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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圖窮匕見勞心力

武師彥道:“湯劍鼎是誰?”

褚夫人道:“他是會稽濂溪書院的高手,早年曾與亡夫有過過節,后來冰釋前愆,化敵為友,但也有好些年不曾登門造訪。如今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只怕得了死訊……”

武師彥道:“你們不用慌張,他是來吊唁,還是尋仇,抑或另別他事,尚且不知。你們迎他進來,便說令夫出了遠門。我藏在帳后,看他有何話說。”

褚夫人道:“也只好如此。智兒,你去請客人進來。”

王光智應了一聲,揭簾去訖。

武師彥將那木牌依舊覆了,道:“且記:不要露出破綻,一切自有我在。”當下轉入帳后。

不久一個粗豪的聲音自堂外響起道:“褚兄,老朋友來啦,還不出來迎接?咦,是嫂夫人,褚兄呢?湯某多年不見他,想念得緊呢。”

這時人已在堂上,武師彥偷眼覷去,看那湯劍鼎花白胡須,一身儒服,斜負書囊,仿佛一個教書先生。雙目精光湛然,顯然內功深厚。武師彥只看得一眼,但覺此人不大正派。

只聽褚夫人道:“湯老爺子光降寒舍,妾身未曾遠迓,這廂陪罪了。愚夫有事外出……”

湯劍鼎道:“什么?他不在家?嘿嘿,嫂夫人,他是不是嗚呼哀哉了?”

褚夫人驚道:“你怎么知道?……”她話一出口,便即失悔,這話等于自承其事了。

武師彥在帳后聞言心想:“畢竟女婦識淺,三兩句便露了真情。”

便聽湯劍鼎哈哈一笑,道:“老匹夫也不等我一等,老夫練成平天下劍法,他卻無緣見識了。”言語甚是無禮。

王光智怒道:“瞧你這副德性,也配練成平天下劍法。別說你練不成,就是練成了,也比不過家父一雙肉掌。”

湯劍鼎雙目兇光暴漲,盯住王光智,道:“小娃娃,是不是嫌死得不夠快?”說著話腰中一摸,抽出一件兵刃,形似戒尺,卻兩邊開刃。

褚夫人見湯劍鼎要動手,愛子心切,沖過去攔在中間,道:“他是個小孩子,說話不知分寸,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他罷,你與亡夫的過節,便著落在妾身身上便是。”

湯劍鼎道:“不錯!老夫今日殺他,直如殺雞屠狗一般,不過傳揚出去,江湖上說老夫欺負一個小輩。他老子當年獨闖濂溪書院,打傷我陽明派兩名弟子,還說什么王陽明傳下的劍法不過爾爾,這口氣別說我陽明派咽不下去,說是江南武林中正派人士,也看不慣他的狂妄霸道。所謂父債子還,老子死了,還有兒子,兒子死了,還有孫子,除非你褚家斷子絕孫,老夫只好自認倒霉……”

說到這里,袖起戒尺,向王光智道:“小子,給你三個月時日,三個月后,老夫再登門挑戰。”說罷欲走。

褚夫人張臂一攔,道:“三個月未免短了些吧?”

王光智道:“你要討債,也不必等到三個月后,便是現在。”

湯劍鼎冷笑一聲:“要勝過我湯劍鼎,只怕這你小子終生也無可能。就算他練成了平天下劍法,最多不過與老夫打個平手。那平天下劍法總共七十二招,一天一招,七十二天即可練成。老夫給他三個月,已夠開恩的了。再見!”說罷打一個拱,順手向案頭一拂,只見一道白光一閃而過,跟著哈哈幾聲大笑,湯劍鼎已揚長而去。

武師彥在帳后看得真切,暗自驚疑,走到案頭,伸手取那蠟燭,輕輕一動,蠟燭斷為兩截,斷口處平整有如刀切,不禁駭然道:“好厲害!”

褚夫人臉色已然慘白,望了望兒子,道:“這一招是否便是‘平天下劍法’?”

