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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無盡長廊

任真選擇了重新上路,而他之前的那段經歷如同一個被封印的膠囊,消逝在了茫茫時間長河之間,卻化作獨屬于他自己的回憶。

他又重新站在了原點,那條神秘的、永無止境的時空長廊,但他已經有了答案,果斷地隨著時空氣息的指引,向深不見底的旁側一躍而下。

雖然任真在幻境中經歷了數月,但在時間停滯的時空長廊之中,他的經歷不過是彈指間的一瞬,微不足道。事實上,在長廊的另一頭,恰好站著他心心念念的人,那個真正的隋欣,那個因受傷死去而觸發了時空裂縫的隋欣。

隋欣同樣行走在無盡的長廊,兩側漆黑一片,只有眼前筆直的道路有一點光亮。她只有跟著自己的直覺挪著步子,不斷向前。

兩側的風景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她清楚,如果縱身躍下,那么她會進入一個未知的時代,另一個不屬于自己的時代。她只是機械地邁步,不去理會兩側那團漆黑帶來的誘惑。

我死了嗎?

隋欣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并不這么覺得,她能夠清晰地感知自己的四肢正在重新充盈著活力,步伐也越發穩健。既然心臟正有力地跳動著,又憑什么認為自己是將死之人呢?

【本來不屬于這里的人啊,要回家的話,你們就去吧。】

一個微微有些冷淡的聲音響起,隋欣覺得相當熟悉,她竭力回憶著自己究竟在哪里聽過這個嗓音,卻暫時抓不住頭緒。

她忽然注意到,在自己的身旁,一只黑貓正優雅而輕巧地邁著貓步。她認出那是明源的那只名為阿英的貓咪,這個發現讓她越發感到詫異,她不明白為什么黑貓此刻會在這里陪伴著她。

但黑貓很快就看起來不像只黑貓了。

只見黑貓的形態正一步步發生著改變,它在一團黑霧之間直立起來,漸漸伸長了四肢。待到黑霧散去,隋欣身邊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年偏長的發梢在腦后扎起一個小揪垂在肩頭,深淵一般的黑色眼眸泛著一股漫不經心。

少年悠哉地打了個哈欠,斜撇了隋欣一眼,開口道,“怎么,很奇怪嗎?”

當然奇怪了啊!就算是來自末世,見過千奇百怪的怪物,隋欣也從未見識過這樣的奇觀,一只黑貓變成了人耶!如此魔幻的場景讓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吐槽,她不禁想起任真,這樣的一幕大概可以顛覆他的世界觀吧。

“你……”

隋欣直接停住了腳步,她仔細端詳著少年,發現他那散漫而獨特的氣質和那只黑貓還真有幾分相似。她暈乎乎地想著一個古怪的問題,究竟是貓變成了人,還是人變成了貓?

“唉,我重新介紹吧。我,武英,如你所見,和你一樣來自未來。”少年不大情愿地沖她擠出一個笑容,“還得感謝你,給我了一個回去的機會。”

“你是……那只黑貓?”

武英冷哼一聲。

“算是吧。我在參觀時空穿梭機械工廠的時候,八成是不小心碰了什么玩意兒,嘖。”

“那個機器估計還在測試中,完全不穩定,我差點直接灰飛煙滅了,后來湊合湊合用貓的身體生活。”

“時空穿梭機械的工廠?”隋欣覺得武英口中的東西也有些陌生,“在我的印象中,時空穿梭機早就顧不上生產了,我是用的幾十年前的老物件來的。”

“啊對,我可能還比你早了百八十年吧,你跟明源提到的末世,我并沒有見過。或許算是你爺爺輩的人物?”武英聳聳肩,諷刺般地笑笑。

“你小子想得還挺美,我不可能叫一個小屁孩爺爺的!”

隋欣下意識回懟過去,然而武英只是輕輕一笑,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的小辮子在腦后一晃一晃的,這家伙故意擺了副傲慢的姿態,讓人看著來氣。

隋欣覺得武英像是個有點任性的孩子,一舉一動都透著一股欠抽的味道。這味道若是放在明源身上,隋欣會毫不客氣地給他一腳,然而她卻對武英下不去手,或許是因為少年那精致的眉眼和優雅的姿態,而且他非常懂得拿捏分寸。在末世還沒有來臨的時代,這個家境不錯的少年顯然有自己的傲氣,但這回也被磨了不少的心性。

兩人并排走著,但都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畢竟,在這種地方能有個旅伴,也還算難得。而隋欣顯然更好奇的是武英的經歷。

“回到還沒有時空穿梭機的時代,還變成了貓,我真不知道還有什么更糟糕的了。”說到這個,武英不禁抱怨起來,“這副身體,我甚至做不了什么。”

“第一次在明源家見到你,我激動過頭了,連明源那種單純的家伙都覺得不對勁了,真是失態……對于貓來說,嗅覺要敏感得多,而你身上有時空穿梭的味道。”

