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羅四姐千里對歌劉三姐
- 故鄉(xiāng)有朵云
- 8397字
- 2022-10-01 06:49:38
第十七章
廣西知府劉大人自從上月探看湖南知府楊仁威為賽歌備戰(zhàn)事,無意間聽到了湖南有個叫羅四姐的歌手,歌唱得十分好,她不但湖南有名,還唱紅了廣東半邊天地。這次賽歌說不定強中又有強中手,因此,他一回到府衙,便吩咐手下差官將劉三姐請到府衙,另外又張貼紅榜招集百余名陪唱的男女歌手,緊鑼密鼓地加緊訓(xùn)練。
而劉三姐卻沒有把官府的重托放在心上,雖然官府對賽歌之事傾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并一再叮囑劉三姐只能贏不能輸。劉三姐被眾歌手圍在中間,一個招來陪唱的男歌手詢問:“三姐,我們這次去跟漢人賽歌,你有把握嗎?”
“三姐,他們漢人經(jīng)常欺負(fù)我們,這次賽歌你要拿出一點顏色給他們看看,我們壯人也不是好惹的。”
劉三姐聽了各位陪唱歌手的言論,回答說:“各位兄弟姐妹,我們這次賽歌,全是靠各自的應(yīng)變能力,這和比武不一樣,要靠自己的真功夫。”
“聽說他們漢人有個叫羅四姐的,歌唱得很好,三姐,你跟她賽過歌嗎?”
“三姐,那個羅四姐是不是你阿爸丟失的四姐呢?”
“這怎么可能呢?”劉三姐糾正說。
眾歌手你一言我一語,一個陪唱女歌手說:“三姐,羅四姐肯定是你丟失的四妹,不然,她的歌哪能唱得那么好?”
劉三姐笑道:“你們這是瞎扯什么呀?你們以為我能唱幾句山歌,就把其它會唱歌的姐妹說成是我的妹妹,要是他們漢人知道了豈不被他們笑話?”
劉大人在門外聽了劉三姐的話,進門對眾歌手說:“三姐說得對,你們不要去當(dāng)心羅四姐的歌,只要自己練好了就不怕贏不了他們。”
“劉大人,我聽人們傳唱著羅四姐這樣一首嚇人的歌呢。”一個歌手說。
劉大人問:“是什么嚇人的歌?怎么唱的?”
一個女歌手說:“她是這樣唱的:上山扯筍下山玩,我唱歌來蓋湖南,湖南有個禾倉堡,走遍湖南我為王。”
“這有什么怕的,她們是不知天高地厚,吹牛皮說大話。”劉大人鼓勵眾歌手不要失去信心。
一個女歌手對劉大人說:“劉大人,羅四姐確是一個不尋常的歌手,她的歌已經(jīng)流傳很廣了,我聽了她一首歌是這么唱的:你要歌來歌好多?我的歌有牛毛多,唱了三天又三夜,只唱一個牛耳朵。”
“羅四姐她真有這么多歌?那你們一定要抓緊時間學(xué),別讓她在賽歌時候占上風(fēng)。”劉大人有些心焦。提醒劉三姐要盡早拿出賽歌計劃,分組訓(xùn)練,決不能讓楊仁威在皇上面前顯能耐。楊仁威雖然與他是同期進士,他要不是仗著一個當(dāng)刑部待郎的內(nèi)兄,現(xiàn)在還在縣衙里當(dāng)著七品縣令呢。
端陽節(jié)快要到了,廣西湖南要在端陽節(jié)舉行賽歌的事,早已傳遍朝野上下,在湖南通往廣西的官道上,青石板鋪就的彎彎曲曲的大路,像彩練一樣環(huán)繞在山鄉(xiāng)林間,烈日炎炎,把挑腳漢子們的皮膚烤得紅亮流油,他們的肩膀磨出了血泡,但是,他們每當(dāng)聽到遠處飄來悠揚的山歌聲后,再苦再累也會興奮起來加快腳步,對唱山歌。秋發(fā)他們正挑著大米趕往平樂,天氣悶得像蒸籠似的,這時,遠處傳來了呼風(fēng)的歌聲:
大風(fēng)吹喲細(xì)風(fēng)來,云閉日頭送涼來。
挑腳哥哥鼓起勁,上山不怕腳步快!