王光智點了點頭,一臉驚恐,再也沒了那副傲然的的神色。

武師彥問道:“恕我孤陋寡聞,什么是‘平天下劍法’?聽那姓湯的口氣,平天下劍法似乎是天下頂尖一流的功夫。”

褚夫人道:“姓湯的也沒吹牛,這門絕學乃是當年武圣窮畢生精力所創,可以說是武林史上一座難以逾越的奇峰。誰能練成這門絕學,便可無敵無天下,但聞武圣當年并沒將這門絕學傳下來,妾身實難相信,他練成了平天下劍法。”

武師彥道:“便是那武圣人王陽明么?”褚夫人道:“不錯。”

武師彥憤然道:“文成公文韜武略,乃大圣大賢之人,想不到他的徒子徒孫竟拿他老人家的功夫來欺負別人,真是可惡之極。”

褚夫人撲通跪地。王光智見母親跪下,也跟著跪下。

褚夫人淚汪汪的道:“將軍,姓湯的一出藏劍山莊,亡夫之死訊便即傳遍武林,仇家即刻蜂擁面來,就算他不說出去,三個月后,我孤兒寡母也難脫他毒手。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全仗將軍了。”說罷連連磕頭。

武師彥忙把他二人扶起,嘆道:“那湯劍鼎武功遠在武某之上,斗力是萬萬行不通的。”

褚夫人道:“除非我兒練成了‘平天下劍法’。”

武師彥道:“平天下劍法不是失傳了么?”

王光智道:“劍法的心法密訣雖已失傳,但其劍招尚留人間。不瞞將軍,我家便有一本《平天下劍譜》。”

武師彥“哦”了一聲,略感意外。

又聽王光智道:“家父得了這本劍譜,日夜參詳,至死也沒看出名堂。”

褚夫人道:“智兒,你去取與將軍過目,你爹專長掌法,于劍法一竅不通,自難猜想,將軍深通劍術,說不定一遭成功。”

王光智應了聲“是”,便向里屋而去。不久便拿回一個木匣,取出一本黃冊子遞與武師彥。

武師彥一時未接手,心想:“平天下劍法這等神奇,武林中自是人人欲得之后快。若非褚仁杰一死,褚家面臨滅門之難,怎肯舍得交給我這外人過目?”說道:“褚老英雄都難以索解,我武師彥更加不能。”

武師彥并非冷心腸之人,只是剛才還被生擒,這會兒突然冒出個褚仁杰,恍如夢中。這山莊處處透著古怪,還有未明白的地方,他可不敢貿然行事。

褚夫人道:“眼下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將軍今日想不出,還有明天,明天想不出,還有后天。除了七十二天,尚有十幾天寬裕。”

武師彥道:“我去向晚輩交待幾句。”褚夫人道:“也好。”當下命人帶武師彥東廂房。

武名揚、小沖、朱光義及兩名家將均已醒來,尚不知發生了何事。武師彥叫他們不要多問,安心在莊上住下,至于剿匪一事,待此間事了,再作區處。眾人知將軍不喜別人多問,便都喏喏答應。

褚夫人又命下人將備好的酒饌擺上來,為眾人壓驚。飯罷,又安排了住處。

武師彥回到寢處,褚夫人已叫人送來那本劍譜。武師彥滿懷好奇,翻開封皮,映入眼簾的是八行魏碑體的墨跡,每行七字,共是五十六字,粗看頗似一首七言詩,細讀之下,不但各句語意不通,尾字也不押韻。他通讀兩遍,難以琢磨,便朝后面翻去,后面都是劍招的圖解,圖旁注明招勢名稱,什么“斜身上刺”、“振腕崩”、“倒脫靴”云云,共是七十二招。

武師彥瞧那第一招“斜身上刺”,心里想著如何踏步,如何運劍,突然拍案道:“奇怪!這一招怎么跟我武家劍法中的‘望眼欲穿’如此相似?”再看第二招、第三招,一招招看下去,越看越是吃驚,書中每一招都極似武家劍法中的劍招,只是前后次序不同,細節處略有差異。

