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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紅棗煮酒論英雄

少沖見朱華鳳掘墻遁走,奇怪她早早不逃,卻要等到今日。出屋來正在哀聲嘆氣,忽聽廚房中有人咳嗽,似為煙火嗆著。他居此月余,寺中并無第三人,暗自奇怪,幾步走到廚房外,見房中黑煙彌漫,有個女子正向灶膛里吹火,轉(zhuǎn)過臉來不住的咳嗽,正是朱華鳳。少沖捉臂把她拉出來問道:“你不是逃走了么?何以還在此處?”朱華鳳扮個鬼臉,道:“我沒逃啊。這里這么好玩,為什么要逃?”她白凈的肌膚上有幾抹鍋灰,做個鬼臉更是滑稽。

少沖奇道:“好玩?”朱華鳳道:“你買的東西呢?”少沖知她不會逃走,到大殿提來竹籃,道:“你要這些東西,便是用來做午飯的么?”朱華鳳并不答言,哼著小曲,淘火下鍋。少沖道:“你這會兒可以說了吧?”朱華鳳道:“你沒看到我正忙么?吃過午飯再說不遲啊。”少沖不便用強,只得由她。正想幫她料理,卻聽石康的聲音自寺外響起:“兄弟你在么?叫化兒來討口水酒。”少沖來到外面,見石康攜酒而來,欣然道:“大哥來得正好,我這里燒起了飯,咱們喝個痛快。”兩人攜手到房內(nèi)坐下,閑談起來。

石康常在京城走動,京城的街談巷議聽得不少,博聞強志,又甚健談,少沖聽后大長見識。二人談到朝廷之事,石康更是大罵魏忠賢,說道:“我常到宮中御膳房偷吃,對這廝的底細一清二楚。魏閹與那皇上乳母客巴巴狼狽為奸,勾朋結(jié)黨,把持朝政,朝中大臣正直者去位,趨炎附勢之徒競相奔走魏閹門下,誠愿為干兒干孫,你說好笑不好笑?”

少沖哪笑得出來,說道:“魏閹亂政,當今皇上就不知么?這皇帝也必是一個昏君。”石康嘆道:“自古皇帝不愛小人的能有幾個?齊桓公之于易牙,宋徽宗之于高俅,武宗之于劉瑾。小人能為皇帝解悶,逗樂,不似正人君子整天板著臉孔說你如此不對,那般不好。小人一得皇帝寵幸,便無法無天起來,終致朝政混亂,國家敗亡。說起來這位皇帝不喜酒色,只是一味貪玩。他有兩大嗜好,一是喜弄機巧,嘗仿乾清宮做小宮殿,高不過三四尺,曲折微妙,幾奪天工。雕琢玉石,亦頗精工。此外種種玩具也造得玲瓏奇巧。二是看戲扮演,嘗在懋勤殿中設(shè)一隧道,召入梨園弟子演劇,又嘗創(chuàng)水傀儡戲,裝束新奇,扮演巧妙。算得上是一位有才藝的匠人呢。但他玩物喪志,反把國家大事拋諸腦后,魏忠賢便趁他引繩削墨之際拿奏本請批,他不勝其煩,便一概委任魏閹,因此魏閹得干預(yù)朝政,上下其手。”

少沖道:“看來也不能全然怪皇上,一個人天性喜愛做什么是半點勉強不來的。他不想做皇帝,硬要他做也做不好,怪只怪……”究竟怪什么,他一時也想不明白。石康道:“依我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人,非一姓之天下。誰能做便讓誰做去,省得想做的做不成,不想做的勉為其難。”少沖一聽,伸了伸舌頭,這話要讓官府聽去,非給殺頭不可,這位大哥不但敢為驚人之舉,還語出驚人哩。這時恰好朱華鳳端菜進來,說道:“什么想做的做不成,不想做的勉為其難?”少沖忙道:“我和石大哥在說你燒飯,你想做就讓你做去,但不知你燒的菜好不好吃。”石康正欲開口說話,少沖夾起一片豆腐放到石康碗里,道:“石大哥吃盡天下美食,看看舍妹廚藝如何?”石康見這盤豆腐煎得金黃油亮,夾一片放進嘴里,嚼起來綿香味美,點頭道:“嗯,這不過是家常的煎豆腐,佐料也尋常得很,能做出這般美味來也是難得了。”轉(zhuǎn)頭瞧著朱華鳳,朱華鳳青絲披肩,雖著一襲男裝,看得出是個女子,而她面若桃花,膚如凝脂,十指蔥嫩,系出名門,絕非尋常走江湖的女子。便問道:“這位真是令妹么?我不信……”

