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剛剛對戒指做出的一切判斷都是陳年的幻想，被捂住雙眼的人怎么能知道賀子昊前幾日騎馬時不慎摔傷，左手腕扭傷纏著護腕根本沒有力氣壓住自己，按住自己肩膀的不過是害怕她受傷從而過來幫忙的同事罷了；同樣，她不可能知道剛剛高璇不慎刺傷自己時身后男人的眼光有多凌厲，不過淡淡一掃就足以讓高璇背后發麻。

此時的陳年已經感受不到手臂上的疼痛，似乎是麻木了，也似乎是被“賀子昊結婚”的消息沖擊到已經感受不到手臂的痛苦，總而言之在高璇看來她現在就像個木雕蘑菇，一動不動的樣子最適合自己創作。

背后的人見陳年沒有顫抖掙扎下去，也就放下了酸痛的手臂，轉身離開了。陳年猜他這是不想見到自己，不敢出聲叫他的陳年只能偷偷側頭，只看到一雙他幾乎一年四季穿在身上的黃靴。

“高璇，”陳年掙扎好久終于開口問道，“你們老板……”，可還不等陳年說完高璇一個擦拭的動作讓陳年疼的生生把說了半截的話憋了回去，低頭看自己手臂上紅腫的圖案，簡單的線條仿佛無需幾筆就將自己心里那匹不受拘束的野馬描繪了出來，這一眼陳年就知道，這就是自己心里那個人該有的樣子，沉浸在圖案中的陳年一時忘了自己還剩一半的的問題，直到高璇轉身離開時留下淡淡一句“賀老板說剛剛讓你受驚了，給你打八五折。”這才回過神來。

回到酒店的陳年只覺得自己今天大概是做了一場大夢，自己說不定現在還躺在宿舍的床上甚至連門都沒出，但是胳膊上清晰的酸脹感卻又提醒著自己不論古今中外所有人都說在夢里不應該有痛感。

所以陳年明白今天看到的背影就是自己魂牽夢縈的那個人，他的保護和疏離都是陳年在熟悉不過的樣子。陳年本想無論如何也要再見他一面，但是每每回憶起自己肩膀上戒指冰涼的觸感這個念頭便瞬間削減。

都已經組成婚姻和家庭的人了，再見面又能做什么呢，質問他問什么當年不挽留自己，還是質問他擋住自己的眼睛是否想要舊情復燃，不管是什么，都隨他去吧。

陳年累了，在倆人的感情里她始終是輸出的那位，時至今日沒陳年已經不想再演獨角戲了。當初陳年突然決定分手并不是賀子浩在沒有和她商量的情況下將工作室遷到成都，并在出發前一天才告訴往后很長一段時間都需要在那邊定居。

這不過最簡單的導火索，陳年就是通過這件事才徹底認識到，或許在他眼睛里從沒有她的位置，甚至沒有兩個人的未來。那時網上有句很火的話叫，山不前來，我自向山走去。可是陳年明白，山就是山，不論自己努力了多少，他都是不會動的。

多可笑啊，當時的自己甚至比現在更愛他，自己曾以為蜜語甜言的愛情就能走的長遠，到頭來自己甚至沒在他的規劃里露面。不說了，都是過往而已，今天見此一面陳年下定決心，不過是一個連招呼都不敢打的人，還有什么只得留戀的。

話雖如此，陳年卻還是在夢中哭濕了枕頭。

還是同樣熟悉的夢，他站在陰天的車站外，將自己送上歸家的火車，前路一片光明。一向習慣趴睡她今夜被已經用淚水泡濕的枕頭憋到窒息，喘著粗氣醒來時發現是凌晨三點，窗外還是黑漆漆的一片。突然想不起自己剛剛夢到了什么，陳年頭腦一片混沌，僅憑借著下意識動作摸到了床頭柜上的香煙，誰料真正讓她清醒到難以再次入眠的不是尼古丁的激烈氣味，而是閃動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未讀的信息。

陳年本以為只是朱老板和嚴靜女士擔心自己發來的留言，誰想那個已經將近十年沒有同自己主動說一句話的人竟在在深夜發來了數條消息，包括“傷口這幾天不要進水，做好保護工作”、“不要暴曬，圖案可能會褪色”、“這邊的飲食也不算清單，不要吃的過于刺激”……明明可以一段發完的話硬生生被拆成無數短句，在短時間內不斷跳動著刺激陳年的心臟。

“原來賀總也是會發消息的，我以為我們的聊天就是賀總不得不完成的KPI呢。”陳年雖然當時心下波動，但是輸入框的文字卻總是刪了又刪。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面對手機那邊的人，盡管她不知道遲遲等不到回信的賀先生此時此刻也沒有睡，只是赤裸著上身站在窗邊，一口一口的抽刺激十足的香煙。

其實陳年自己心里非常矛盾，她不知道賀子浩對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覺，若不喜歡那么他大可在分手之際刪除自己微信，兩人以后不必再過多聯系，完全成為多方的過去；可若說喜歡，當初陳年為了把他追回來時發的微信他甚至兩周才回復一條。

看著聊天框上一條條的信息，陳年就覺得自己的額頭漲的酸痛，為什么每次都是在自己選擇放棄的時候的他又重新出現。

就在陳年終于等不下去不知他究竟要發什么的時候，消息又傳了過來，這次是一條語音，陳年本不想去聽，可是手劃的操作卻讓他充滿磁性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外放了出來，這次他說的是“陳年，晚安。”

陳年實在無法想象已經分手了如此長時間的人首次見面后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自以為的關懷殊不知相當拙劣，就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子會通過哭泣換取媽媽的注意。

陳年實在無語，他不知為什么一個已經結了婚的男人可以在后半夜說出這樣的話來，只好不做回復側身躺下，濕漉漉的枕頭注定了后半夜必然無眠。

屏幕這邊，賀子浩看陳年遲遲不回復的消息眉頭緊緊鎖了起來，他并不覺得自己有錯，賭氣般的回復“陳小姐看起來不想回復，那日后便不打擾了。”說完也就真的不再理會，賭氣一般將手機甩到一邊，又悶頭抽起煙來。

兩個人從來如此，從認識的那天起便開始相互試探，總擔心自己付出的更多一點，換不回對方同等的愛。不過在這段關系里賀子昊的反應明顯更嚴重一些，更多時候是陳年忍下了自己心頭的委屈耐著性子哄他罷了。

這邊陳年也睜眼挨著，眼瞅著窗外的天一點點亮了，想著自己租的車還在紋身店門前沒有開走，索性也就不再睡，穿著吊帶睡衣外隨手抄起一件襯衫便穿著出了門。清晨的昆明似乎也不像其他城市一般繁忙，陳年騎著酒店門口的小電動悠哉游哉的穿行在早起賣早點的行人中間，沒有人行色匆匆，大家都是一副恬靜淡然。

大概陳年來的時候不是旅游旺季，街上的大多是面色平靜的居民，這樣的場景似乎讓陳年置身于自己生活了五年的小城，一瞬間，她有點想家了。

說是想家，更多的情緒應該是逃避。其實昨天冷靜一夜后她覺得自己如果自己是賀子浩大概率也會選擇轉身離開，說來自己也好笑，明明是思念到令自己無法接受別人的人，再見面時卻連大大方方的微笑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