他合上書,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心靜氣,心想:“這是怎么回事?武家劍法自祖父手中傳下來,至今將近百年,祖訓教子孫代代相傳,子孫勤練不輟,究竟是文成公剽竊了我武家的劍法,還是武家剽竊了文成公的劍法?”又想:“我武家劍法大有凜然正氣、慷慨赴死的氣象,但算不上一流的劍術,可歸于八段錦一類強身健體、養氣培元的功夫,如何能與武圣晚年劍術巔峰之作‘平天下劍法’相提并論?”靜下心一想,那湯劍鼎臨走時劍削蠟燭,極似武家劍法中的劍招“塞馬晨嘶”,招勢雖似,威力卻差得老遠。

他越想越不明白,便想叫王家的人來問。叫了幾聲,卻無人應。當下出得屋來,見烏云掩月,四下里黑洞洞的,才知夜深,王家的人早已歇下了。武師彥信步庭院,腦中翻來覆去的想:“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不知何時,忽聽被“呀”一聲驚醒,也不知此刻走到山莊的哪個角落。眼前忽明忽暗,原來左首一間屋子的兩扇門一開一合,燈光是自屋中而來,想是剛才為風吹開,才有了那聲響動。一瞥眼間,已見到屋中兩根條凳間橫放了一口棺材,棺材下方是一盞長明燈。疾風之下,燈焰搖搖欲滅。

民間迷信以為,長明燈可以讓死者的魂魄留在肉體,直到入土,魂魄方可再轉輪回,投胎做人。倘若入土之前長明燈熄滅,死者便要做孤魂野鬼了。不但無法超生,還要受地府鬼差的追拿,山精樹怪的欺凌,惶惶不可終日。

武師彥眼見長明燈將滅,未及多想,快步進屋,關上屋門,拿起燈旁的鐵簽,將燈芯剔了剔,拔高些。屋中煞時一亮,正想:“怎么沒個人守靈?要是燈滅,可就糟糕了。”便在這時,耳邊忽有一個聲音道:“將軍這么晚還沒有就寢么?”武師彥啊的一聲,吃驚非小。轉頭望去,見是褚夫人。暗弱搖曳的燈光映得她雙眼閃爍不定,她臉上一無表情,身上所披的麻衣孝帕為風吹得張開來,說不出的詭異可怖。

武師彥定了定神,道:“原來是褚夫人。我適才散步至此,見長明燈將滅,便進來拔亮。夫人這么無聲無息的走到我身后,倒嚇了我一跳。”

褚夫人道:“妾身一直在這兒,將軍沒看見罷了。將軍莫非心有掛礙,以致難以成眠,出來散步?”

武師彥道:“我粗略瀏覽了一遍這本劍譜,心中生出許多疑問來。糊里糊涂就步到此處。”半夜在人家的宅子亂闖,倘不是“糊里糊涂”,必有歹意,因此武師彥忙加申明,又道:“嗯,今夜多有不便,明日再請教夫人和公子。”

褚夫人道:“不妨,妾身這就去叫犬子來,與將軍共同參詳。”不等武師彥說話,邁步出門而去。武師彥心想:“也好,這事不問個明白,我也無法安心入睡。”

等了一會兒,褚夫人尚未回來,武師彥忽然覺得這屋子里似乎有雙眼盯著自己。這屋子甚大,一丈之外已然瞧不清楚,靈幡幢幢,顯得這屋子鬼氣森森。甚而還聽到暗處發出了一聲怪響,但隨即無聲無息。武師彥從不信鬼神之說,只是自從到了這莊子,總覺得什么地方不對勁,但什么地方卻又說不上來,正因為如此,才叫人心中難安。

不一刻,腳步聲近,兩對絳紗籠引著褚夫人和王光智進來。

進屋后,王光智叫兩個丫鬟回去,然后關上屋門,向武師彥道:“將軍有何吩咐?”

武師彥舉起那本劍譜,道:“你可知道,令尊從何處得來這本劍譜?”

王光智道:“這個……聽先父說,他早年途經天臺山,遇一老者為八名大漢圍攻,先父路見不平,上前勸架。那八人卻將先父當作老者的幫手,不由分說拳腳招呼上來,竟要致人死地。那八人武功了得,先父奮死才救回老者,但老者已受了致命的傷,死前將這本劍譜交給先父,自稱是武圣陽明公的子孫,受人追殺,便是因此書而起,又說先父俠膽義膽,愿以此書相贈,以酬相救之德。先父葬了老者后,起初還想尋到武圣的后人,把書交還。但費了老大功夫,仍沒找到。先父只好作罷。”

武師彥聽罷,點點頭道:“就算武圣已無后人,但他開創的陽明派香火猶存,令尊沒想到交給陽明派?”