世間男女私結(jié)情侶,外人面前卻互稱兄妹,此乃俗套,石康正想取笑一番,少沖忽聽遠處有馬隊向潭柘寺這邊馳來,人數(shù)頗眾,驚道:“不好,有人來了!”石康貼地聽時,才聽到虎虎朔風(fēng)中夾雜著馬蹄聲,馬踏碎玉,靄靄作響,東西兩邊都有人馬過來,東邊共有三十余騎,兩駕馬車,西邊只有三騎。不禁暗佩少沖內(nèi)功精湛,聽力過人,說道:“京城中如此大隊人馬,若非禁軍、城役,便是東廠、錦衣衛(wèi)的番子。”少沖道:“多半來者不善,咱們先行避開為是。”當下三人收去碗筷,關(guān)了寺門,躲到大殿的佛像背后。少沖用布團塞住朱華鳳的嘴,以防她出聲呼救。

這時一隊人馬已到寺門,也不敲門,一推而開,那人罵道:“這破廟有沒有人呀?……他媽的,連個鬼影都沒有!”少沖偷眼瞧去,見來人共三四十人,皆頭戴斗笠,看不清面目,這群人抬著箱籠進來,放在大殿之上,前后共是五口。耳邊聽到石康的聲音道:“都是忠勇營的高手,多半魏忠賢也來了。”

魏忠賢曾選三千死囚相互拼殺,活下來的三百人入宮操練,習(xí)為禁軍,叫什么‘忠勇營’,將他名下的官兒充為把總、哨長,出入宮禁都帶在身邊,只要東廠、錦衣衛(wèi)做不了的事,便由這班人奪旗破關(guān),當真是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京中百姓人人道之以目。

真是說曹操曹操便到,寺門處彎腰進來一個老太監(jiān),正是少沖救過的那個魏進忠。只見他病態(tài)炎炎,走起路來風(fēng)吹得倒,誰會想到他身負絕頂邪功,萬人莫之近?

魏忠賢到大殿坐下,有人端來火爐,升起炭火,爐上銅盒中倒入酒水,不久酒香四溢,聞之欲醉。寺門外傳來一個宏亮的聲音道:“公公來得好早啊。”人影一閃,走進一個藍袍大漢來。少沖認得是南宮破,心想他怎么也來BJ了。魏忠賢細聲細氣的道:“南宮老弟真乃信人,快請進來避雪。”南宮破走進大殿大剌剌坐下,兩名漢子昂然立身背后。

魏忠賢道:“能請得動南宮兄的大駕,實乃咱的榮幸。”南宮破瞧也不瞧他一眼,淡然道:“公公不用抬舉。想在下一介草民,公公是不必將在下放在眼里的。”魏忠賢仰天打個哈哈,笑聲便如深夜梟鳴,笑得比哭還難看,說道:“草民?草民哪有你這么大膽子?只身空手赴會,這份膽識,這份氣魄,真不愧為大英雄大豪杰!”南宮破不為之動,仍是口氣冷冷的道:“公公真看得起我,何以邀到這破廟相晤?難道草民的泥腿子有污皇宮大殿?”魏忠賢又是一陣歡笑,道:“看來咱沒小看你,朝廷幾萬禁軍衛(wèi)隊你竟不放在眼里。”南宮破道:“皇宮大內(nèi)高手如云,禁軍衛(wèi)隊更是嚇煞草民,但在下遵紀守法,天子腳下乃是講理的地方,自然不會害怕了。”魏忠賢道:“‘遵紀守法’四字用在老弟身上未免失當,人誰不知,你南宮破的惡人谷招降納叛、藏污納垢,這些年來中原武林的紛爭多半由你惡人谷挑起,嘿嘿,‘得玉簫者得天下’,你的這份野心不小哩。”南宮破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間,行得正坐得直,豈畏人言?”

魏忠賢轉(zhuǎn)頭向一名忠勇營頭目道:“去請真機道長及幾位宗師出來。”

暗中偷窺的少沖心想:“真機道長也到了BJ?”卻見那頭目走到一箱籠前,揭開箱蓋,扶起一個道人,那道人面有倦態(tài),道冠顫顫巍巍,正是五宗十三派總門長真機子。原來五口箱籠中裝著五大宗派的掌門,都是清剿白蓮教一同捉來的。

真機子走到魏忠賢面前,打個道稽道:“不知貧道及四位武林同道法犯何條,被朝廷捉來至此?”少沖聽他說話中氣不足,而另外五人也是腳步輕浮,似乎久病初愈似的毫無精神,被推搡下無力反抗,多半被下了什么藥,把內(nèi)功消殆得所剩無幾。魏忠賢笑道:“咱久慕道長仙風(fēng),請道長并諸位老師來京游玩游玩,指點江山,不亦快哉?沒想到手下不會辦事,怕諸位拒絕才出此下策。道長請坐!廟小坐位不多,四位老師只能站著了。”他話中“廟小坐位不多”其實另有喻意,即鐵鏡等四人尚不足與在座三位指點江山。丁向南聞言大怒,道:“閹賊,要殺便殺,不必多費唇舌。”

真機子躬身道:“原來是公公的一番美意,貧道受寵若驚,惶恐之至。”說罷坐在椅上,丁向南、鐵鏡、梁太清、蒲劍書四人只能立著。魏忠賢旁邊一人道:“今日群英薈萃,諸賢畢集,督公欲效昔日曹操青梅煮酒論英雄的故事,寒冬沒有青梅,咱們便以紅棗替代,叫做紅棗煮酒英雄大會。”