羅富聽了歌聲,一下子來了勁頭,當(dāng)即換了肩頭回應(yīng)道:
一擔(dān)籮筐八根索,挑起白米上平樂。
聽到情妹歌聲起,再苦再累也快活。
秋發(fā)也接著唱道:
高上嶺上種苦瓜,日里澆水夜開花。
幾時得到苦瓜大,幾時情妹到我家?
寧榮跟著接上腔:
妹有哥來哥有歌,哥唱山歌妹愛哥,
哥哥有心來戀妹,唯見妹妹只唱歌。
旺才唱道:
大風(fēng)來喲細(xì)風(fēng)吹,咋夜呷了妹的虧。
半夜三更要我去,五更早晨要我歸。
山頂涼亭上一個壯家女子望著已到半山腰的挑腳漢子們同情地唱道:
上山下嶺腳扯筋,勸你回屋早抽身。
這條苦路走不得,挑壞蠻多好后生。
羅富、寧榮、秋發(fā)、旺才他們加快了腳步,挑上了山頂亭子里。放下?lián)樱_富對壯家阿妹深情地唱道:
十八阿妹真有情,挑擔(dān)挑腳練腳筋。
我家沒有田地種,不來挑擔(dān)怎么行?
壯家阿妹見羅富、寧榮他們一個個光著膊子大汗淋漓,油然生出幾分敬意,探問:“幾位漢家阿哥,你們這樣赤日炎炎的挑腳趕路,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家里父母豈不傷悲至極?”
“這位阿妹,難得你這樣的好心,我們幾個兄弟常年為人挑擔(dān)挑腳,現(xiàn)在還沒到三伏天,要到了三伏天那才夠人受的呢!”寧榮與壯家阿妹搭話說。
這時,山下又上來了兩個挑腳的老漢。一個年長的向羅富打問:“兄弟,你可聽到端陽節(jié)壯人要和漢人舉行盛大的賽歌會?”
“大叔,這一路上我倒是聽到不少關(guān)于賽歌的事了。你不知道那是我家鄉(xiāng)的羅四姐跟廣西的劉三姐對歌呢!”羅富告訴說。
壯家妹子坐在旁邊的條石上,聽了羅富的話吃驚地問:“羅四姐是你們家鄉(xiāng)的人?”
“那當(dāng)然啦,你沒有見我們挑著這么重的擔(dān)子,緊走快趕,還不就是為了去看賽歌?”
“后天便是端陽節(jié)了,我們還能趕得上嗎?”兩個挑腳漢問。
羅富回答:“那要看你們這貨是挑到哪里,如果挑到八步,那你們就連影子也不會看到的。”
“可我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對歌呀?”
“我聽說好像在漓江河畔。”寧榮回答說。
羅富他們在亭子里歇了一陣,便又挑著擔(dān)子趕路去了。
壯家阿妹望著他們艱難跋涉遠去的背影,深情地唱道:
一根扁擔(dān)五尺長,漢家阿哥挑腳難。
不怕山高路又遠,汗浸褲頭真可憐。
勸你不來你要來,哪個挑腳會發(fā)財?
天下窮人都一般,死在路上沒板埋。
英子砍傷了羅長生后,被家丁們捆綁在屋柱上一陣毒打過后,便昏了過去,羅長生叫下人找來族長,族長見英子綁在柱上,血肉模糊聳拉著腦袋,奄奄一息。生出一絲惻隱之心,對兩個打手說:“你們把她關(guān)到房子里去吧。”
“老爺叫我們狠狠的打。”家丁回答說。
族長喝斥說:“再打就沒命了。”
族長進了羅長生的房里,見羅長生躺在床上呻吟,問:“長生,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族長,你可要為我做主呀!這個窮婊子,竟敢來要我的命,真是無法無天了呀!”羅長生憤恨地向族長訴說,他支起身子坐在床上,左手已經(jīng)上了藥并綁上了藥布。
族長長嘆一聲,說:“我說長生啦,你跟德生一家結(jié)冤,看來也是解不開了。在這里,不是我說你,你呀,做什么事都得要個度,一個人做事不能做絕了。”
“族長,你也知道的,德生一家,我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呢?是他那窮小子帶了我家的四小姐下潮州,我責(zé)罰他難道錯了嗎?后來,他死里逃生上山當(dāng)了蠻子,官府要來抓他,這難道也是我的錯嗎?英子那窮婊子不分青紅皂白想要我的命,我不收拾她誓不為人。”羅長生振振有詞,憤憤不平。
族長沉思了一陣,征求羅長生說:“這事咋辦呢?是交官府處置,還是我們?nèi)迦俗约伊私Y(jié)?”
