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袖劍飛吟虎虎風
- 新玉簫英雄傳
- 空空靈兒
- 8861字
- 2025-08-21 18:07:42
朱華鳳自言道:“如此說來,本姑娘也能上臺一展身手啰?”轉頭對少沖道:“我去去就來。”不等少沖說話,已鉆入人群。少沖知她我行我素慣了,行事常常出人意表,也沒理會。
臺上許道清又與另一個漢子動上了手。那漢子本已防備許道清袖底石灰,仍被故伎重演,結果顯然而知,不待許道清趕逼,自己便下了臺。
少沖大怒,便想上臺。石康道:“這種小角色,讓石某去攛掇吧。”拔開人群,輕縱上臺。
許道清見上來一個叫乞丐,不禁掩鼻,道:“臭叫化兒來啦。嗯,不知是丐幫的那位高手?”
石康笑道:“丐幫的不假,高手算不上。閣下才是高手高手高高手,石灰每灑必中,不愧是泥瓦匠中的高手。”
許道清聞言大怒,喝道:“你也想嘗嘗滋味么?”一掌蓋將過去。石康使出游龍八卦掌來,繞著他轉圈子。
許道清每想出掌卻見石康已換了方位。他怕出掌一旦不中,自己破綻為敵手所乘,便凝掌不發,靜以待變。石康卻越轉越快,起初還能看清面目,到后來只是一團灰影繞著他打轉。連他的衣襟也被帶得翻飛起來,一股勁風刮得面如刀割,心中不禁駭然。
練這種掌法甚是艱難,須得每日清晨腿綁沙袋繞圈快跑,越快越好,少則五年,多則十年,方有小成。這還只是“游龍”的功夫,而八卦掌更是難練,其中牽涉易理中的奧義,非尋常人能夠領會。石康雖練了二十來年,也只得其七八成。
許道清再想施以故伎,等于自露空當,但一味靜待,被石康出其不意的一下,倒甚是難防。心中一急,額頭汗水涔涔而下。一個不留意,臉上被石康摑了一下,反應過來時,仍是無可置手。不多久屁股一痛,當是為石康抓了一下。他怒不可遏,舞雙掌沖出,剛跨出兩步,就覺雙腿一涼。原來不知何時腰帶已斷,雙腿一跨,褲子便掉了下去。
群雄見了他這等丑態,忍俊不禁,都哈哈大笑。只有那些少女羞得面紅耳赤,掩口輕笑。
許道清系上褲帶,明知是石康搞的鬼,惱羞成怒,見石康止步大笑,當即猱身而上,舉雙掌便擊。
石康防著他使那卑鄙手段,低頭相避。不料許道清肋下射出一物,一來事先毫無半分征兆,二來相距太近,霎時擊中面頰,血肉橫飛。
石康退了幾步,說道:“哼,暗器偷襲的功夫,石某不如你,再斗便是自降身份。”說罷一躍下臺,回歸本陣。當有弟子為他止血,幸虧只傷了皮肉,未傷筋骨,并無大礙。
許道清連挑三人,并且三人單憑武功都在已上,仍敗在他手中,不禁佩服起自己的“機智善變”來,洋洋得意道:“還有哪位上臺賜教?”
臺下便有好幾人蠢蠢欲動。卻聽一女子的聲音道:“讓本姑娘賜教你。”
只見人群中走來一名女子。那女子高有近丈,走在人群中也能露出肩膀。她大踏步走上臺,許道清也得仰視她。見她面敷重粉,唇涂濃朱,一條潞綢大紅裙子僅及膝蓋,露出腳上白綾灑花膝衣,紅色絲帶,大紅滿幫花平底鞋,扮相不倫不類,倒像戲臺子上的戲子,極為難看。
許道清猜不出她的來路,便問道:“姑娘貴姓芳名?何門何派?”
那女子道:“小女子免貴姓甘,人家都稱我甘娘。屬沒門沒派。”
許道清略一沉吟,道:“甘娘?……”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嗯,乖兒子!”