“時空穿梭還有味道?”隋欣有些疑惑。

“時空自帶的一股氣息,是個明顯的標記。不過,在這里居然真的能見到任真啊,這種歷史書上的人物。”武英感慨道,“我周圍人對他的評價爭議還很大,虛擬角色已經開始躁動了,很多人都在預言危機的來臨。”

“他們的預言是有道理的。”隋欣無奈地搖搖頭,“我也正是為這個而來,我被要求回到這個時代刺殺任真,改變未來的走向。”

“明白了……”武英若有所思地點頭,“從你和明源說的那些,我大概猜出了一大半。”

“說到明源,我還是有點對不住他的。”武英尷尬地搖搖頭,小聲嘀咕著,“那天時空的氣息太濃郁了,我一著急就把他的手抓出一道口子,自己扒開窗戶的旋鈕跳下去了。之前他還供著我吃喝一年多。唉,真不想欠這個人情,也沒法還了。”

“等等,七樓啊!七樓,你還真就——”隋欣已經可以想象到明源的震驚了。

“實在是機不可失。我就……啊,不過還好沒直接半身不遂。”

武英滿不在乎地卷著他鬢角垂下的一縷長發。

貓的平衡能力不錯,但武英這一下子絕對是帶了一大半的運氣成分。不過,或許在武英心中已經有了定論,是搏一把獲得一個拿回身體的機會,還是一輩子做一只貓咪,他心中的天平早就有了傾向。他考慮過死,但比死更可怕的是這樣無意義的蹉跎。

他感激明源的收留,但他實在是厭倦了一只貓的生活。明源的性格不錯,算是個有趣的人,如果有明源這樣一個朋友,武英會很樂意,但如果他天天接受這人的喂養……武英的自尊心讓他相當難受。他也曾試著跑出家門,但當他對上明源擔憂的目光,那一刻還是心軟了。

他也是養過貓的人,他能懂。

……姑且扮演好一只寵物黑貓的角色吧,他想。

可是如果碰上了時空裂縫,真的可以回家呢?

隋欣算是看出來了,這孩子能忍,但心里也憋著一股狠勁,在捕捉到一線機會的時候,他拼死也要牢牢抓住,這點讓隋欣還有點佩服。

“所以,你幫我增強了時空的力量,我們就這么回來了?”

“當然。”武英看上去還有點得意,“如果僅僅是你,顯然帶不動三個人的。”

“等等,三個人?”

武英嘆了口氣,“任真他啊……真的很在意你,我好像看到最后他撲過來了。”

“他過來了?”隋欣心中又是一驚。

“不知道,也許我看錯了吧。”武英習慣性地沒有把話說滿,擺擺手,“但也不是好事,時間穿梭機械工廠的講解提到,身上沒有時空穿梭的氣息,還被卷入時空漩渦的人,會受到嚴重的反噬。”

任真他……這真的不像他,他為什么如此沖動?隋欣涌起一股怒火,她為任真的奮不顧身而氣憤。可是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呢?他難道不應該先專心于自己的研究,然后再……

如果任真僅僅是為了與自己團聚……不,這不太可能。她下意識撇開了這個答案。

任真他不應該這么沖動的。

“好了,他自己心里有數。”武英難得寬慰道,搖搖頭,“也不知道我們的時代,會變成什么樣子。”

而在與武英交談一番,并且聊到明源之后,隋欣覺得她剛剛聽到的那個熟悉的聲音,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

那個屬于時空長廊的聲音,那個決定將她和武英送回家的聲音。

【本來不屬于這里的人啊,要回家的話,你們就去吧。】

那是……!

“武英,你有沒有感覺,剛剛那個聲音,聽起來很像凌遠!”

這個猜測讓隋欣格外心驚。

曾經任真在走過長廊的時候,也覺得聲音很熟悉,但他和凌遠畢竟交情淺了些,沒有準確地認出,可是這瞞不過隋欣。

可是武英直接截斷了她的話,并不去接這個話茬。

“這樣說不太好,對這里的主人很失禮。”

他居然也會有覺得不太好的言論?隋欣有點意外,他這個回答竟然相當謹慎,一向敢說的黑貓少年對此似乎有所顧忌,這里還藏著什么故事?

她正覺得摸不著頭腦呢,就在此時,少年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就到這里了,我們有緣再見。還有……謝謝你。”

武英沒有再繼續邁步向前,也沒有給隋欣繼續問下去的機會,他拍了拍隋欣的肩膀,以示鼓勵。

居然被一個比自己年輕好幾歲的人給安慰了,她很高興在這未知的領域能遇上一個旅伴……隋欣嘆了口氣,簡單地給了少年一個擁抱,看著少年縱身躍入身旁的黑暗之中,他的身影漸漸變淡,最終消失。

但隋欣還是不能寬下心來,擔心任真,也擔心著那個充滿了未知的未來。

時空的長廊是無盡的,不論人類的盛衰興亡,時間永遠在不急不緩地流動著;不論人類怎樣的改造再拆毀,空間是亙古存在的。

滄海桑田,在時空的長廊里,不過一瞬。

隋欣在幾個邁步之間,便跨越了時代的河流,將三百年的興衰甩在了自己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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