閹黨門下有“五虎”、“五彪”、“十狗”的名號,田爾耕、許顯純代行殺戮,均名列“五彪”之中。那人是“五虎”之首崔呈秀,曾任御史,巡按淮揚贓私狼藉,及還朝復(fù)命,為左都御史高攀龍參其劣跡,大懼之下挾重寶夜訪魏忠賢私宅,乞為義子。魏忠賢倚為心腹,二人狼狽為奸,排擠趙南星、高攀龍、左光斗、楊漣一班忠良,安插親信,于是朝廷大權(quán)盡歸魏閹掌握。

崔呈秀展開一幅卷軸,說道:“崔某不揣辭拙,作《英雄賦》一篇,供諸位一哂。”便清了清嗓子,念道:“歲在乙丑,十月既望,魏督公與客會于潭柘古剎。是日朔風(fēng)呼嘯,瑞雪繽紛,寺內(nèi)紅棗煮酒,橫劍屬客,賓朋滿座,笑語喧闐。論風(fēng)云之物,歌綺麗之章,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抒豪情……”念到這兒頓住,目光瞧向魏忠賢。

魏忠賢道:“君子玉韞珠藏,道長之謂也。咱老魏有一問請教道長,當今天下,稱得上‘英雄’者能有幾人?”真機子沉吟片刻,道:“我朝開國以來,英雄涌現(xiàn),豪杰輩出,先有中山王徐達,后有陽明公王守仁,抗倭名將戚繼光,乃其中的佼佼者,可惜都先我輩而去,令人憑吊而生敬仰。當今世上自稱英雄者不計其數(shù),但真正稱得上大英雄的卻沒有一個。”南宮破道:“本來有一位‘大英雄’,可比漢之李廣、唐之李靖,朝廷若倚為股肱,何愁邊亂不平?可惜已被人害死,令人扼腕。”說到這里恨恨的看了魏忠賢一眼。

他雖未提到這位大英雄之名,但聞?wù)叨贾f的是遼東經(jīng)略熊廷弼。熊廷弼守遼三年,繕守完備,固若金甌,但他剛正不阿,由此為魏忠賢嫉恨,一朝免官,沈陽、遼陽相繼淪陷,遼東附近五十里寨及河?xùn)|七十余城為滿洲兵占去,朝廷再度啟用熊廷弼。那遼東巡撫王化貞自負輕敵,失守廣寧堡,朝廷也不辨二人曲直,一概問罪。魏忠賢陷害正人,便誣他失守封疆,賄賂楊漣、左光斗脫罪,既殺楊、左諸公,乃將熊廷弼棄市傳首九邊。一代良將,只因觸忤魏閹,死得不明不白。

魏忠賢道:“熊經(jīng)略雖有帥才,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朝廷又豈可亂了法紀?”南宮破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廣寧之失,明明是王化貞輕敵誤國,奈何熊廷弼棄市,王化貞反蒙赦免?”

魏忠賢臉色難看,道:“今日咱們只論在世的英雄,人都死了,還管什么英雄狗熊?”南宮破道:“公公此言差矣。豈不聞太史公曰:‘古來富貴而名摩滅者,不可勝記,唯有倜儻非常人稱焉’?一個人的作為,不見得為當世所容,是非功過,要待后世評說。眾所周知,岳武穆雖被秦檜、萬俟卨以‘莫須有’罪名害死,時人不明真相,自然謂其罪有應(yīng)得,但真相大白之時,寧宗追封為‘鄂王’,冤情得以昭雪。至今岳王廟中塑著秦檜夫婦的跪像,人皆唾棄。”他話中之意,直是以秦檜害死岳飛諷喻魏忠賢害死熊廷弼,在場之人,誰聽不出來?魏忠賢臉色更加難看,半晌無語。

田爾耕干咳一聲,道:“真正的大英雄,當如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開一代偉業(yè),令四方俯首,八夷拱伏。而南宮谷主所論之英雄,乃糾糾武夫耳,不過能多打幾個人,幾十個人。試問昔日之南宮長萬乃天下第一勇士,不也中計而死?岳飛智武雙全,自已的生死卻操于宋皇手中?”魏忠賢點頭道:“是啊,爾耕言之有理,不知真機道長、南宮老弟以為何如?”

真機子、南宮破兩人聽了,都覺這問問得厲害,無論附和還是反駁,均有反動之嫌,一時沒有接口。

魏忠賢嘿嘿一笑,道“依此而論,天下稱得上英雄者,只有四位,各居?xùn)|南西北四個方位。東邊的一位便是起事未成、下落不明的徐鴻儒,另外三位嘛,不知道長能否說得出來?”真機子明知他話意何指,卻故作不知道:“不知北邊的金國之主努爾哈赤算不算得上一位?”魏忠賢搖頭道:“番邦異族的一條小魚,能翻什么大浪?”真機子道:“公公莫非說的是楊應(yīng)龍、安邦彥、奢崇明三個反賊?”