許道清這才自知上當,一想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叫一個小姑娘作干娘,大丟臉面,大喝一聲,道:“你敢戲耍老夫,找死么?”舞雙掌向她攻過去。
那女子道:“兒子打老娘啦!”語含驚慌,拔足便走。
她雙腿奇長,一步抵得過常人兩三步。許道清撲到時,那女子長袖飄飄,雙足如登青云,早已走開。
許道清轉了幾個圈后,見雙掌仍碰不到她分毫,氣得大喘粗氣,雙眼如欲冒出火來
而那女子嘴上仍不斷放出難聽的話來,臺下更是笑聲不斷。
許道清使出木太歲的“金針射穴”之法,射那女子膝跳,雖已射中,她卻照樣活蹦亂跳。他今日連斗三人,本已大耗元氣,此刻怒中更失了分寸。那女子正要逼他自耗體力,見他身心俱疲,當下袖子一揚,三枝袖箭如飛射出,分擊他雙眼、喉嚨三處要害。
許道清早料到她會耍花樣,眼見三箭射到,雙手往前疾抄,接住上面兩箭,張嘴將下面一箭咬住。這一招險極,早一刻晚一刻都是受傷不輕。
許道清剛接住袖箭,那女子衣袖微動,七八枝袖箭又射了過來,涵蓋他周身各處。他急飛身而起,雙手探出,只抓住了幾枝對準要害的箭,大腿、肋下多處射中。卻見那女子往腰中一摸,隨即擲出一把為數甚多的鋼鏢,無數點寒星向他疾飛而至。
許道清大叫不好,他本已疲憊不堪,哪有力氣躲避如此多的暗器?只好就地一滾,但背上、腿上還是中了鏢。他自知無幸,索性不再爬起。
那女子不再施放暗器,卓然而立,笑對群雄。
許道清看那傷口流出的血呈鮮紅之色,才知無毒。只好自認倒霉,蹣跚著下臺。
忽然一聲咆哮,跳上一個黑大漢。那大漢須發皆綠,裸著上身,露出極濃密的胸毛,一口獠牙,森然可怖,手中執一柄闊口厚背砍刀,仿佛從豐都逃出來的厲鬼一般。少沖認得他是白蓮教的歐陽德。
歐陽德一上臺便大呼道:“小娘們,傷了俺許三哥,吃爺爺一刀!”說是一刀,兩刀、三刀緊隨而至。
那女子見他面相已然心有懼意,此時刀光閃爍,刀氣縱橫,如何敢攖其鋒?便走得遠遠的。
歐陽德緊跟過去,他刀柄甚長,站在臺央,刀鋒已及臺邊。那女子退到臺邊,已無轉圜余地,忽見她跳下軒轅臺。
歐陽德見了,笑道:“你輸了,哈哈!”
卻見那女子從另一側上臺來,喝一聲:“吃本姑娘一鏢!”說是一鏢,卻放出七八枝也還不止。
歐陽德張嘴欲言,忽見鏢到,急掄刀擋架。“當當當”數聲,鏢都四散而開。接著又有數枝袖箭射到,也被他打落。
那女子暗器已窮,只有一把短劍,卻難以傷敵,不禁焦慮起來。
歐陽德怒目圓睜,盯著那女子,那模樣既很憤怒,又是奇怪,半晌才道:“你下去了,咋個又上來了?”他拙于言辭,一到急切之時更加顛三倒四,表述不清。
聽那女子道:“我下去了,就不能上來么?這是誰定的規矩?”
臺下有人叫道:“古月山莊莊主定的規矩。你輸了,下臺吧。”
歐陽德眉開眼笑,道:“就是,就是。”
那女子道:“適才鐵槍門的關大俠也只是鏈子槍著地,人沒著地,便不算下了臺,是不是?”