王光智怔了一下,道:“……先父說,那八人中就有陽明派的弟子,老者死前對陽明派不肖子弟罵不絕口,這些人為圖劍譜,竟不顧香火之情,連陽明公的后人也敢殺,實在是滅絕人性。先父自然不會將劍譜交給他們。”

武師彥若有悟道:“是了,那湯劍鼎與令尊的過節,怕是因此事而起。我心中還有一個疑問,難以索解,這劍譜中招勢與我家傳武家劍法如出一轍,只是武家劍法用于強身健體,如何說得上‘無敵于天下’?”褚夫人、王光智都略表驚奇,道:“有這等奇事?”

褚夫人道:“武學中相互借鑒也是有的,劍招相似,運氣的法門必定不同。不知將軍可否將武家劍法的運氣法門相告,說不定于平天下劍法的修煉有所裨益。”

武師彥道:“我武家劍法的這套劍法也不算秘密,祖訓上并無傳內不傳外一條。若說運氣的心法,武家劍法倒有一首口訣。”

褚夫人、王光智幾乎同時出口:“什么口訣?”

武師彥道:“說來你們也許不信,便是宋朝文天祥的那首《正氣歌》。”

二人對視一眼,甚為失望。

王光智低聲念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這也是心法密訣?”

武師彥道:“練武家劍法,每日聞雞起舞,歌‘正氣歌’,假以時日,雖不能成為天下第一武林高手,也能成為天下第一的好男兒。”

王光智道:“武功不能天下第一,好男兒又有屁用?又不能爭霸武林,榜上留名。”

褚夫人見他說過了頭,忙加喝止:“智兒,你說什么?”

轉頭向武師彥道:“小孩子胡說八道,眼下連性命都難保,還爭什么霸,留什么名?”

武師彥問道:“什么榜上留名?”

褚夫人道:“那是江湖上好事者弄出來的,叫什么風云榜,每隔廿年給武林中的人物排個座次,好比讀書人登科,只不過風云榜只論高低武功而已。上一屆是十年前徐爵爺主持的。那徐爵爺是中山王徐達之后,家資巨萬,又好結納江湖好漢,邀請了數十位武林耋宿,品評當世風云人物,說到武功最高的莫過于少林寺的本樂大師和魔教的“白袍老怪”王森。但究竟誰排榜首,眾人也莫衷一是。風云榜先論武功,再論名氣。若單論武功,兩人武功都高深莫測,或許白袍老怪還略勝一籌;要論名氣,一個是正派的領袖,曾率僧兵大破倭賊;一個是邪惡至極的魔頭,名氣不相上下。后來眾人想出一個折衷的辦法,兩人都排第一。排在后面的三教九流、黑白兩道,什么人都有。總共一百位,亡夫有幸忝列第八十七位。哎,十年來,這些人有的亡故了,有的退出江湖,有的武功更上一層樓,有的不免走退路,風云榜自是有了大大的變動。”

武師彥聽罷,心有不憤,道:“看人當以人品為主,武功不過末節,名氣更是不值一提。聲名好倒也罷了,倘若為了名氣響亮,連殺人放火的事也干,這風云榜豈不誤人子弟?”

褚夫人道:“將軍說的是。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只望犬子能挑起大梁,為他父親挽回局面,且不說什么榜上有名,要是能保住藏劍山莊不倒我就謝天謝地了。”說這話時,褚夫人顯出無限的傷感。

王光智道:“如今本樂和白衣老怪都已作古,只要我能練成這套平天下劍法,嘿嘿,風云榜頭把交椅還是非我王光智莫屬?”

