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揚州茉莉花
- 李其民
- 9456字
- 2022-10-09 09:23:05
花老頭終于出院了。受了兩個月的罪,享了兩個月的福。在醫院里住上等單人病房,有親戚照料陪伴,吃喝又很好,但總不得家里舒服自在。金窩銀窩不如家里的狗窩,這是千古名言,人生如夢,珍惜尚有的尺寸光陰吧。
張姐開著小轎車在天長大街上穿行。保安隊長開著另一輛奔馳大轎車跟隨其后,專門為四個老頭一張輪椅一付拄拐服務。
花老頭多年前來過天長,印象并不怎么好,落后蕭條。而如今變化大,馬路寬闊,兩旁栽植高大茂盛的香樟樹。樹旁是電動車道,再旁是人行道。商鋪林立,門面裝潢考究,各種商品應有盡有。他平身第一回乘坐豪華小轎車,倍感舒適愜意。
眼前的盛景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驚嘆不已。在天長街上他仿佛置身于天堂之中。
兩輛車途經仁和鎮,彎進村級碎石窄路。村路漸漸顛簸不平,但四個老頭并不覺著晃悠,高檔小車具備平衡能力。
車子穩穩當當開進小花莊,熟悉的景象撲進眼簾,花老頭心情復雜。一生沒有離開過老家,這次闊別數十日,與死神擦肩而過,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花家新房內外聚集了好多人,親朋好友、村組干部笑瞇瞇地或站或坐,歡樂氣氛漸濃。
花家新屋不久前建成,高大寬敞,裝潢考究,家具擺飾一流。今天花老頭傷愈出院,新房進宅,兩莊喜事同時慶賀,兩茬小麥一場打。
路邊老榆樹上垂掛兩萬響小鞭拖在地上好遠。五箱叁拾炮連發天地響一字排開,靜等主任榮歸。
新房北山頭有個臨時露天櫥柜,兩個汽油桶改裝的氣火爐火舌狂吐,蒸燜煨炸,準備有序。兩個頭戴廚師帽的中年壯漢,腰系圍裙有條不紊地圍爐忙碌。他們既是大廚又是老板,從采買、烹飪、餐具桌凳、清掃一條龍服務,就連五個中老年大媽也是他們帶來的勤雜人員。價錢實惠便宜,只有城里大酒館的一半消費,大碗大盤盛得滿滿的,很適合村里的口味。這就是鄉村游擊酒館,生意火爆。
兩輛轎車到達花家門口,緩慢停在路邊。保安隊長下駕駛室,從后備箱取出輪椅、放開。自動門向后開啟,大舅下車,隊長將花老頭捧出,慢慢順進輪椅。
花老頭雖傷勢不輕,但視力無大礙,見面前一座高大新房巍然聳立,呆住了,喃喃自語:“這是哪兒?”
花小玉彎下腰,親熱地說:“爸,這是我們的新家呀,你不是在手機看過的。今天你傷好出院,又是進宅的好日子,雙喜臨門!”
花老頭瞧瞧南邊老二家的房子,心想:“不錯,是這兒,他的房子怎么變小了呢?”再看看北面兩個兒子的房子也小多了。
花大強點燃小鞭,頓時噼里啪啦響起來,炸了一半,天地響接茬升空,震耳欲聾。雖然天氣晴朗,但優質的禮花依然綻放出耀眼光芒,變幻莫測的圖案美麗動人,扣人心弦。
花小玉今天特意穿一件荷葉綠長絲連衣裙,粉紅蓮花朵朵,飄逸嫵媚。她戴一根兩尺長黃金項鏈,右手腕套一只紫玉金手鐲,左腕一只瑞士金表,兩耳一對金耳環,富麗豪華,清新自然。
她親自推著輪椅,進大門,經過兩廂房過道,來到特大的客廳。花媽在后面跟隨。
花老頭一眼瞧見后檐墻下的又高又寬三層老爺柜,手一指:
“敬香!”