“那我要看族長怎么個了結(jié)法?”
族長頓了頓說:“依我看,德生夫妻反正也押到官府大牢里去了,英子呢,她也是一時的沖動,你能不能放她一馬呢?反正她現(xiàn)在也被打得奄奄一息,我的意思是把她放了。”
“那怎么行?那我這一刀豈不是白挨了?”羅長生不同意族長的處理。
族長捻了捻雪白的胡須,勸說:“長生啦,這事我看還是勸你算了,要不然我怕、、、、、、”
“我什么也不怕,族長我要把這臭婊子送到官府去。看那窮鬼又能鬧到天上去。”
“唉!”族長嘆了一聲氣,站起來告辭:“那只好隨你便啦,不過我勸你一句,人可不能再打她了,要不然又會出人命的。”
夜已深,人已靜。羅家大院里巡夜的家丁關(guān)了大院鐵門之后都睡覺去了。
英子關(guān)在一間小灰房里,當(dāng)她醒來時,不知自己已經(jīng)昏死多長時間了,從窗子里望見天上冷落的幾顆星星,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了,她恨自己真是沒用,明明對著羅長生的腦袋劈下去的,卻只是砍傷了他的手,難道這惡人天生就滅不了他?難道窮人天生就是受苦受難遭迫害?
她又想起羅四姐,同樣是一個家庭的人,怎么四姐又那么心腸好,又那么同情窮苦人?還有四姐的母親,她一個財主的姨太太怎么也有一顆善良的心,人啦,真是一個猜不透的謎。
英子轉(zhuǎn)了一下身,突然聽到有人在小聲叫她,她慢慢挪近房門仔細(xì)聽,原來是四姐的母親翠云在喊她,并輕輕打開了房門,英子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她縮在屋角,小聲問:“三太太,你干嘛呢?”
“英子,你趕緊逃出去吧,老爺明天要將你送官府去呢。”
翠云拉住英子的手,說:“你跟我來,大院門關(guān)死了,我?guī)銖膫?cè)門出。”
英子跟著翠云從墻根來到后院的側(cè)門,她開了門,將一個包交給英子說:“你走吧,這包里有些吃的東西和幾兩碎銀,你逃命去吧,我不忍心你被打死呀。”翠云流下淚來,英子沒說什么,她接過翠云給她的包,跪在地上拜了兩拜,翠云趕緊扶起她:“別這樣,別這樣。”
英子告別說:“三太太,你是好人,好人一定有好報的。”說完,便消失在夜色中。不一會兒羅家大院狗吠四起,有家丁大聲喊叫:“英子逃跑啦!、、、、、、”
翠云匆匆向自己的廂房走去,家丁打著燈籠遇上了翠云,問:“三太太,你看見英子了嗎?”
“我怎么知道?你們不是有人守著嗎?”
“三太太,她跑啦!”
“那你還不趕緊去追呀?”
家丁打著燈籠走了。
明天就是端陽節(jié)了,廣西湖南要在端陽節(jié)舉行盛大的賽歌會,人們聽到了這消息以后,潮水般地向湖南廣西交界的漓水河奔去。山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像趕廟會似的。兩個挑腳漢在亭子里歇息,議論說:“聽說這次賽歌,官府要拿出萬兩黃金獎賞贏了的歌手呢!”
“啊?!萬兩黃金?要贏了,那怎么挑得動呢?”
一個挑腳漢諷喻說:“你呀,就是挑腳漢的命,人家要贏了黃金,還怕請不到人?”