武師彥見他一臉的驕橫之氣,心中生出厭惡,瞧瞧手中的劍譜,道:“什么‘無敵于天下’,我看這劍譜也很平常。”

王光智道:“將軍,祖上真的沒心法口訣留下來?”武師彥搖搖頭道:“我武家兩代先祖都是弓馬報國,只善行兵布陣,未聞二公以搏名天下,劍術上的造詣只怕還比不上江湖上的二流角色。這兩套劍法招勢相似,威力卻判若霄壤,依我看必是內功心法不同之故。武家劍法心法稀疏平常,劍法威力也稀疏平常;平天下劍法心法異乎尋常,劍法的威力也異乎尋常。”他說到這里,臉上露出了微笑,覺得理應如是。

卻聽王光智道:“如此說來,你武家的劍法是從陽明公的那里偷學去的羅?”

此言一出,武師彥、褚夫人臉色均變。

王光智道:“……你祖父只記住了招勢,沒有陽明公口授的心法口密訣,劍法自然稀疏平常。”

武師彥聽他言語極是無禮,當場便要發作,但抑住怒氣一想,他說的何嘗沒有道理?

褚夫人正要說些場面話,忽想到:“說不定智兒這一激,將軍就此說出了密訣。”

屋中三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卻聽外面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有人闖門而入,叫道:“不好了,夫人,老爺……”進來的是個直身打份的莊丁,他忽然見到夫人凜厲的瞪了一眼,當即改口道:“夫人,少爺,有人闖山。我們,我們抵擋不住……”

王光智罵了一句“廢物”,便急步走出去。

不久聽到遠處有個宏亮的聲音道:“濂溪書院蒲劍書前來拜山。”聽前四個字時,來人似乎尚在莊門,說到“前來拜山”四字,雜著兵刃聲撞擊、喝罵聲,說話者已在十余丈外,只是隔了數重屋宇。

褚夫人臉色大變,剛沖出屋門,就見對面屋脊上跳下十數個黑影,那個宏亮的聲音道:“蒲某不請自來,擅闖寶莊,還請褚莊主恕罪。”

藏劍山莊的莊丁舉著火把奔過來,照見十數人均儒生打扮,其中兩人刀尖架著王光智。眾莊丁投鼠忌器,只有大聲喝罵。均想山莊敗得這么狼狽,今晚還是頭一遭。

褚夫人教眾莊丁禁聲,說道:“蒲老先生不在書院教書,深更半夜的闖人宅子,豈是讀書人的道理?”

蒲劍書道:“褚莊主呢?請他出來說話……”說話間已瞧見屋中的棺材,又道:“他以為裝死就能騙過老夫么?”說罷哼了一聲。

武師彥見那老者峨冠博帶,背負書囊,一部蒼髯拂于前胸,雙目精光閃亮,若非他這么強兇霸道的現身,看上去倒像個和藹的教書先生。不由得氣往上沖,說道:“陽明公當年何等英雄,沒想到他的徒子徒孫竟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山賊。嘿嘿,陽明公要是地下有知,必要感嘆所傳非人。”

來人中數人叫道:“住口!你是什么東西,配提陽明公他人家的名字?”“原來褚夫人才喪夫,耐不住空閨寂寞,另尋他歡。也該嫁個周郎潘安,怎么是個糟老頭子?”

此言一出,笑聲大作。連莊丁中也有人偷笑。

武師彥怒道:“原來陽明派教出來的學生都是罵人的能手。”

蒲劍書道:“閣下是誰?請恕蒲某眼濁。”

武師彥哼了一聲,尚未置答,卻聽有人道:“你不但眼濁,而且耳朵也不好怎么好使,‘歸來莊’名聞天下,你坐井觀天,恐怕聽不到吧?”只見檐下走來黃安及武早等人,說話的是武名揚。

蒲劍書道:“原來是李成梁的愛將,解甲歸田的武將軍。武將軍戰功累累,譽滿天下,不在歸來莊頤養天年,也來淌這趟渾水。”

武師彥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這不平之事我遇到了,說什么也要管上一管。”

蒲劍書忽想到一事,哈哈一笑,道:“老夫明白啦,將軍姓武,嗯,很好,褚莊主,恭喜你練成絕世神功。哈哈!”

