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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自那天之后，我再也沒在輕軌上見到過那位神秘的女子，也再未接到過她的來電。

如果不是瑪麗休假期間在醫院反復為我確認，周一至周三晚間確有三通來自同一個詭異ID號的來電記錄，我甚至都要懷疑輕軌上的那個人，連同那三通電話，都是我因為生活過于平庸而產生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報警啊！”瑪麗在視頻通話的另一頭建議，“如果你擔心她被人監視，可能遭遇不測的話，你就報警處理啊。”

“但是，她打來的那串ID號是亂碼，無法識別她的真實身份。”我能夠看到瑪麗的身后是醫院的一條走道，時不時還能看到有機器人護士和人類醫生的身影匆匆走過。

“不，你還是知道一些她的身份信息的，你的腦機芯片里不都記載著嗎？最少你還掌握了她的部分人臉形象，警方介入后，輕軌站的監控還可以提供她的行動軌跡。”瑪麗分析，“而且，你不是說她最后一次來電被掛斷前，你聽到了一個人名嗎？”

“對，我給你聽聽。”我打開了手機上的繪憶APP，并在記憶管理功能欄中“僅自己可見”的收藏夾里調出了關于那個人名的記憶片段，播放給瑪麗聽。

瑪麗戴上耳機，瞇著眼睛，仔細聽了一會兒后，問：“聽上去像是第二聲的林，第三聲的紫，和第二聲的寧？”

“我也這么覺得，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她的名字，而且我也不知道是哪幾個字啊。”我對瑪麗說，“就目前我們掌握的信息，我覺得公安系統負責立案審查的人工智能公平科根本不會立案，而只會認為是捕風捉影，我是讀法律的，這點判斷我還是有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只好算咯。”瑪麗聳了聳肩，“說不定你下周上班的路上就又會碰到她了，可能這兩天她也和我一樣休假了呢？”

“也對。”我點了點頭，關心了一句，“你妹妹還好嗎？”

瑪麗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但嘴上說的卻是：“還行，但醫藥費真是貴得要人命。”

“要幫忙嗎？”我問她，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把她當做哥們，畢竟公司的咨詢部就像是個盤絲洞，能有個不攀比、聊得來的人實在太不容易了。

“不用。”瑪麗正回答，一名醫生走到了她的身后，她見狀對我說，“我妹的醫生來了，我先掛了啊，再聯系。”

2

等待，漫長而無望。

那名女子和那通電話，就仿佛是兩縷被風吹散的青煙，不見了蹤跡，而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原來一成不變的模樣：

每天晚上進城，清晨回家，睡到日上三竿，起來煮上一大碗咖喱海鮮粥，再在夢交所自帶的視頻編輯器里剪一會兒夢境視頻，就又到了該出門上班的鐘點，奔波忙碌，兩點一線，如此日復一日。

今天是周五，我的休息日。

像往常一樣，我一覺睡醒時，整個城市已悄然入夜，偌大的房間也仿佛被籠罩在寂靜之中。

我打開了貝爾女神的直播間，找到幾天前因為上班而沒來得及看的她去環球影城度假的直播回放，并點擊回看。

一時間，游樂場輕松歡快的人聲沖淡了屋內沉悶壓抑的寂寥。

作為莫氏集團旗下的博主，貝爾女神不僅是在夢交所日更視頻的知名Up主，還是在繪憶定期直播的網紅主播。

每周五晚標準時間九點整，貝爾女神都會化身面具人，在繪憶直播歌舞才藝、禮物開箱等等，提升她在全媒體平臺的知名度。

繪憶作為年輕人都在用的記錄生活的社交媒體軟件，一直以來都是莫氏集團立足社交新媒體行業的龍頭產品。這款軟件的基礎功能是管理腦機芯片中的記憶，近年來新推出的記憶回收站功能，則滿足了用戶在刪除記憶后想找回記憶的需求。被刪除至記憶回收站的記憶和被扔至電腦中廢紙簍的文件一樣，無法直接查看，除非放回繪憶的記憶管理器。

而繪憶的進階功能是社交媒體，用戶在采用常規的方式記錄自己的生活之外，還可以直接將記憶從腦機芯片中導出，并制作成記憶視頻，在繪憶中分享，所以“繪憶”這款軟件的副標題之一是“你的記憶也可以價值連城”。

把貝爾女神的環球影城度假直播回放投屏到客廳的熒幕上后，我起身洗漱并開始料理家務——實際上就是打開再造科技公司的家務一體式機器人。

在點上一份足夠我吃上一整個周末的外賣后，我坐回到電腦前，查看了一下我在夢交所賬號新增的評論，只可惜，那里一如既往空空如也。

這兩年來，我每周六晚都會在夢交所更新一則夢境視頻，無論有沒有粉絲支持，這個習慣、這份興趣我都不想改變，于是我便在電腦上啟動了夢交所，并從APP的功能欄里找到了夢境收集器。