四川宣慰使楊應(yīng)龍擁兵稱叛是萬歷年間的事,后被劉綎領(lǐng)兵蕩平。天啟元年,安邦彥、奢崇明也相繼叛亂,但負隅自固,經(jīng)年未平。

魏忠賢又搖頭道:“這三人志大才疏,不敗才怪。既然敗了,便不是英雄。”真機子道:“貧道乃方外之人,見識淺薄,不知道還有哪三位能與徐鴻儒共稱‘英雄’。”魏忠賢瞧了瞧他,又瞧了瞧南宮破,一臉奸笑的道:“另外三位都在今日殿上之座。”

此言一出,真機子“咔嚓”一聲坐蹋了木椅,南宮破卻哈哈大笑不已。真機子神情惶恐,連忙躬身行禮,道:“公公開如此大的玩笑,幾乎嚇殺貧道。”魏忠賢皮笑肉不笑的盯著真機子看了良久,命人換了把椅子,讓真機子落座,對南宮破道:“還沒請教南宮老弟的高見?”

南宮破淡然道:“英雄狗熊,咱們說了可不算數(shù)。”魏忠賢背后的許顯純鼓掌道:“是啊,咱們說了不算數(shù),民間卻早有定論,說魏督公文比孔孟,德配堯舜,孔子誅少正卯,司馬光逐王安石亂黨,魏公誅東林黨人,功高先賢,可見其言不妄。”

南宮破大感厭煩,道:“公公邀見草民,便是讓草民聽這阿諛之辭?若是如此,恕不奉陪了。”起身離座,便欲離去。殿門外隨即閃出兩名大漢擋住去路,崔呈秀道:“谷主連水酒都不喝一杯就走了么?谷主雖遠來為客,但若不是當年的一場事變,如今不是貴為王爺,也當是九五之尊。”

南宮破一驚,道:“你說什么,我不大明白?”

崔呈秀道:“你南宮世家世居云南垂二百年,七世單傳,人丁單薄,乃父南宮無成英年早逝,家道沒落,你為四裔大長老收養(yǎng),修習(xí)蠱術(shù)。南宮一姓,始自你先祖南宮正宗,其實他本應(yīng)姓‘朱’,改姓‘南宮’,豈非有‘南宮復(fù)辟’之意?由‘正宗’而至‘破敗’,天意注定你南宮家無復(fù)辟之指望。”

南宮破道:“我的家世你如何得知?”

崔呈秀道:“東廠耳目遍天下,沒有打聽不到的事。”

南宮破尚在幼年之時,從先父遺言中才知:先祖南宮正宗本來是皇室貴族,遭奸人迫害而淪落江湖,只有找到玄女赤玉簫,破解其中的秘密,南宮世家才能東山再起,因此南宮世家世代隱瞞家世淵源,暗地找尋玄女赤玉簫的下落,但始終無果。南宮正宗是誰,如何遭奸人迫害,他也不甚了了。他的身世從不道與他人,沒想到被東廠的人探了去。自忖魏閹人多勢眾,翻起臉來,實難全身而退,便停步未動。

有人端著一個填漆木盤出來,盤上托著三個空酒杯,魏忠賢起身離座,接過一個玉凈瓶,道:“尚書霍維華配制了一個仙方,用粳糯諸火淘盡糠秕,和水入甑,以桑柴之米蒸透,待米溶成液,清汁流入甑底的長頸空口大銀瓶中,以之溫服,清甘可口,味如醍醐,久飲可以長生,有一個名兒叫做‘靈露飲’。本是皇上御用靈藥,今日難得英雄聚會,也請兩位一飽口福。”

魏忠賢在盤上的兩個酒杯里各倒了少許靈露飲,旁邊人提來酒壺,在三個酒杯中都添入溫好的紅棗酒。魏忠賢接過漆盤,只右手中指托住,突然拇指在盤底上一撥,漆盤飛速旋動起來。按常理推斷,漆盤轉(zhuǎn)動,盤上之物若非固定,必然向外圈滑動,但那三個酒杯竟似釘定一般,待盤子停下來,連酒水也未灑出一滴。南宮破、真機子、少沖等人見人俱感駭然,心想:“用掌心貼于盤底,以內(nèi)勁吸住酒杯不動,自己也能辦到,但以指尖頂于盤底,這份內(nèi)勁難以內(nèi)斂,要吸住酒杯不動,非自己所能。”

魏忠賢走到南宮破近前,淡然一笑,道:“南宮老弟急著要去,便請先喝一杯吧。”南宮破瞧了他一眼,心想:“這老狗老奸巨滑,說不定在兩杯酒中下了毒藥,亂說什么靈露飲。”再看三個酒杯一般模樣,酒水也顯不出分別來,也不知哪兩杯下過藥,一時并未伸手。

魏忠賢一臉奸笑的道:“老弟精擅用毒,人稱蠱王,還怕咱下毒不成?大丈夫行事干脆利落,老弟倘若怕了,不喝便罷。”

