàn),也是門人的試煉之旅。
在生死征戰(zhàn)中,剔除糟粕,留下傳承道統(tǒng)的精華。
這種磨礪,是仙門經(jīng)久不衰必要的手段,任何一個仙山門庭都不例外。
高層會晤過后,孔修離開了妖氣滾滾的遨來。
魔在冥淵,那才是他要去的地方。
雷霆霹靂籠罩冥淵之時,路遙就已經(jīng)從冥修中醒來。
為修一口龍息飛劍,他吃足了苦頭。
那一縷金精之氣桀驁陰沉,在他的肺腑天地遨游穿梭,刺出了千瘡百孔。
可盡管如此,路遙依然要供養(yǎng)它。
直到它發(fā)展壯大,經(jīng)過心火淬煉,才能一念如一,結(jié)束這痛苦的歷程。
心火難煉,一旦成型,就表示前路已定。
對于仙門修士而言,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否則,很可能遭到反噬,最終引火自焚。
妖離的紅蓮那落迦,是以紅塵罪業(yè)為燃料,司藤的紫薇天火,是以七魄定七星,在心星中祭煉。
而路遙為了煉就心火,他離開了亡靈宮殿,來到了黃泉岸邊。
外面出事了,他知道。
可籠罩冥淵的紫電青光,讓他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