只是，最近似乎諸事不順，我在夢境收集器里回看了這一周以來我做的夢，發現竟沒有任何夠格被剪輯為具有故事性的夢境的素材的。雖然我還有可更新的夢境視頻存貨，但如果長此以往，我恐怕就要斷更了。

這時候，我的夢交所賬號收到了一則內測用戶站內短信：“您被抽中了！夢交所聯名繪憶推出‘夢境漩渦’內測體驗，誠邀您的參與。還在擔心您的夢境不夠精彩嗎？有了‘夢境漩渦’，記憶與夢境的界限將被打破，您也將獲得無與倫比的夢境體驗，并能制作更多更好的作品分享給更多您的粉絲。如果您有興趣，請點擊右側網頁鏈接。”

幾乎就在下一秒，我所在的貝爾女神的“摯友”微信粉絲群里熱鬧了起來，我爬樓讀完了未讀消息，才知道是貝爾女神空降粉絲群，并預告今晚她的直播內容將包括開箱測評她剛剛收到的夢交所“夢境旋渦”。

3

“大家晚上好！”貝爾女神在周五晚標準時間九點整準時開始直播，今天她和往常一樣戴著一副蕾絲鑲邊的鎏金面具，露出一雙睫毛濃密的眸子、兩瓣鮮艷的紅唇和白皙秀氣的下巴，而她其余的五官則都被遮蔽在面具之下，讓人看不清模樣。

“歡迎摯友‘沙人墨菲斯’進入直播間。”貝爾女神看到我作為她的“摯友”進入直播間的特效后，熱情地跟我打了個招呼，并用略帶沙啞的磁性嗓音對我說，“哇，你來得好快，是一直守在我的主頁嗎？”

我迅速敲擊鍵盤回復：“我每周五晚九點都為你的直播定了鬧鐘哦。”

她看到后，唇紅齒白地一笑，并對我比了個心，說：“謝謝，守護最好的‘沙人墨菲斯’。”

在一段一如往常的熱辣性感的開場歌舞才藝秀后，貝爾女神回到鏡頭前，用紙巾輕輕拭去額上的薄汗，并感謝著包括我在內的粉絲給她送的禮物。

“對了，很快就到我生日了。”貝爾女神一邊平復著自己的呼吸，一邊說，“之前你們有人在問生日那天我會不會直播，我看了，那天正好是周日，到時候我們就淺播一下吧。”

彈幕區里隨即有人開始問生日福利，貝爾女神看到后，半開玩笑地說：“你們真的很過分哎，是我過生日，你們不想著給我送什么福利，還要我送你們福利？！”說著，她還兩手交叉抱在身前，輕哼了一聲。

這時候，昵稱為“老公在這里”的貝爾女神“摯友”粉絲給她刷了一個價值1500元的名為“為你爆燈”的禮物，并掀起了一波粉絲送禮物的熱潮。

“哇！謝謝！謝謝大家的禮物！”貝爾女神鼓著掌，語氣真摯地一一謝過，并做了好幾組她的招牌花式比心后說，“謝謝大家這么支持我，我之前想的生日福利計劃是每個摯友都可以和我私密通話兩分鐘，所以如果大家喜歡我的話，可以給我上一個‘摯友’，一個月不用花多少錢，但你不僅可以加到我的微信、進入‘摯友’微信粉絲群和我深入交流，還可以在我生日那天和我語音通話哦，當然你也可以上一個‘伴侶’，我已經好久沒有‘伴侶’粉絲的守護了。”

貝爾女神的這一波推銷最終引來了十幾個粉絲為此開通了“摯友”的粉絲特權——畢竟，“伴侶”粉絲一個月要兩千元而“摯友”僅需兩百元，還有一些粉絲在彈幕里問如果要線下送禮物應該如何寄送。

貝爾女神感謝著開通“摯友”的粉絲，同時回復彈幕道：“真的沒想到這么久了大家還這么支持我，我生日那天大家就不要再破費給我買生日禮物了，如果一定要線下送我生日禮物的話，可以直接寄到我的工作室，但大家量力而行，一定要量力而行啊。”

一些彈幕甚至開始問貝爾女神明年的生日會安排了。

“對了，明年我就要三十歲了。”貝爾女神想了想說，“到時候應該會辦一次線下生日會，我想就和之前全平臺破千萬粉的線下見面會一樣，在我的工作室舉辦好了。”

她的話音剛落，一條付費醒目留言被打在了直播的公屏上：“什么時候開箱試用‘夢境漩渦’？”

“好，就現在！”說著，貝爾女神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