海梅色神明大柜下面有七扇柜門,柜門上方是七個抽屜。抽屜上橫空格,擺放物品。空格上兩層是香案,下層中間放置一只尺徑青花瓷香爐,兩側堆放束香。上層敬立一尊觀音彩瓷雕像,微笑慈祥,佛法無邊。像前一只銅香爐,香爐兩耳連接銅臘燈,爐中心插三支電子香,一按開關,燈、香長明,永供。
花小玉拈了三炷香,點燃,敬了三敬,遞給老爸。花老頭接過香,虔誠地作了三個揖,掂足插進香爐。花老頭做回輪椅,雙手合十,低首嘰里咕嚕地禱告著什么。巍峨地佛像全身何其偉大,蜷縮一團的瘦老頭渺小卑微。不過,他命大福大,也虧佛光普照,菩薩保佑。
花老頭坐在四人木沙發上,抽煙休息。對面墻上超大電視機正在播放戲劇節目。頭頂上兩組大吊燈光芒耀眼,四周幾十個燈泡閃閃放光,燦如星河。花老頭心里暗想:“這多費電呀!”
堂屋里擺了六桌,冷盤菜已放好,上面用紗罩蓋嚴。
堂屋里高朋滿座,煙霧騰騰。幾個團桌擠滿了人,大家抽煙喝茶嗑瓜子剝花生。茶幾、電視機下的條柜堆滿水果、糕糖、兒童零雜食,猶如過年。
花老頭丟下煙蒂,對大舅哥說:“我要解手。”
舅大爺把他攙進輪椅,花小玉親自推進南房:寬敞明亮,棗紅拼木地板,從左至右一排黑色塑鋼窗,外有不銹鋼防護欄。窗外是新鋪的水泥走廊。
窗對過一張一米八寬的褐色花梨木大床,席夢思上鋪了冰絲席,一床薄絲被折疊整齊。床兩側精美的床頭柜上,各擺著一盞古色古香的臺燈。三組大立柜并排侍立在墻邊,對過兩張羊皮單人沙發靜臥在茶幾兩旁。
“爸,這里面是衛生間。”花小玉扭開門說。
大舅把花老頭扶下輪椅,進去方便。“嘩”的一聲將坐便器沖得干干凈凈。花老頭對舅大爺說:“比醫院的強多了。”
“那自然,這是新家伙嘛。”兩人相視一笑。
出了老兩口的房間,花小玉推開對過自己的房門:“爸,這是我的臥室。”
一股青春靚麗的氣息撲面而來:桃紅的墻壁,粉紅的大床,棗紅的地板立柜、梳妝臺。花老頭進門脫口贊到:“好!”
花小玉親昵地對媽說:“媽,你早上梳頭就坐在這兒,下次回來我帶好的化妝品給你用。”
“我們鄉下人不考究,天冷搽個雪花膏歪子油就不錯了。”
“你別煩了,我自會安排。”
他們出了閨房,保安隊長隨即關上房門。
這時花大強帶進一位老頭,花小玉一看立即笑盈盈迎上前去:“原來是店老板,歡迎歡迎。”
店老板掏出一個紅封:“祝賀祝賀!”
“謝謝老板,我們今天不收人情紅包。這是我爸,剛傷愈出院。爸,就是這位店老板救了你,你要好好感謝人家。”花小玉微笑著說。
花老頭睜大昏花雙眼,終于認出:“呦,原來是朱老板,快請坐請坐。我這條老命是拾得來的,肯定是菩薩顯靈,請你出手相救,萬分感謝你,萬分感謝觀音老母!”花老頭連忙取出中華香煙,頂出煙頭:“朱老板,請抽煙。”
“謝謝。”朱老板抽出三支,一支給花老頭叼住,一支給花大強。花大強拿出打火機,三人同時點著。朱老板暗想:過去老花到我店里專買“大前門”的呀。
時近中午,即將開席。紗罩撒去,葷素冷碟量足質佳。親朋好友談笑風生,就等開席。
左邊首席首座是村書記,舊房改造的手續是他跑下來的,新房重建他是首功。其次是村長、村會、村婦主任、村醫、大強小強、花老二作陪。
花老頭和朱老板肩挨肩坐在右邊第一桌上,還有花媽、大舅媽、大舅、花小玉、張姐、二娘娘。其他親戚朋友也已落座,濟濟一堂,開心快活。
張姐打開“百年迎駕”,替花總斟滿酒杯,花小玉端杯離座,站在中間對大伙熱情地說:“各位親朋好友,今天,是我爸康復出院的大喜日子,也是我家新房進宅的好日子。承蒙各位光臨,不勝榮幸。我代表全家向各位致謝,請大家開懷暢飲,我先干為敬。”
花小玉舉起滿滿一杯酒,一口氣喝下肚,全場響起一片掌聲。
她坐下,嘗了幾口菜,覺得味道還不錯,當然不能跟祁園的菜肴相比。張姐又給她倒滿酒,花小玉端杯來到村書記旁邊:“書記,你為我家建房手續跑了好多天,謝謝你,辛苦了,我敬你。”