南宮破擅于解毒,但也并非什么毒都能解,何況百毒之中還有一二十種根本無藥可解,他明知魏忠賢抬出高帽相激,但當著五大掌門及一班閹狗怎能示弱?便伸出一手去端酒杯,忽然停在三只杯酒上方,拿眼瞧魏忠賢的臉色,冀能看出一絲端倪,哪知他不動聲色,絕無破綻,不得不佩服他深藏若虛。便在他瞧著魏忠賢的當兒,暗將手指甲里一撮驗毒的銀粉灑入一只杯中,銀粉并未變色,他隨即端杯一口喝干。這一手法雖瞞過魏忠賢,卻被真機子瞧在眼里。

魏忠賢道:“老弟酒是喝了,若不留下兩招,就算咱肯放你,咱的手下卻沒那么好說話。”他話才畢,“五彪”中許顯純軟劍一抖,孫云鶴揮金鎖飛抓,楊寰持潑風(fēng)刀,崔應(yīng)元執(zhí)竹節(jié)鋼鞭,四人從四個方位向南宮破攻到。南宮破長嘯一聲,閃身從四人夾縫中竄了出去,四人的兵器同時落空。但他腳剛一落地,許顯純、崔應(yīng)元又從左右兩路同時刺到。他身影一晃,欺近楊寰以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奪過潑風(fēng)刀,向旁一掠,頓將崔應(yīng)元的竹節(jié)鋼鞭震飛。崔應(yīng)元尚在一呆之際,就覺胸口一痛,已被刀柄撞中膻中穴。

膻中穴在兩乳之間正中,乃任脈之會,擊中后內(nèi)氣散漫,頭昏目眩。崔應(yīng)元被撞得連連倒退,一下子撲到溫酒爐上,爐倒酒灑,米苗猛然竄起。燃著崔呈秀的袍擺,連胡須也燒去不少,嚇得他連連撲打。正處爐旁的魏忠賢安坐若素,神定氣閑,那火苗卻向魏忠賢撲去,尚未近身,突然一轉(zhuǎn),化作火舌撲向真機子。真機子驚慌避讓,又將坐椅坐塌,袖子上卻因濺上酒水,一沾火星,竄起一大團火焰。他身后的丁向南、鐵鏡、蒲劍書、梁太清四人正欲上前撲打,忽然從魏忠賢袖中發(fā)出一股勁風(fēng),立將火焰吹滅。

真機子為那股冷風(fēng)所激,不禁打個冷戰(zhàn),暗自驚駭?shù)溃骸拔褐屹t功力之深厚,手法之陰邪,委實不在白袍老怪王森之下。”他這一摔看似狼狽,實是故意示弱,做給魏忠賢看的。五大掌門被生擒后,每日飯菜、茶水中都下了少許的“無花無果粉”,五人也知他們會使壞,但也不能長久忍饑挨渴,真機子、鐵鏡雖以玄門氣功維持,卻也日漸衰憊。加之途中獄里的折磨,此時的真機子功力已較平日大打折扣,明知反抗也是徒勞,不如陽奉陰違,隨機應(yīng)變。

魏忠賢嘴角含笑,又叫人為真機子搬來一把椅子。

這邊南宮破剛邁出一步,許顯純、楊寰二人又轉(zhuǎn)到身前,刀光劍影,擋住去路。南宮破抖擻神威,褪下外衫卷住刀劍,在二人身上各蓋了一掌。不防孫云鶴的鐵爪飛來,將他肩骨牢牢抓住。南宮破帶住爪鏈一扯,孫云鶴立足不穩(wěn),向南宮破懷中撞去。南宮破一把抓住他胸口,單臂擎了起來,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投向攻來的許顯純。孫云鶴頭昏目眩,半空中不能翻筋斗,他去勢既快,許顯純也不能接住他,兩人一同摔入雪地中。

忠勇營的勇士雖無過人的武功,但都勇猛兇悍,能效死命。一個大漢從后面欺到,抱住南宮破脖子,前面四個大漢各抱住他雙臂及雙腿。只聽到南宮破大喝一聲,全身使勁一抖,那五人向五個方位拋了出去。他大步流星沖出寺門,當者無不辟易。漸漸打出殿門,卻從外面攻入三個忠勇營高手,加上許顯純、楊寰、孫云鶴三人,圍著南宮破纏斗不休。南宮破將喝下的酒運勁逼出,化作一條水箭直噴向魏忠賢,在距他數(shù)寸遠處突然燃著成一條火舌。正站在魏忠賢身后的田爾耕一直籠著雙手,見此機會正好賣弄一番,當即攤掌一引,火舌在他掌間回旋繞轉(zhuǎn),瞬息即滅。田爾耕出身白蓮教,曾拜王森為師,現(xiàn)如今躋身“五彪”之首,號稱“廠衛(wèi)第一高手”,這份粘勁在玩火之間收放自如,可見其“大羅攝魂掌法”已有些火候。