“對啊,我還真想不到呢,咱們還是趕緊趕路吧,要是晚了,房錢會漲價的。”
挑腳漢們又挑起擔(dān)子趕路去了。
楊仁威吩咐手下差官,為歌手們招來兩支龐大的樂隊訓(xùn)練了半月有余,羅四姐面對如此聲勢浩大的賽歌,她真的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面對官府四處招來的能人歌手,她還真不知道怎么來擺布,她從沒有見識過劉三姐,也不知劉三姐的歌到底唱得有多好,她自從學(xué)會唱歌以來,從沒有出現(xiàn)過心虛,而現(xiàn)在,她的心卻虛得很,是在乎輸贏嗎?不是,她心里想的是父老鄉(xiāng)親,想的是漢家沒有歌手,只有蠻子蠻姑,她想的是能以歌會友,以歌結(jié)盟,以歌增進民族團結(jié)。
連日來,楊仁威的知府大院,人來人往,各地相約而來看賽歌的官員,同窗好友匯聚在楊大人府衙大院。大院外上百頂轎子等候著前去參加賽歌的能人歌手們。
天高云淡,雁叫長空。楊知府送羅四姐上轎以后,他自己也上了轎,樂隊吹奏著歡快的樂曲,官軍威武地護衛(wèi)著長長的轎隊,向漓江河畔進發(fā)。
清晨,兩個綠林小伙子將一個蒙上黑布的姑娘送到茍子面前,說:“大王,這個女子說要見你,我們把她給帶來了。”
“你們把她的蒙布解開吧。”
小后生把蒙布解開后,茍子仔細(xì)一看,吃驚道:
“英子。怎么是你?”
“哥,、、、、、、”英子淚水奪眶而出,上前抱住茍子痛哭失聲。
“哥,爹和娘都被羅長生帶著官府的人給押到縣衙大牢里去啦!、、、、、、”
“英子,這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先說說是怎么從羅長生家里逃出來的?”
英子將自己的一切遭遇都告訴了哥哥,茍子聽了一拳砸在桌子上,罵道:“這個狼心狗肺的,我要親手殺了他!”
狗蛋見英子全身都是傷痕,便叫來小祥的母親吩咐說:“翠花大嬸,你帶英子到后房里為她洗洗傷痕上些藥吧。”
翠花見英子傷痕累累,慘不忍睹,淚水撲撲而下,她上前拉住英子的手,說:“孩子,你受苦啦,這筆債我們一定要他血債要用血來還!”
翠花帶英子進后房擦洗傷口上藥去了。茍子埋頭扶在桌面上,狗蛋見狀安慰說:“茍子哥,我們今夜就去抄了羅長生的家!”
“不行。”茍子抬起頭說。
狗蛋不明白:“為什么?”
“因為我爹我娘現(xiàn)在還關(guān)在縣衙的大牢里,我們?nèi)コ肆_長生的家,他會去向縣令稟告,那會使我爹我娘受更大的皮肉之苦。”茍子分析說。
“那咋辦呢?”
“我想先救出我爹我娘再說。”茍子回答說,“我們今天夜里就組織弟兄們?nèi)ソ倮畏俊!?
