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過她的身邊，輕輕福了福身。

她借著身旁宮娥的燈，看見是我，一副面孔自帶張揚：“憑你也配來嘲笑本宮，就算本宮虎落平陽，也用不著你來嘲笑?！?

我沒答話，又福了福身，離開了棠梨宮。

她驕傲，她動人，她狠毒，她跋扈，到最終也不過是個可憐的人。

她深愛的人，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中，殺她的孩子，親手斷了她做母親的念想，最后，連她的父兄親人都死在了那個她最愛的男人手里。

這該是多么痛，多么無助的感受。

我坐在轎輦上，看著月光之下冗長幽暗的長街，心里一陣一陣的發冷。

我錯了，現下我站的這個地方是權力的漩渦之中，無論是誰，無論處于什么樣的地位之上，稍有不慎便會跌進泥潭之中，化成齏粉。

可是退無可退，開弓沒有回頭箭，生命的巨輪不會因為某一個人的一瞬間的感悟而停止下來。它會推著你往前，亦或者碾著你的尸骨往前走。

回了長楊宮，梳洗完了，去看了熟睡的常樂，我輕輕的吻了吻她嬌嫩的額頭。

她還那樣的小，那樣的瘦弱。

我真的好怕，好怕我會突然離開她的身旁，再也沒有辦法保護她，留她獨自一個人在這兒，在這個偽善黑暗的宮闕里，我的淚順著我的臉頰滴到我的手上，讓我清醒過來，我希望她能長大成人，嫁得良婿，生兒育女。

我給常樂掖了掖被子，靜靜看著她，茜云輕輕進來，在我耳邊說：“恬嬪娘娘來了?！?

我點頭隨她去了外殿，恬嬪挺著大肚子向我問道：“聽宮娥說菀貴嬪她小產了，還是被皙華夫人責罰才小產的?！?

我只厲聲對著她身旁的宮娥內侍道：“誰準你們亂嚼舌頭的，小心驚了你家娘娘的胎，看本宮責不責罰你們?！?

他們只行禮求饒。

恬嬪道：“你何須如此疾言厲色，也不必唬他們，你只告訴我是不是?！?

我點頭，看她臉色微變：“你不必多心，現下養好身子才是最緊要的，窗外事，總歸是有個是非對錯的。”

“我是知道，宮里的孩子難生養，卻不知竟是如此明目張膽的殘害。上次的牡丹宴，我便覺察兇險，不曾想····若我今日也去了宓秀宮，只怕是····”

“不必多想，我不就是例子嗎，咱們只要守著規矩，見招拆招，便沒有什么可怕的，難道皇上和太后會眼睜睜看著至親骨肉不管不顧嗎？”

她點了點頭，面色略微緩和，我才又對著她身邊的近侍道：“時候不早了，快扶著你家主子回去歇息吧?！?

送走了恬嬪，打開了桌幾邊的窗，讓人鋪了紙，研了半硯臺的墨，才提筆寫了一首擬古決絕詞“三月花開復重重，蝶飛蜂繞覓尋尋。宮婢無憂笑簪花，侍人偷閑擷櫻桃。春日暇時應際游，怎奈空窗嘆月涼。對鏡看花愁薄顏，彈琴嘯月云蔽日。紅裝少年扶馬去，樓閣豆蔻欄探望。已是黃昏煙霞紅，半生不見套馬繩?！?

寫完又覺韻不成韻，調不成調，便三兩下折了丟進了青瓷的攀枝蓮花的缸子里，又恐浪費了那些墨，鋪了紙去抄詩，在春日的夜晚，廊下又有花草香氣縈繞在鼻間，大大的雕花木窗的邊上一輪圓月，雖缺失浩蕩無垠的長河湖水，但人難免缺憾，又怎么能十全十美，握筆抄了《春江花月夜》。

紙卷空閑處，提筆畫一幅春蝶戲芙蓉的畫，一時間耗了些精神，這一夜倒是睡的沉。

第二日晨起，便有旨意宣只道：“皙華夫人無故責罰宮嬪，致使菀貴嬪小產，罰一年宮份，降為妃，褫奪封號，于每日午時在宓秀宮罰跪一個時辰?！?

眾人皆驚，降為妃也就罷了，褫奪封號這可比任何處罰還要恥辱。眾人只道還是菀貴嬪更為得寵一些。

然，甄嬛多次婉拒與玄凌親近，饒是玄凌極心疼憐惜，也抵不過次次都被甄嬛冷臉相待。甄嬛覺得慕容妃殺了她的孩子，玄凌就該殺了她，替他們的孩子報仇。

可能是當局者迷吧，可后宮妃嬪的廢立寵愛和前朝息息相關，雖然慕容世蘭罪大惡極，可前朝還需要她的父兄。

這段時間，要說誰過的最得意，那便是皇后了。

她的宿敵皙華夫人被貶成了妃，奪了管理六宮的權力，她也稱病半月有余未出宓秀宮了。

而另一旁，長著她最厭惡的一張臉的甄嬛，也儼然失了寵一般，最近后宮里最得寵的是皇后推薦的幾位更衣，圍著圈的奉承皇后。

而我只當作是個透明，但我知道現下皇后得了空，那么也就意味著恬嬪要危險了。

恬嬪生產在即，她身邊的人與物，也是萬萬不能掉以輕心的。

偏偏這個時候，太后的風寒時好時壞，我每日都得去頤寧宮侍疾，再加上常樂也到了愛動的時候，有時也覺得分身乏術。

皇后也明里暗里使了些小絆子，所幸寶娟還算機敏，到也無甚大礙。

這日我正在頤寧宮侍疾，方才喂了太后吃了湯藥，這邊青蕪急匆匆的進來，行了禮對我道：“主兒，恬嬪娘娘發動了，長楊宮很是混亂，你快去看看吧。”

太后半靠在榻上，問我：“你們主仆倆在哪里嘰嘰咕咕的說些什么呢？”

我行禮道：“太后娘娘，恬嬪她發動了?！?

太后聽了很是欣喜：“你快回去給恬嬪看著，等有了信兒，讓她們給哀家說一聲兒?！?

我點頭應是，行禮去了。

我急急的出了頤寧宮：“怎么回事兒，太醫不是說還得一個月嗎，怎得現在就發動了?！?

她只道：“原也是無事兒的，今日恬嬪娘娘去上林苑轉轉，太醫前個兒也說，要時常走動一下，生產的時候也會有益的。那承想，在上林苑遇見了新晉的幾位更衣，也不知什么緣故，便動了胎氣。眼下長楊宮亂作一團，寶娟讓人請了太醫，穩婆，想著小主在宮里鎮著場子，能心定一些。”

我點點頭：“可是讓人去請皇上和皇后了嗎？”

“茜云姐姐說，皇上宣了大人們商議朝政，只怕一時不能過來，皇后娘娘那邊的翦秋姑姑則說皇后娘娘昨晚受了風寒，犯了頭風正疼的厲害呢。宣了齊妃娘娘和敬妃娘娘侍疾，現下宮里連個能拿主意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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