魏忠賢把酒遞到真機子面前,道:“道長也請飲一杯。”真機子內(nèi)功衰弱,不能如南宮破那般逼酒出體,暗忖:“魏忠賢下毒有二分之一的可能,自己選中下過毒的酒有三分之二的可能,算起來自己中毒的可能只有三分之一,何況魏忠賢要害自己早在押送途中就害了,也不必等到今日。”當下也沒多想,隨便端起一杯喝了。蒲劍書、丁向南等四大掌門不及勸止,心里暗暗擔(dān)憂。

魏忠賢喝了剩下的一杯,道:“所謂君子不欺人以暗室,可憾有的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咱會在酒中下毒,沒口福享受這靈藥仙品,還是道長心胸廣闊,令咱佩服之至。”真機子連稱:“豈敢?”心想原來魏忠賢視自己與南宮破為勁敵,乃借此試探而已,其實酒中并未下毒,又想他如此奸詐,奸宦之號當真是名不虛傳。

魏忠賢道:“咱聽人說,真機道長聯(lián)合五宗十三派,乃是效當年楊一清誅劉瑾之故事,是不是啊?”真機子連忙答道:“決無此事。五宗十三派聯(lián)盟,主旨是對付魔教,并不想干預(yù)朝政。江湖謠傳,不足為信。”魏忠賢道:“魔教甚囂塵上之時,貴盟主旨是對付魔教,然則魔教已滅,難道貴盟的主旨還是對付魔教?”真機子道:“不錯!所謂除惡務(wù)盡,豈可半途而廢?魔教老巢雖被搗毀,但幾個大魔頭尚在人間,未必不會死灰復(fù)燃,卷土重來。因而五宗十三派還未到解散之時。”

魏忠賢道:“倘若朝廷不愿看到五宗十三派聯(lián)盟,道長會不會解散呢?”丁向南聽魏閹之言明明是逼真機子解散五宗十三派,怕真機道長屈于他淫威就此答應(yīng)了,忙道:“恐怕是你魏大公公不愿看到吧。公公自比于劉瑾,那劉瑾是一代奸宦,就算我五宗十三派不效楊一清之故事,自有人效。公公若非做罪心虛,又何必假借朝廷之名逼我五宗十三派解散?”他如此直言說中魏忠賢的用意,嚇得在旁的蒲劍書連連拉他袖子,害怕他的話激怒了魏忠賢。

卻見魏忠賢一笑,道:“丁大俠快人快語,咱也不必遮掩,正是此意。”丁向南見他敢于自承其事,倒也出乎意外。

真機子道:“自古儒以文犯法,俠以武犯禁。我五宗十三派雖無害人之意,別人總不免心有疑慮,可是要我五宗十三派解散,茲事體大,也不是貧道一個人說了算數(shù)的。”

魏忠賢道:“道長是五宗十三派總門長,這里又有各重要門派的掌門,該來的都來了,不該來的也要來了,還不能作主么?道長倘若答應(yīng)了,咱即日讓圣上擬旨,封道長為‘真人’,修繕武當山道場。”眾人聽了心想:原來魏忠賢捉來各大掌門,是意欲威逼利誘五宗十三派散伙,但不明白他話中“不該來的也要來了”言下何意。

丁向南道:“你不必浪費唇舌了,真機道長不會答應(yīng)你的。縱然咱五人都死了,自有人為咱們報仇。要我丁向南向閹賊低頭,休想!”他旁邊一個大漢再也忍不住給他摑了一耳光。丁向南內(nèi)功已失,想閃卻力不從心,頓時打落兩顆牙齒,他張口一吐,一口血痰正中大漢鼻梁上。

蒲劍書道:“丁大俠,你有沒有想過,咱五人一死了之,雖能得保聲名,但五宗十三派不能沒有真機道長,沒了真機道長,五宗十三派還能成其為五宗十三派么?”丁向南冷笑道:“蒲山主無非是怕死,不必把話說這么好聽。”蒲劍書被他說中,惱羞成怒。兩人話不投機,當場翻臉,鐵鏡忙打圓場道:“爭執(zhí)何益?不妨先聽道長怎么說?”

許顯純急步回來道:“督公,蠱王逃了。”話才畢,猛聽外面殺聲大作,楊寰奔進大殿,剛說了一句:“五宗十三派的人攻來了……”忽從后面跳上來一人,一記飛腿正踢中他臀腚,把他踢飛直向魏忠賢這邊撞來。

魏忠賢從容笑道:“不該來的終于來了。”順手抓起身邊一個小內(nèi)侍的身子向楊寰迎面擲去。兩相一撞,都滾落在地上,楊寰兀自無事,只苦了那小內(nèi)侍,做了楊寰的肉墊子,身受重傷卻不敢呼痛。殿上的忠勇營勇士立即向來人攻上去。少沖見來人作俗人打扮,卻認得是武當派的鎮(zhèn)元子,后面又沖殺上來十數(shù)人,鹿九公、司空圖、松云、關(guān)中岳等人亦在列。鎮(zhèn)元子仗劍而行,眾勇士沾之不死即傷。

魏忠賢道:“爾耕,將這班反賊一網(wǎng)打盡,就看你的了。”