村書記起身,端起酒杯謙虛地說:“不辛苦,這是我應盡的義務,請。”村書記喝了一口,其他人也站起身陪喝。書記暗想:這小丫頭幾天不見,變化太大了,前途無量。
花老頭不會客套,悶頭小口咪酒,身體尚未恢復,不敢大吃大喝。這時村官們圍過來向他敬酒,花老頭受寵若驚,與這些大人物推杯換盞的機會幾乎沒有過。花老頭酒量還可以,雖然沒有喝多少,可他此時仍然沒有屋主人的意識,暈乎乎的。
花小玉給另外四桌一一敬酒,眾賓客仰脖灌酒,喜笑顏開。
大菜一個接一個上,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客廳內歡樂氣氛高漲。而這時,花小玉悄悄離席,急步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張姐緊緊跟隨。
花小玉匆匆進房,張姐隨即關上房門。花小玉奔進衛生間哇哇狂吐,張姐用紙巾替她擦嘴,邊抹背脊邊關切地說:“花總,你酒沒有到位,怎么就醉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吐呢。”
花小玉手捂胸口,不敢離開坐便器,也不與張姐答話。張姐開了一瓶礦泉水遞給花小玉,剛喝了幾口,又埋頭嘔吐不止。張姐又替她擦擦,接過水:“這下舒服了吧,來,洗洗臉。”
兩人走出房間,若無其事地坐下來。花小玉扒了一小碗飯,喝了一口湯。待張姐吃飽后,兩人又回到房間。剛躺下不久,花小玉又來事了。完后,花小玉仰在床上不解地說:“這菜肯定不衛生,豬食。”她翻身便睡。張姐臥在沙發上想:“還好我沒有不良反應,是不是她喝猛了?”
一覺睡醒,花小玉感覺好多了,頭已不暈,胃也舒坦了。她起身進衛生間洗漱。張姐機警地拗起身,穿好鞋,將毛巾被疊好,又把床上的薄被疊整齊,拉平床單。花小玉走出衛生間:
“張姐,我們回揚州吧。”
“好。”張姐趕緊進衛生間洗漱,很快出來了。
花小玉拿起挎包就走。外面兩桌麻將已進入激戰,廚房小方桌上也有一局。看閑的人比參賭的多,都不插嘴,煙霧繚繞,醉眼朦朧。晚上一頓豐盛的酒宴正在等著他們,好不快活。
花小玉走進對過父母房間,花爸坐在單人沙發上抽煙,花媽坐在另一邊看電視劇。
“爸媽,我有事回揚州了。酒席錢和一切開銷已給了大哥。”她又從包里掏出一扎鈔票:“這些錢給你們日常開支,以后我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爸你不用送我,就坐在這兒歇著。”
媽媽匆忙把一扎錢塞進枕頭下面,跟隨女兒走出大門。
張姐將車倒進來,推開車門。花小玉同媽媽緊緊抱了一下后,鉆進副駕座,關上門系上安全帶,手伸出窗外戀戀不舍地擺擺。媽媽眼含淚花,緊走幾步,目送小汽車漸漸加速離去。
張姐聚精會神地開車,不快不慢,穩步前進。花小玉總覺得周身都不自在,放下座椅仰身躺下。輕微的顛動,催她漸入夢鄉。
很快,離揚州不遠了。
花小玉一覺驚醒,疲憊地說:“直接去蘇北醫院。”
揚州,蘇北醫院南門永遠在患交通堵塞癌。再高明的醫生也束手無策,望路興嘆。張姐臨近東門,再也不能前進一步,像蝸牛一樣趴伏不動。花小玉推開車門,沮喪地撂下一句話:“我在胃科門診等你。”她跳下車,從東門側身而入。
花小玉掛完號,領到“健康卡”,踏上電梯,上三樓,找到胃科門診室,坐下耐心等候。下午人不多,不一會兒門外小顯示屏上出現花小玉的名字,她起身進門就診。
一位身著白大褂戴一付近視眼鏡的女大夫,端坐在辦公桌后,五十歲左右,嫻靜睿智。花小玉敬畏地坐在桌旁,遞上健康卡掛號單。
女大夫將健康卡放在讀卡器上,電腦顯示屏上立刻映現病號的基本信息。女大夫掃了一眼視屏,柔聲問道:“哪里不舒服?”