歐陽德丈二金剛摸摸頭腦,大為不解,道:“你腳著了地,俺看見的。”
那女子提起一條腿,褪下膝衣,露出兩根木棍,原來是踩了高蹺。然后笑著說道:“本姑娘腳未著地,便不算下了臺。”
臺下有許多人早看出她的高蹺,但沒想到她用此鉆空子。假若她吃打不過踩高蹺下臺,按先前的規矩就不算輸。
少沖早在那女子發袖箭之時,就認出她是朱華鳳裝扮的。見她如此耍弄許道清、歐陽德二人,倒也好笑。姜公釣、石康、宋獻寶也不禁菀爾。
歐陽德睜大了眼,覺得太不可思議,嘟噥道:“這,這,我咋個沒想到。”
臺下頓時有數百人一齊起哄,有的道:“這般打法,我可以當那武功天下第一。”有的道:“這規矩有漏洞,大大的漏洞。”還有的道:“倘若人人都踩高蹺,也不用這臺子了,大伙兒臺下打吧。”一時人聲鼎沸。
朱華鳳心想:“見好就收吧。”當下下了臺,去了高蹺,回到少沖這邊。丐幫的宋獻寶朝她直豎大拇指,道:“朱姑娘聰明得緊呢。”朱華鳳聽他當著少沖的面贊美自己,芳心竊喜,連昨日的不快也釋懷了。
這時歐陽德在臺上揮刀四顧,大有誰與爭鋒之氣勢。真機子向松云道長道:“魔教妖人乃我五宗十三派宿敵,這人煩道長走一趟。”
松云道長道:“盟主說哪里話?剪滅妖人,貧道義不容辭。”手懷拂塵飄飛上臺。
臺下群雄見上去了一位道爺,只見穿一件百衲袍,系一條呂公絳,足上三耳麻鞋,頭上九華頭巾,仙風生兩袖,道貌岸然,不禁叫一聲:“好!”
松云道長一揚拂塵,指著歐陽德道:“兀那妖人,聞香宮一戰未能將爾等余孽除盡,今日還來送死么?”
歐陽德不搭一言,掄刀便向松云道長砍來。刀掛風聲,勢道驚人。
松云道長縱身而起,從刀影中插了進去拂塵橫掠,正是一招“云橫茅峰”。
歐陽德不知閃避,回刀迎了上來竟是拼命的打法。陡然間雙臂為拂塵掃中,現出十幾條細長傷口。他刀鋒卻已貼近松云道長右肋。
松云道長忙向后翻個筋斗,足剛落地,又是一招“松針迎鶴”,拂塵向前一送,尾須都散了開來,如數十根長針戳向歐陽德。
歐陽德砍刀沉重,不及擋格,他雖知不可為,仍一味發蠻,硬是奮勁以刀相格。
兩人大喝一聲跳開,只見歐陽德雙臂已是鮮血淋漓,松云道長也被刀掛傷左臂,但傷勢甚輕。
松云道長道:“妖人就是妖人,刀法也如此邪門。”心想今日若敗給一個魔教教徒,讓他排名己前,不僅自己聲名全毀,便是茅山派、五宗十三派的令譽也要累及。甫定心神,氣運丹田,右手拂塵使松云十八勢,左手施以五雷掌,與歐陽德相斗。
松云道長以拂塵、五雷神擊兩絕技馳名江湖,現下雙手并出,自藝成以來,也只與何太虛打斗時用近。
斗到分際,松云道長使一招“云入松”,拂塵把刀柄纏住,左手掌出如電,歐陽德不及閃避,眼見掌到,卻右肩往上一挺。啪的一聲響,歐陽德右肩中掌,肩骨碎斷。又因為那一挺,松云道長掌腕震得痛入骨髓。
松云道長忽見歐陽德的刀又砍過來,便再使那招“云入松”,一掌蓋在他前心上。歐陽德身子一仰,將倒未倒。卻見他左手以也撐地,雙目翻白,似已絕氣。
松云道長走上幾步,正要查視,歐陽德突然暴起,砍刀從松云道長頭頂砍落。原來他自知無幸,便裝死蓄勁,誘松云過來,以垂死一搏,給松云致命一擊。
臺下眾人都以為歐陽德死了,突見此情此景,也是嚇了一跳,張口大呼。
松云道長也是反應奇快,急忙合身撲上,抱住歐陽德身子。如此情勢,也只有近身避開刀刃,別無他法。拼著給刀柄撞上,也強過破腦而死。
歐陽德一刀砍下,勁力已無,跟著倒地。
松云道長也不知能否避開這一劫,腦中一片迷亂,半晌心神方定,卻見臉埋在歐陽德胸毛間,頓覺煩惡,躍身而起,罵道:“亡命之徒,自尋死路。”一腳將歐陽德尸身踢飛下臺。
尸體滾落塵埃,卻無人照領。幾名莊中的少女上前把他抬走。
大會迄今,雖也有斷臂破臉之慘烈,但死人卻是第一回。臺下群雄大都司空見慣,不以為意,也有少數搖頭嘆息,暗生憐憫。
松云道長清清嗓子,朗聲說道:“貧道乃茅山派松云是也,有哪位英雄,請上臺賜教?”