田爾耕大步而前,喝道:“臭道士看掌!”大掌一揮,一個巴掌竟隔著鎮(zhèn)元子的劍影打在他的肩頭上。鎮(zhèn)元子趔趄了數(shù)步,險些又被一勇士的刀砍中。田爾耕幾招間又打倒幾個五宗十三派的人,司空圖見他如此厲害,大出意料之外,正心慌意亂間,田爾耕的巴掌伸出來蓋在他氣海穴,體內(nèi)真氣迅即倒泄而出,欲掙而不脫,他大是驚駭,但越是如此,真氣泄得越快。關(guān)中岳見狀未及多想,伸手拉他胳臂,也覺體內(nèi)真氣順著手臂泄出,立知中了妖人的魔功,忙奮起平生勁力猛扯。總算田爾耕功力不深,關(guān)中岳連同司空圖掙脫出來,但內(nèi)功皆因此有所減損。

忽從殿后閃出一個叫化兒,嘴里哼哼呀呀的道:“八千女鬼鬧嚷嚷,蛆蠅逐膻亂朝納。何得飛劍辟宵小?總教陰霾又復(fù)陽。”這人正是石康,他粗通文史,又擅吟打油詩,現(xiàn)身時便順口依著討飯調(diào)的調(diào)子哼出一首詩來。“八千女鬼”即一“魏”字,魏忠賢恒為莊妃呼為“女鬼”,引為奇恥大辱,雖聽不懂石康的“大作”,但“女鬼”二字聽來頗為刺耳,知是罵自己,他當年落難時受了叫化兒的欺負,恨之極矣,得勢后驅(qū)趕丐戶,京中丐戶為之絕跡,沒想到這破廟中冒出一個來,當下喝道:“哪來的爛叫化兒,也來闖英雄會,給咱轟出去!”

忠勇營勇士棍棒喝斥,石康不理不睬,東倒西歪的撞上殿來。兩勇士棍棒的封擋竟未讓他腳步絲毫有停,還道是碰巧,趕步上前,棒子向石康雨點般的打落。石康口中大喊救命,抱頭避讓不迭,腳步看似散亂,但舉手投足間正好是二勇士棍棒所不及之處。

少沖見五宗十三派群雄如此斗下去,必將悉數(shù)就擒,心中正自憂急,朱華鳳向他連連眨眼,示意他解開自己的繩索。少沖一見她澈如秋水的雙眼,竟鬼使神差的為她解除束縛。朱華鳳從腰下的鏢囊中摸出四把小飛鏢,手一揚,“嗖嗖”聲中,押著四大掌門的四名大漢盡皆中鏢倒地。

真機子趁機拾起一柄刀,與鐵鏡方丈、丁向南、蒲劍書、梁太清且戰(zhàn)且退。魏忠賢剛立起身,突然一把飛刀向他飛到,他揮袖卷起倒擲回去。朱華鳳沒想到他竟接鏢反擲,又是如此之快,想閃已是不及,便在這剎那之間,被人抱進懷中,飛刀自耳旁呼嘯而過。抬頭正好與少沖虎目相對,此刻靠在少沖寬厚的肩頭,鼻中微聞他身上男子的氣息,驀地霞飛雙頰。少沖卻一心想著救人,雙掌運處,三丈高的佛像轟然倒塌。

大殿上煙塵四起,閹黨無不退避,卻只有魏忠賢站立原處不動,瞇著眼瞧著少沖道:“咱早聽出這里藏著人,卻沒想到是你這小叫化兒。”少沖道:“我要早知你是禍國殃民的大惡賊,當日就不該救你。”魏忠賢道:“當年的恩惠已經(jīng)一筆勾銷,你還提及作甚?有沒有生下一子半女啊?瞧你這模樣,多半同房之后沒了下文。”卻聽石康笑道:“魏公公一副斷子絕孫的模樣,就是有兒子也不是你的種。”

魏忠賢最忌別人說他不是丈夫,連“閹”、“宮”之類字眼也覺刺耳,何況石康的話中還給他送了一頂大大的一頂綠帽子,聞言大怒,拔劍向石康連刺數(shù)劍。石康見魏忠賢如鬼影撲至,慌忙閃避,才叫一聲“哎喲”,眉梢、左肋、腿肚上中下三處均已中劍。

少沖拾劍來幫石康,使出平天下劍法第一式“望眼欲穿”,劍挑魏忠賢太陽穴。魏忠賢揮劍又削了石康一劍,而同時少沖的劍已挑到,就見他伸指在劍身上一彈,劍便偏了三寸。少沖就覺一股暗勁自劍上傳到手臂,瞬間到處亂鉆,差些連劍也拿捏不住。

少沖曾見過魏忠賢與王森的那場惡斗,當真是“風(fēng)云慘變,鬼神皆驚”,沒想到今日親自與魏忠賢過招。幾年來他武功突飛猛進,已非當年那個小叫化兒,但甫一接招,便覺難以對付。魏忠賢的劍詭異出奇,每每逆常人之所想,從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并且劍招中暗藏?zé)o數(shù)陰勁,迫到少沖手忙腳亂,只得使出流星驚鴻步法與他大兜圈子。流星驚鴻步法看似進攻,實則退避,但如對手懈怠,即可轉(zhuǎn)退為進;對手一味猛攻,則可以逸待勞。