“好!我這就去吩咐弟兄們作準(zhǔn)備。眼下羅四姐與劉三姐賽歌正在進行,全省縣令都去看熱鬧去了,我們打他個措手不及,把縣衙老窩給端了。”狗蛋興奮不已。
英子從后房上藥出來,聽了狗蛋的話,說:“哥,我也去。”
“這怎么行,你傷得這么重,你跟翠花大嬸在家做伴吧。”茍子制止說。
英子含著淚,說:“哥,那你們千萬要小心,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
“好妹妹,你放心吧。”茍子也溢出淚水。
吳縣令前天便起程去漓江河畔觀看羅四姐與劉三姐對歌去了,臨走前,他再三吩咐李都頭要官兵們看護好縣衙大牢里的人犯,萬萬不可粗心大意。
縣衙大牢建在三面環(huán)水的城前嶺上,牢房大門連通縣衙大院,要去劫牢,如果從正面去,必須經(jīng)過大院,且除了官兵把守外,還有狼狗守護,茍子與狗蛋白天觀看了地形,決定從后面潛水接近圍墻,然后將圍墻打通,這樣便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
三更時分,茍子帶著弟兄們,兵分兩路,一路從正面裝著佯攻,另一路后面潛水接近圍墻。
德生夫妻在牢里痛苦呻吟著,德生妻子唉聲嘆氣,自語道:“唉,真沒有想到我這一把年紀(jì)還被關(guān)進了縣衙大牢。”
“他爹,我們也不知是哪世造的孽喲。”
“唉,現(xiàn)在也不知英子在家里怎么樣啦。”
妻子擔(dān)憂說:“我就怕羅長生沒有安好心,他總是變著法兒害我們。”
“深更半夜的,你們還在說什么?”牢房外,獄卒吼叫著訓(xùn)導(dǎo)。
這時,茍子已接近牢房,他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向獄卒擲去。
“誰?”獄卒轉(zhuǎn)身向石頭探究,說時遲那時快,茍子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將獄卒打昏倒地,并迅速從獄卒身上搜出了牢房的鑰匙打開了牢房的門。
茍子摸索著輕聲叫道:“爹,娘。”
“是茍子嗎?我們在這呢。”德生妻子小聲應(yīng)道。
這時,狗蛋及另外兩個弟兄也跟上來了,他們背起德生夫妻匆匆忙忙從后面墻洞里出去了,并把他們背上了木筏。
縣衙正面,一群佯攻的弟兄們,聽到茍子已安全救出父母的號子后,當(dāng)即撤離進攻,消失在夜色中。
李都頭帶領(lǐng)官兵追了一陣后,當(dāng)即制止追蹤,說:“我們上當(dāng)了,馬上跟我回去。”
當(dāng)他們回到牢房,察看牢門時,人犯已不知哪里去了。李都頭當(dāng)即召集官兵說:“給我追!”
端陽節(jié)的早晨,廣西知府劉大人找到劉三姐說:“三姐,這次跟羅四姐對歌,要全靠你啦。”
“劉大人,我、、、、、、”劉三姐沒有說出所以然來,劉大人便吩咐轎隊說:“準(zhǔn)備起轎吧。”
差官吼道:“起轎!——”
樂隊當(dāng)即鼓鑼齊鳴,嗩吶高歌,禮炮聲聲歡送前去賽歌的歌手們。
劉三姐坐在轎子里,她想起劉大人的重托及眾壯家兄弟姐妹對她的期望,她心里覺得十分沉重。自從自己學(xué)會唱歌以來,雖然以歌會友結(jié)識了不少唱歌的壯家兄弟姐妹,但是現(xiàn)在要代表省府官方去參加與漢人的對歌,卻還是第一次。她真的有點誠惶誠恐。她不知道羅四姐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歌手,她敢于奔波千里來找我對歌,這說明她不是一個尋常之輩。
幾個月來,以劉三姐為首精心挑出來的五十余名男女歌手經(jīng)過訓(xùn)練,共同切磋,她們增長了不少對歌的要領(lǐng),不管是提問還是答問,她們都掌握了隨機應(yīng)變的能力。
因為對歌沒有固定的模式,也不知發(fā)問涉及到什么內(nèi)容。應(yīng)對方都必須要有應(yīng)變能力和豐富的知識閱歷。劉三姐就是憑著自己豐富的知識和廣博的閱歷將三個秀才對得啞口無言,這次面對如此重大的場面,萬兩黃金的獎賞,卻使她的心情無法鎮(zhèn)靜下來,她一再告誡自己冷靜冷靜。
一條大河,將湖南廣西隔成兩地,兩岸青山風(fēng)景邐麗,鳥語花香,前來觀看對歌的人們早已將兩岸的開闊地擠得密不透風(fēng),湖南廣西兩邊官府,早就搭好了對歌的舞臺。沿河兩岸彩旗飄揚,一些工于心計的商家及生意人在官府搭建舞臺時也跟隨其后選擇搭建自己的經(jīng)營場地。
端陽節(jié)的早晨,雖然大霧將沿河兩岸罩得一片模糊,但辰時過后,一陣大風(fēng)將濃霧掃得一絲不剩,剎時陽光明媚,兩岸觀看賽歌的人們歡呼雀躍。
前來參加對歌的湖南廣西雙方能人歌手們,他們列隊站在舞臺上,廣西知府劉大人在對岸舞臺上問楊仁威:“我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楊大人準(zhǔn)備好了嗎?”