話音剛落,卻聽東首有人說道:“名門正派盡多虛偽之徒,姑奶奶不是英雄,卻要賜教你幾招。”
半晌才見人群中擠出一個婦人,歷石階而上軒轅臺。她腰束圍腰,手中一把菜刀,便似剛從廚房煮了飯出來一般。
松云道長卻不敢小覷她,心知越是頂尖一流的高手,武功越是深藏不露,看不出一絲痕跡,這婦人看似弱不禁風,一旦發作起來,定當驚天動地。當下打個道稽,道:“適才女俠說我名門正派盡多虛偽之徒,此話從何說起?”
那婦人正眼也不瞧他,道:“前番石寶寨搶《武林秘笈》,這次王屋山爭玄女赤玉簫,盡多你名門正派的人。名門正派號稱行俠仗義,行的什么俠?仗的什么義?”
松云道長先是一愣,才道:“女俠怕是誤會了。我五宗十三派之所以參與此會,原是為不讓玉簫落入歹人手中,以免更多爭斗,實是一番苦心。”
那婦人“哦”了一聲,冷然道:“看來妾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么河北‘五虎斷門刀’馬絕塵呢,也算是道長行俠仗義殺的啰?”
這一問甚是厲害,松云道長當場就給她搶白得說不出話來。
那婦人又道:“馬大俠既非魔教妖人,與你五宗十三派又無梁子,可是……可是他父子三人死在你手中,這且如何說?”她一問接著一問,甚是凌厲。
松云道長半晌方道:“馬大俠父子三人的死確與貧道有關。貧道也深感后悔,曾赴石家莊拜祭過一回。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就算貧道為他償命,他也活不過來。”
那婦人道:“你說對了,正要讓你償命。”舉起菜刀,沖向松云。
松云道長一呆,見她身法古樸,寓巧于拙,似乎含了極深奧的武理,看似平平無奇,必隱伏極厲害的后著。想及此急側身閃開,細瞧她武功來路。卻見她單手握刀,有如砍瓜切菜一般,跑起來極是笨拙,似一點武功也不會。但越是如此,松云道長越不敢輕易涉險。心想萬一敗在一個婦人手中,豈不教武林同道笑話?