武師彥聽他說什么“將軍姓武”,又恭喜褚仁杰練成絕世神功,聽來不著邊際,他“明白”了,自己卻糊涂了。當下道:“你東拉西扯,說些什么?”

蒲劍書止住笑聲,道:“將軍恐怕還不知道上了小人的當。姓褚的有沒有向將軍套問平天下劍法的心法密訣?”

褚夫人斥道:“姓蒲的,你倒反咬一口。難道不是你派人追殺陽明公的后人,搶奪《平天下劍譜》?你以為那八人死了就沒人知道是你主使?”

蒲劍書又是哈哈一笑,道:“褚夫人,那八人可沒都死,你要不要老夫推出來對質?”說罷向旁邊一人示意。有人推搡著一人出來,走到當光處。被推的那人低著頭,似乎不愿露面。武師彥、褚夫人一見,異口同聲的道:“是他!”

原來這人是白天約斗的湯劍鼎。

蒲劍書道:“師弟,殺害陽明公的后人,這罪名可大可小,你老老實實說出來,劍譜是被褚仁杰得去了?”湯劍鼎垂首不語,看來已是默認。

蒲劍書道:“你打聽到陽明公的后人的下落,倒偷偷約幫手去殺圍殺,卻叫褚仁杰假裝好人救走他。劍譜到手后,又將其余七個幫手殺死,是不是?你們以為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后來發覺劍譜沒有練氣的心法,心有不甘,又打起了武家后人的主意。嘿嘿,‘有志者,事竟成’,居然也給你們找到了。于是一個詐死,一個挑釁,演一出雙簧戲,套取心法密訣。”

武師彥越聽越奇,斜眼瞧褚夫人,見她全身發顫,臉色蒼白,料知蒲劍書所言是實,但仍有許多不地方明白。

這時只聽湯劍鼎道:“原來師兄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蒲劍書得意的一笑,道:“你的一舉一動,皆在師兄我的掌握之中。什么事瞞得過師兄這雙法眼?”

湯劍鼎道:“師兄,我服了你了,明年是你龍溪宗和我泰州宗的比武之期。我看不用比了,師兄如此了不得,再做五年掌門便了。”

武師彥聞言心想:“怎么做學問的陽明派還要以武功爭掌門?”

原來陽明派分龍溪泰州兩宗,當年王陽明死后,其弟子泰州人王艮乘車游說,驚動京城,創立泰州一宗。龍溪人王畿講學數十四寒暑不輟,創立龍溪一宗。二宗均自居正統,常常互指其非,鬧得不可開交,后來兩宗領袖人物達成協約,每隔五年在濂溪書院進行論辯大會,哪一宗勝了便入主書院,執掌門戶。這樣雖平靜了幾十年,但口舌之爭不易一時見勝負,有時兩宗各執一辭,互不相下,爭到激烈處,甚而打起架來。有一次險些燒了書院。本來王陽明是武學高手,弟子們做學問之余也習武健身,于是兩宗又協議以辯為主,以武為輔。哪知這個傳統幾代傳下去,眾弟子只以習武為第一要務,讀書倒在其次。五年一屆的書院大會,成了武功爭輸贏的比武大會。

蒲劍書聽他肯自愿放棄,那是最好不過,向武師彥道:“武老將軍,這部書陽明公的遺著,世間僅存其一的孤本,咱們這些做弟子的是不是應該為他老人家搜集珍藏?”言下之意,自是討要劍譜。

褚夫人忙道:“不可!姓蒲的說這么多,無非想得到這本書。將軍將書給妾身。”說著話伸手來拿。

武師彥藏書身后,眼光盯住她,大有威勢。黃安及武甲等人攔在中間,不許褚夫人造次。

褚夫人一時沒了主意,不禁向停尸的屋中看了一眼。

武名揚道:“太公,這長胡子老公公說褚家要套問我們什么心法密訣?”

武師彥一時無法斷定誰真誰偽,沒有作聲。

蒲劍書道:“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將軍確應謹慎行事。這也難怪,將軍戎馬一生,于江湖上的事所知甚少,以致難以看清藏劍山莊的險惡用心。蒲某不妨說出一樁公案,將軍聽后自當明白了。”

武師彥道:“什么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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