“劉大人,那就開始吧。”
劉大人對三姐發(fā)令說:“三姐,你先開始吧。”
劉三姐清了清嗓子,唱道:哎!——
一條大河隔兩岸,兩湖兩廣兩重天。
今日賽歌緣何起?漢家姐妹請搭腔。
劉三姐的伴唱隊伍,跟著重復(fù)伴唱一次:高亢的歌聲,悠揚飄逸。歡快樂曲,回響山巒。
楊仁威坐在舞臺側(cè)邊的藤椅上,吩咐羅四姐:“你先唱吧。”
羅四姐放開歌喉,唱道:
一條大河寬又長,兩湖兩廣一統(tǒng)天。
賽歌會友天下客,壯族漢族心相連。
跟隨在四姐旁邊的伴唱隊伍重復(fù)伴唱著四姐的歌,激越哄亮的歌聲蕩氣回腸,傳遍大河兩岸的山山水水。
劉三姐聽了羅四姐的歌,覺得此人并非等閑之輩,壯人和漢人歷來烽煙不斷,爭山斗水,留下了許多血淚冤仇。而羅四姐居然唱出壯族漢族心相連的歌聲,不知她的用意在什么地方,劉三姐沉思了一陣,試探著唱道:
一條大河隔兩岸,壯漢同天不同樣。
有心賽歌請發(fā)問,切莫浪費好時光。
廣西河岸上的壯族同胞聽了劉三姐的歌后,靜靜地等候著羅四姐的回應(yīng)。湖南知府楊大人焦急地對四姐指令道:“快唱呀,劉三姐要你發(fā)問了呢。”
羅四姐清了清嗓子唱道:哎!——
對岸姐妹莫發(fā)慌,要我發(fā)問問蒼天。
蒼天為何不長眼?窮人為何淚汪汪?
官家財主酒肉臭,為何窮人受饑寒?
羅四姐的歌聲一停,楊知府的臉上當(dāng)即罩上了一層陰影,他正想訓(xùn)責(zé)一番羅四姐,對岸劉三姐卻傳來了回應(yīng)的歌聲:
漢家阿妹聽我唱,窮人日子如黃蓮。
官家財主欺壓人,窮人哪不受饑寒。
窮人若想沒人欺,除非地覆又天翻。
廣西劉大人聽了劉三姐的歌后,當(dāng)即暴跳如雷,大聲吼道:“劉三姐,你這是唱的什么歌?!反了反了!”
楊大人聽見劉大人在責(zé)斥劉三姐,他也趁機向羅四姐訓(xùn)斥說:“四姐,你跟劉三姐這是對的什么歌,你怎么和官府作對起來了呢?你要知道,這次賽歌皇上也很重視,要是你們反對官府的事讓皇上知道了,那可是要殺頭的。”
站在兩岸山上觀看對歌的人們,見突然之間靜下場來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有人見好長一段時間都鴉雀無聲便開始起哄,兩岸河邊的人們打起了馬頭哨。楊仁威對羅四姐吩咐:“你趕緊把發(fā)問改了,切莫牽涉朝庭和官府的敏感事情。
羅四姐想了想,覺得楊大人說的也有他的道理,在這種廣庭大眾面前之下,賽歌的主題離了譜,得罪了官府必定要招來殺身之禍的,因此她改換了提問,向?qū)Π秳⑷愠溃喊ィ ?
什么紅了甜津津?什么紅了好風(fēng)景?
什么紅了流口水?什么紅了辣煞人?
劉三姐聽了后,接口唱道:
櫻桃紅了甜津津,楓葉紅了好風(fēng)景。
楊梅紅了流口水,辣椒紅了辣煞人。
劉三姐回應(yīng)后,接著又向羅四姐發(fā)問唱道:
什么花開香千里?什么花開富貴姿?
什么花開隱山間?什么花開是君子?
羅四姐聽了向身旁的伴唱蕓小姐說:“你來對唱吧。”蕓小姐拿眼瞅了瞅父親,楊仁威問:“有把握嗎?”