臺下群雄大為奇怪,那婦人明明一點武功也不會,為何茅山道士對她退避三舍?也不知他搞什么鬼。
就在這時,那婦人菜刀向松云道長擲了過去,嘡啷一聲,卻不知怎么脫手墜地,差些傷了自己。那婦人嘴一咧,雙眼盯住松云道長,卻不拾刀,眼光甚是怪異。
松云道長全神貫注于她,不知她委刀于地意圖何在。兩人誰也不敢先動,如此良久。
臺下有人道:“這兩人干瞪眼作甚?比眼大么?”另一人道:“你就不懂了,茅山派有門絕技叫‘勾魂術’,以雙眼勾人魂魄。松云道長竟施出這項絕技,這婦人離死不遠了。”又有人道:“非也非也。若說是勾魂術,松云老道臉上就不會顯出懼意來。想是二人以雙眼斗法。你們沒聽過‘以眼光殺人’這門神功么?”又一人道:“松云老道的武功比起武圣人王陽明一個在地,一個在天,他怎么會那無上神功?”還有人道:“胡說胡說,眼光也能殺人,當真異想天開。”
當年日本國第一高手伊藤一刀齋拜會武圣王陽明,兩人盤坐,四目相對,三天三夜目不交睫,終于伊藤一刀齋認輸道:“你勝了。”王陽明道:“我只勝你半招。”兩人雖未交手,但在兩人的冥想中已經過一場驚心動魂的大戰。這件事轟動武林,百年來一直是武林人津津樂道的經典。
這時臺上兩人已僵持了一兩盞茶的工夫。松云道長見那婦人肩頭微動,心道:“來啦。”深知這一擊蓄勁已久,當厲害非常,須得先發制人。急運勁于拂塵,向那婦人重重擊去。
就在拂塵將擊中那婦人面門之時,松云道長見她還不閃避,心中驚疑:“莫非她真的不會武功?這一擊豈不要腦漿崩裂?”可此時已來不及收手。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飛來一粒石子,正中拂塵柄。拂塵被打歪了去,卻也掃中那婦人面頰,頓時血流滿面。
眾人正在奇怪之際,臺上人影一晃,有人磔磔怪笑幾聲,那婦人隨即不見。
松云道長如見了什么可怖的物事一般,喃喃自言道:“是他……就是他……”便如瘋了一般,舉拂塵朝身周亂舞。
茅山派弟子當除道:“不好,師父失心瘋又犯了。七師弟,你帶的藥呢?”他拿來藥丸急忙奔上軒轅臺,剛想張口說話,松云道長叫道:“你沒有死,你裝鬼嚇我……”拂塵揮出,卷住當除脖子用力一送,當除掉下軒轅臺,人未落地,早已斷氣。
茅山派眾弟子眼看著師尊出丑,卻只顧為當除收尸,誰也不敢再上臺。
臺下有人道:“這道人傷了一個不會武功的婦人,如何就變瘋了?”有人道:“名門正派的掌門像什么樣子?”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
真機子一皺眉,心想瞧情勢非得自己出馬不可,但大角色尚未出場,自己不能上臺,只好走到臺前,朗聲說道:“諸位,那婦人雖不會武功,但有魔教妖之人大眾廣庭下救走她,就與妖人有重大干連。松云道長為魔教所害甚慘,適才妖人現身,以致神智失常。”
眾人一聽那婦人與魔教有關連,大都半信半疑。有的不禁細瞧身旁之人,生怕妖人便在左近。
忽聽一人大聲道:“真機道長你看錯了吧?我瞧著那人是河北‘五虎斷門刀’馬絕塵,就是他,就是他的笑聲。還有那個婦人,啊,我想起來啦,她是馬絕塵的表妹。……”說話的是關中岳。他雖暫時失明,卻從笑聲聽了出來。
群雄聞言,又議論紛紛起來。有的道:“馬絕塵是誰啊?倏忽來去,練的什么妖法?”有的道:“馬絕塵不是死在石寶寨了么?看來這又是謠傳。”有的道:“真機子身為武當派掌門、五宗十三派盟主,怎會看走眼?必是妖人無疑。”
真機子問道:“關大俠確信他是馬絕塵馬大俠么?”
關中岳聽他聲音極有威勢,心中不禁一凜,囁嚅道:“是,但也可能不是……”
當日下葬馬絕塵時,關中岳偷偷去拜祭,得知一件怪事:馬絕塵的尸身一夜之間不見,只余一具空棺。其親屬對外秘而不宣,故江湖上都以為馬絕塵死了。但關中岳仍相信他還活著,自己好幾次遭宿敵襲擊,多虧一個神秘人物暗中相助才化險為夷。那神秘人物若不是義兄,又會是誰?然而馬絕塵與自己反目,欲殺自己而后快,怎會舍命相救?自己內心愧疚,時常相信義兄,難保剛才不是幻覺。這么一想,他便不敢再作肯定。
松云道長仍在臺上疑神疑鬼,驚恐萬狀。看臺上云板三聲,顧大嫂開言道:“既然松云道長神智失常,不便動武,請下臺將養吧。”
言罷,立在軒轅臺四周的四名少女飄身上臺,向松云道長圍上去。松云道長未及出手,身上四外穴道已被點中,接著身子凌空,被那四名少女托住四肢,抬到臺下。
臺下群雄看了無不驚奇,松云道長雖然失常,武功非但未失,拂塵舞起更較平日更難硺磨,豈料竟被古月山莊的四名使女輕易制服,古月山莊的武功當真匪夷所思。都想:“使女武功已如此了得,那莊主的武功豈是泛泛?此次英雄大會,多半會最后出場,技驚四座,拔得頭籌。本來嘛,他奪得了玄女赤玉簫,又豈會輕易拱手讓人?”
