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身去撿摔得四分五裂的盤子，林秀筠聞言頭也沒抬：“魚是我釣的。”言下之意是我想給誰就給誰，你管不住。

“要不是你多事把其他魚送給別人，哪會有這檔子事？飯都吃不安寧。”

不提這茬還好，一停林秀筠心里就止不住地往外冒火起，嘴角揚起嘲諷的弧度，“我說魚不是我偷的，你們有誰相信了嗎？”

“嘿，你這賤蹄子……”

“他媽，過分了！”楊興邦打斷李翠花，怕她再說些什么不好聽的，“這魚是秀筠釣的，你管她送給誰。”

“我這是為了誰！”李翠花不服，指著楊興邦鼻子，“你家是十里八村的富戶，有錢了是吧？這么多魚想送就送？行，這家我不管了，誰愛管誰管。”說著，轉身朝屋里走。

“媽，你不吃飯了？”楊明巧從屋里出來，想叫住她。

一把摔上了門，李翠花陰陽怪氣的聲音遠遠傳來，“你爸為了一個外人和我掰扯？還吃什么吃，我得給你們留點啊！”

林秀筠嚼著“外人”兩個字，越嚼嘴角就越帶了笑意。

跟在楊明巧身后的張永紅、馬小云的臉色也有些不好，但很快也就釋然，這年頭誰家不是這樣，嫁來的不是媳婦，是討債鬼，掙不了幾個工分還吃一口糧。像林秀筠這種克死了丈夫又來不及生下一男半女的，可不就是外人嗎？又沒有個好娘家，又拖著病懨懨的身子，沒把她趕出去都是仁至義盡了。

看見那笑，楊興邦心里咯噔一聲，他是真沒想到，文文弱弱的三媳婦在兒子死后像變了個人，滿身反骨，但他也知道秀筠本性是個好的，只怕是老婆子這些話讓她寒心了。

“秀筠啊，你媽腦子不清楚，滿嘴胡話，你別和她一般見識。明遠雖然去了，但你還是他媳婦，你是家里人，不是什么外人。這碎盤子讓明巧掃丟掉就行了，走，進家吃飯去。”又給楊明巧使眼色，“明巧，去，把盤子掃干凈。”

“哎，曉得了。”

“明巧你拿撮箕來就行，爸，我有事要和您說。”林秀筠撿起一塊塊碎盤子，扔到撮箕里后才平靜地看著楊興邦，“我想搬出去住。”

“搬出去？”

林秀筠：“之前您說過，等我和明遠結婚后就可以搬出去。雖然現在明遠走了，但您說的話應該還算數……”

一直看著她的楊興邦聽出不對味了，打斷了她，“你想分家？”

干脆點頭，“是。”

“秀筠啊，原先是這么說沒錯。”楊興邦皺眉，“可現在明遠都去了啊，你一個寡婦，分了家，掙不了幾個公分，怎么養活自己？”

聽這意思難道這家不僅分不成，以后還要多養一個楊秀筠？張永紅著急了，“爸，那這家到底還分不分啊？”她悄悄踩了楊明厚一腳，“他爸，你也說句話呀！”

楊明厚對分家一事并不上心，瞪了她一眼，“爸說了算，你瞎說什么？”

她就知道！每次公婆做主的事，楊明厚從來不反對。這算什么，她是嫁給他楊明厚還是來他家當丫鬟的？咬了咬嘴唇，她豁出去了，“爸，小凱今年5歲了，還有兩年也要上學了，我和他爸得趕緊給他攢點錢好上學啊。”

馬小云和張永紅的意愿是一樣的，她和男人都年輕，要是分家出去早富起來了，不至于像現在這樣想吃個雞蛋還要看婆婆臉色，當即就想開口。楊明才悄悄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別說話，看自己的。他知道，爸是最反感提分家這事的。

“大嫂，看你說得像是不分家就沒錢給小凱上學一樣，我和大哥可都是壯勞力，家里怎么會攢不下這點錢。”他先沖張永紅笑了笑，又對楊興邦道，“這家分不分我都無所謂，不分，咱們一家人互幫互助，分了，秀筠都是三弟的媳婦，我和小云都會幫著她。”

馬小云聽了這話有些急，去摳他的手，使眼色。你瘋了，不要求分家，還想接收這個拖油瓶？

難道你還不相信你男人，你見過你男人吃過虧？“小云，你說是吧？”

“嗯。”馬小云不情不愿地扯出個笑。

楊興邦有些感嘆，兒女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但也不能不顧親情。“明才，好孩子。秀筠，我知道你是怕住家里怕被閑話，但你看現在，你二哥二嫂都愿意照看你，你分家出去，一個人怎么生活？”

“爸，二哥二嫂愿意幫我，是情分，而且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我不能一直拖累他們和您，還是得我自己立起來，我這有手有腳的，肯定能養活自己。”林秀筠知道楊明才兩夫妻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那筆撫恤金嗎？“而且，不是還有明遠的撫恤金嘛？您不用擔心。”

“撫恤金？”張永紅怪叫一聲，難怪二弟兩口子突然這么好心，好啊，他們還故意瞞著自己。上前一把拉出林秀筠的手，大盤子臉上是鮮有的熱情，“秀筠啊，你分家出去后，要用錢的地方可多了，那撫恤金夠你用多久。嫂子剛才忘說了，雖然我和你大哥還有小凱要養，但幫幫你還是沒問題的，你也吃不了多少。分家后，你和大哥大嫂住。”

家是一定要分的，等和她自己家住了，她林秀筠還不是任自己搓圓捏扁，撫恤金早晚是她家的。

“剛才還說要給小凱攢錢上學，現在一聽秀筠有撫恤金突然就換改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圖的是秀筠的撫恤金呢。”馬小云看著兩人緊握的手嗤笑一聲，語帶嘲諷。

張永紅冷笑一聲，她沒說馬小云呢，馬小云倒是先咬上她了。“我可不像某些人，嘴上慣會邀買人心，真讓她掏出點東西來，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你說誰呢！”

“說你呢！”

“都給我住嘴！”一聲吼，嚇了吵得正激烈的兩人一跳，楊興邦怒視著兩人，“秀筠還在這呢，你們就惦記上人的撫恤金了？還要不要點臉！把我當空氣了是不是？我告訴你們，誰都不準打秀筠那份撫恤金的主意，誰敢我打斷他的腿，我還沒老！”兩人頓時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