“你聽我唱吧。”蕓小姐回應(yīng)道:哎!——
金桂花開香千里,牡丹花開富貴姿。
山菊花開隱山間,蓮荷花開是君子。
美妙的歌聲,動人的曲子,在伴唱隊伍的和奏下,把兩岸觀看對歌的人們聽得如癡如醉。
羅富、寧榮、秋發(fā)和旺才他們在店鋪家里寄存了擔(dān)子,徒手來到漓水河畔的魚峰山上,卻見人山人海,熱鬧非凡。他們爬上一個制高點,遠遠望去,看不清對歌人的臉面,只能聽到伴唱的歌聲,他們想看看羅四姐,卻總是找不到可走的路。自從與羅四姐在廣東巴蕉鎮(zhèn)分別以來,他們便再也沒有見過四姐了,現(xiàn)在四姐卻代表湖南人來到了廣西邊界敢于跟壯族歌仙劉三姐賽歌,先不去說輸贏,論勝敗,光是她的膽略就足以讓湖南家鄉(xiāng)人驕傲。
羅富帶上弟兄們沿著小徑下了山,他們拔開人群,生撞硬擠,不知轉(zhuǎn)悠了多久,才擠到了漓水河畔湖南歌手的歌臺邊上。
羅富身高八尺,他選了一處石頭坡,頂了腳尖一看,歌臺上羅四姐穿紅戴綠,光彩耀人,美如仙女下凡,他再也禁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大聲喊:“四姐!——”
羅四姐正在認(rèn)真聽著劉三姐的歌,根本沒聽到羅富的喊聲,而河對岸卻清晰地傳來劉三姐向羅四姐發(fā)問的歌聲:
一條大河隔兩岸,為何山水不一樣?
貧富不均緣何起?命運是否由上天?
羅富見無法叫應(yīng)四姐,只好停止了叫喊,他見羅四姐清了清嗓子,向河對岸的劉三姐應(yīng)答道:哎!——
壯家三姐不平凡,提問接二又連三。
自古山水自然成,貧富不均有文章。
沒有剝削和欺壓,命運由己不由天!
大河兩岸,漢族和壯族觀看賽歌的人們聽了羅四姐的歌,人們歡呼說唱得好,答得妙。
秋發(fā)和寧榮身材長得矮小,奔奔跳跳總是看不到歌臺上的羅四姐芳容,于是他們兩人一合計,秋發(fā)叫寧榮彎下身,自己雙腳便踩在寧榮的肩膀上,這樣寧榮一站立起來,便高出了好幾尺,歌臺也被他一覽無余。秋發(fā)雙腳踩在寧榮的肩上,見羅四姐對歌剛停了聲便大聲吼道:“四姐,我們?yōu)槟慵佑停 ?
羅四姐側(cè)眼一看,見到鶴立雞群的秋發(fā),她心里一陣興喜,但她又怕誤了對歌,只好向秋發(fā)揮了揮手表示歉意。
寧榮的肩膀頂著秋發(fā),自己卻站在人群中,什么也看不見,而秋發(fā)卻出盡了風(fēng)頭,好一陣后,他將秋發(fā)接了下來,讓秋發(fā)頂上了他,寧榮心潮起伏,望著兩岸觀看賽歌的人們,有生以來,從沒有看到過這樣巨大的場面。
“看見羅四姐了嗎?”秋發(fā)站在底下問寧榮,寧榮本來早就看見了四姐,卻故意問:“她在哪里呀?”
“我說你長眼了嗎?四姐披紅戴綠,美如天女下凡,你看不見她的人,還不知聽她的歌聲嗎?秋發(fā)好一陣?yán)悟}。
寧榮仍然戲弄秋發(fā)說:“秋發(fā)哥哥,我還沒看見四姐呢,她不會突然走了吧。”
“你給我下來,我來告訴你!”秋發(fā)一把將寧榮從自己的肩上拉了下來,寧榮埋怨說:“你怎么能這樣呢?我還沒看夠呢!”秋發(fā)這時才知道寧榮是故意戲弄他,笑罵道:“好小子,你竟敢耍我!來,你趕快騎起我,該我看了。”
寧榮只好又蹲下身子,讓秋發(fā)站在自已的肩膀上重新?lián)纹鹎锇l(fā)觀看。他們這樣不知重復(fù)了多少遍,一直到第一天賽歌鳴金落下帷幕。
第十八章(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