這時臺上無人,好一會兒竟無人上臺。臺西北忽然喧鬧起來,有人道:“臺下不許打架,要打到臺上去。”話音剛落,兩名漢子擠到臺前,一人道:“上去就上去,誰怕誰?”
他想跳上軒轅臺,一縱身卻只及臺腰,連躍三下皆是如此。有人哄笑道:“似你這般蠢才,也想上臺打擂么?豈不笑煞人也?”
另一漢子徑直歷階而上,向四周作個揖,道:“灑家出門一時倉促,未及攜帶兵器。哪位仁兄,煩借一樣兵器使使?”
臺下有人問道:“你使何兵器?”
那漢子道:“不限,但刀槍劍戟棍叉皆可,灑家十八般兵器樣樣能使。”
有人扔上臺一柄宣花斧,波的一聲,將臺上的青石板也打碎了。那漢子上前,雙手握柄,提了兩下,甚是吃力,便道:“這斧子少說也有六七十斤,雖說較灑家平日練功用的大刀輕了十來斤,但對付眼前這位連臺子也上不來的仁兄,實在是牛刀小試。罷了,灑家與他空手對空手,才顯出灑家的本事。”
臺下那人見他是個渾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好上臺取回自己的斧子。
臺下漢子攀住臺緣,欲圖爬上去。臺上那漢子含笑看著他,道:“算了吧,仁兄,回家練個十年八載再來。你這副模樣兒也來打擂,豈不小看了天下人?”
臺下漢子道:“十年再來?那時還有玉簫英雄大會么?‘玉簫英雄榜’沒我的大名,要大大的遜色哩。”這人眼見爬不上去,最后由石階上臺,打個四方拱道:“在下大號‘圣手仙猿’,最拿手的就是奪人兵器。今日秋高氣爽,群雄畢集,在下不揣冒昧,登臺獻藝。幸會幸會!”
先上臺那漢子道:“巧了,灑家外號‘神手大俠’,無論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還是外五行的奇形兵器,到灑家手中都運用自如。你這圣手能奪得過我這雙神手么?”
“圣手仙猿”道:“那是當然。我的‘自在八破’無論長劍短戟,還是明槍暗箭,無所不破,手到擒來……”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各自吹噓自己本事如何如何高明,唾沫橫飛,沒完沒了。臺下有人叫道:“你說你的矛利,他說他的盾堅,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高下自見分曉。”
“神手大俠”一聽有理,突然一拳揮出,正中“圣手仙猿”鼻梁,頓時鼻血長流。“圣手仙猿”一把抓住“神手大俠”耳朵,兩人就此翻倒在地,捋胳臂抱腿,亂打一氣。
天壇峰高手云集,各有所圖,必有一番血腥爭斗。這兩個渾人插科打諢,一番胡鬧,眾人于緊張的氣氛中倒是輕松不少。這時忽聽吼聲如雷,有人跳上臺去,說道:“他媽的,這是什么地方,豈容無賴在此廝打?”話聲中雙掌齊出。兩個肥大的身軀連滾數下,掉落下臺。
少沖見上臺之人須發如戟,一雙豹子眼,直鼻闊口,長相兇惡,認得是雷震天。朱華鳳低聲說道:“惡人谷的‘氣包’到了,南宮破敗只怕也來啦。”
雷震天陡一現身,臺下人聲如沸。
武林中受“五毒”荼毒的人所在不少,見了仇人,分外眼紅。當下便有三人同時跳上臺,也顧不得大會單對單的規矩,各施狠招,向雷震天攻去。
雷震天迎斗三人,毫不懼怯。不一會兒,臺下又跳上兩人,正是彭素秋和沙老鬼。沙老鬼叫道:“三對一,欺負咱們惡人谷無人么?”