這邊五大掌門沖出了大殿,與鎮(zhèn)元子、關(guān)中岳、鹿九公等人會合,卻從寺外涌進來十來個忠勇營勇士,把群雄困在圈中。少沖暗暗焦急,轉(zhuǎn)眼瞧見朱華鳳,叫道:“朱……姑娘,煩你帶諸位掌門離……離開……”他開口說話,步法不及先前流暢,竟險些為魏忠賢的劍削中。朱華鳳雙手連揚,把那些個勇士盡皆射倒,上前帶路道:“不想死的跟本姑娘走。”

真機子幾人見眼前之人正是那個押解欽犯的朱監(jiān)軍,不知她心懷何意,一時未動。朱華鳳已奔出寺門又奔了回來,道:“再不走,錦衣衛(wèi)大軍開到,想走也走不了啦。”

田爾耕哈哈笑道:“晉寧公主如何幫起外人來了?督公神機妙算,正要請君入甕,外面埋伏了千軍萬馬,你們能逃出去么?”就見他到殿外放了一枝響箭,猛然間喊殺聲大作,一陣接著一陣,四面八方都有人馬踏雪而來。

梁太清道:“咱們寧可死在閹賊手中,也不受這女娃娃和魔教妖人擺布。”石康眼看事態(tài)緊急,忙道:“區(qū)區(qū)是丐幫弟子石康,諸位總該信我吧。”石康之名,真機子幾人倒也聽過,但未見其面。梁太清道:“你與那小賊乃一丘之貉,誰知你是不是冒充的?”

少沖聽了心中難受,一不留神手背被削去一塊皮肉。

卻聽朱華鳳格格大笑起來,聲如銀鈴。梁太清道:“賤婢,你笑什么?”朱華鳳道:“我笑你們枉稱英雄好漢,如此怕事,白蓮教如風(fēng)中殘燭,雨中敗葉,竟也能唬住你們。”梁太清道:“誰怕了?跟你走便是!”

田爾耕道:“公主且莫多管閑事,速即離開,否則別怪田某無禮。”朱華鳳道:“你何時有禮了?奸臣禍國無寧日,反正本公主也不想活了,你連本公主也殺了吧。”田爾耕道:“公主既然有心尋死,那田某就成全你。”話音未落,一掌早向朱華鳳拍到。

這一掌來得既奇且快,朱華鳳眼看著拍到,竟是無法可避。便在將要拍及的一剎那,忽然一個人影閃到,“波”的一聲,兩掌對在一處。田爾耕吃了一驚,再看來人,竟是那個少沖。原來少沖見公主有難,念她幾番相助的情意,況且還要從她口中問出靈兒的下落,便一個“鶴云縱”閃身而前接了田爾耕那掌。田爾耕的本意并非要傷害公主,而是讓少沖分心,所出掌力只有三分老,最多把公主拍昏,沒想到少沖身法如此之快,竟搶在前頭接了這掌,當下發(fā)動粘勁吸少沖的真氣,哪知少沖的掌力如怒潮洶涌而來,把他震得倒退數(shù)步,體內(nèi)真氣亂竄,手臂腫大發(fā)紫,有心撤掌卻無能為力,只覺手臂越來越麻痹,自知再這么下去,整個手臂也可能廢掉,嚇得五官易位,連叫少沖放手。

少沖微吐掌力,把田爾耕一推到地,說道:“害人害己,真是活該!”忽聽魏忠賢道:“好掌法!咱與也你對一掌!”話音剛落,陰風(fēng)卷至。少沖見魏忠賢大掌拍到,又正值體力罡氣正旺,不及多想,撤步定身,手起一掌,運足十成功力向魏忠賢的肉掌拍去。

哪知魏忠賢使詐,就在雙掌便要觸及之時陡然變掌為指,指尖隨即戳中少沖掌心,所用手法與當日掌門人大會上阿岐那指戳鐵鏡方丈的手法如出一轍。少沖頓覺一股極細極猛的陰勁透過自己掌心的罡氣,迅速竄上手臂,直達全身經(jīng)脈,而掌上的勁力如泥牛入海,去得無影無蹤。本來少沖有雄渾無儔的快活真氣護體,猶如鐵甲在身,但那股又仿佛尖利的芒針,竟然刺破少沖的鐵甲。

這時群雄都已沖出寺門,少沖自知非魏忠賢敵手,虛晃一招,跳出圈處,同石康兩人并肩打到寺外。朱華鳳見著少沖道:“我知道西山有處藏身的地方。”少沖經(jīng)風(fēng)雪寒氣一侵,頓時全身寒戰(zhàn),冷不可支,剛欲開口,一下子摔在地上。朱華鳳叫道:“你怎么了……”伸手來扶,“哎呀”一聲道:“好冷!”少沖道:“快走……帶他們走……”漸漸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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