二人上前捉對廝殺,成了單對單的局面。五毒最厲害的莫過于背地使壞的手段,而與人動武,雖也可以用上兩招,畢竟有限。那三人有過教訓,早有防備。不久,雷震天被一使雙節棍的漢子打落下臺,小臂骨折。他兀自不服,南宮破敗按住他肩膀,瞪了他一眼。雷震天怒道:“你不去幫自己人,反來攔我干么?”他一氣之下,竟不顧南宮破敗谷主之尊,向他大吼大叫。
秦漢見南宮破敗眼中已露殺機,忙拉住雷震天道:“老四息怒,讓為兄代你去好了。”
他身形微晃,人已上臺。
少沖見到“酒鬼”秦漢,也是緊握雙拳,目眥欲裂,真機子攔住他道:“殺雞焉用牛刀?‘五毒’這等小角色用不著少俠出手。小不忍則亂大謀,就算你要報仇,也不必急在一時。”
少沖一想也是,心想此來意在玉簫,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雖屢有出場,但大都是五宗十三派的人,對手中的厲害角色卻還沒一個現身。為了顧全大局,只好暫把報仇的事放下。
秦漢提了個鐵葫蘆,先不加入戰團,把酒喝了三大口,細觀那使雙節棍漢子的路數。突然鐵葫蘆向上一挺,打在那漢子下巴上。那漢子一個趔趄,吐了一口血唾,又即舞棍上來。
秦漢使出醉拳來,有時將倒未倒,喝上一口;有時急走幾步,卻突然定身,讓人難測難料。過了十幾回合,便將使雙節棍漢子打下臺。那漢子雖欲報仇,但若再上臺,只怕為群雄恥笑,只好另尋機會了。
秦漢料理了一人,便在旁掠陣,細瞧另兩人武功。見一人使的是廣西黎家刀法,另一人卻不知甚拳,如龍之縮骨、虎之撲食、馬之疾踢、蛇之拔草、鷹之抓攫,較之五形神拳所象之形遠為更多,但威力卻遠遜五形神拳,破綻也較之多多。恐怕是新創出的拳術,未經實戰改進。
他猜的不錯。這名青年漢子姬際可,乃山西蒲州人,在終南山見鷹熊相搏,心有所悟,理會一本形散萬株的拳法,前后各六式,以形取意,意自形生,名為形意拳。這次參與玉簫英雄大會,本為觀摩而來,但仇人相見,按耐不住,便發硎新試。
秦漢看了良久,突然跳進圈中,左手一招華拳,右手一記醉拳。那兩人剛反應過來,身上已然中拳。彭素秋、沙老鬼跟著一招緊似一招,直將他們逼下臺去。
姬際可嘆了口氣,向臺上道:“你使的是華山派的華拳么?”
秦漢漫不經心的道:“是,也不全是。”
姬際可搖了搖頭,下山去了。日后他對形意拳細加改進,終于流傳百世,更傳言他在終南山得岳飛十大要論,附會拳術為岳飛所創,這是后話。
沙老鬼立身臺上,心中甚喜。他內傷經南宮破敗療治,已然大好,便想邀斗蒲劍書,當下大聲吼道:“蒲老匹夫,你有種的上臺來與老子斗三百回合……蒲老匹夫,你在哪里?上臺來啊,……”
他來得晚了,不知蒲劍書早已上過臺。吳不知、賴文定等陽明派弟子手按劍柄,只等師尊一聲吩咐,便即上臺。而此時的蒲劍書,心中只有那位連名姓都不知的避世高人,對武功已然心灰意冷,對沙老鬼的叫陣充耳不聞。
臺下群雄許多人不知沙老鬼叫的“蒲老匹夫”究是何人,心想這姓蒲的若非未到場便是一個懦夫。
正議論間,忽見臺上娉娉婷婷走來一名紅袖女子。少沖只覺眼前一花,脫口叫道:“蘇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