花小玉輕聲回答:“醫生,今天中午吃飯突然胃疼惡心,還吐得厲害。以前胃子好好的,不知得了什么病。”
“做個胃鏡檢查吧。”女大夫點了一通鼠標,把健康卡還給花小玉:“你去收費處繳一下錢,明天上午空腹檢查。”
“醫生,中上吃的飯全吐光了,胃空了,現在可以做檢查么?”
“也行。你繳完費,再到一樓預約柜臺讓他們安排一下。做完再到我這兒來。好,去吧。”
收費處的人問:“你做無痛的還是普通的?”
花小玉反問:“無痛就是沒有疼痛么?”
“無痛就是局部麻醉,睡一會兒就做好了,費用高一點。”
“行,不難受就好。”
花小玉繳完費,又到對過預約登記處辦了手續:“請問在哪里做胃鏡?”
“還是在三樓,內科的西邊。”
“謝謝。”花小玉轉身打電話給張姐:“我馬上在胃鏡檢查室外等你,三樓西邊。”
“花總,我現在就在三樓,我到電梯口等你。”
電梯緩緩運行到三樓,花小玉邁步走出階梯,張姐接住她的右手,關切地說:“慢點,該餓了吧?”
“做胃鏡必須空肚子,少喝一點水吧。”
張姐從挎包里取出一瓶飲料擰開遞給她,她喝了一口,又還給張姐。
路經內科、B超影像室,抬頭看到“胃腸鏡中心”。她們來到窗口,將檢查單遞給護士,護士看了一眼,叮嚀道:“坐在椅子上等著,家屬不要離開。”
十幾排鋼椅子上,稀稀拉拉坐著十數人,下午果然不忙。
花小玉垂頭胡思亂想:“得了什么病,還要做胃鏡檢查,難受么?”
張姐緊挨著花小玉仰身躺半躺著,有點困了。早上起得早,來回開長途,眼皮剛合上不久,大廳喇叭喊了起來:“花小玉,進來。”
左邊小門拉開,又喊了一遍。花小玉起身進小門,張姐緊隨其后。護工攔住:“家屬在外等候。”
花小玉手快,一張紅色大鈔塞進她手心。護工閉嘴,彎腰替二人穿上鞋套:“請進去稍等一下,馬上就攤到你們了。”
連等帶做,二十分鐘搞定。工作人員提醒她們脫下鞋套,張姐攙扶著花小玉從右門走出。在椅子上休息了五分鐘,花小玉掏出電腦報告單一看,單子上兩排胃鏡照片,看不出啥名堂。最下面兩個小字:正常。
花小玉松了一口氣,張姐高興地說:“太好了,胃子沒病,虛驚一場。”
她們倆回到內科,找到女醫生的專家門診室。張姐在門外坐下,花小玉見里面沒病人,走了進去。她將檢查報告給了女醫生,女醫生一看,微笑著說:“很好,沒問題。”
“醫生,我中午為什么那么難受,吃下的東西全吐了。會不會酒喝猛了,喝多了?”
女醫生看看花小玉美妙的臉龐,拽過右手,搭起脈象。片刻功夫,她對花小玉說:“你轉診婦科,現在就去看看,在四樓。好,就這樣。”
花小玉取走檢查單和健康卡:“謝謝醫生。”
她走出診室,拉著張姐說:“快到樓下小飯店去,我肚子餓死了。”
“好好,你慢點。”
她們走出門診大廳,一眼看到路東的小吃館,門上的招牌三個大字:必香居。管它香不香,先填飽肚子再說。張姐攜著花小玉上了幾步臺階,推開門,哇,好漂亮的小吃店:環境雅潔,窗明桌凈。不足一百平方,三分之一的地方是操作間,有十幾種面條、飯品,包子速食一應俱全。飲料多種,居然還有爆米花。
花小玉對收銀員說:“來一碗菜面,張姐你吃什么?”
“我不餓。”
一會兒功夫,一碗油光鮮翠的菜面端到了桌上。花小玉嗅到熱騰騰的鮮香,口水在嘴里打轉。她吹了吹碗邊的熱氣,撮一小口面湯,立刻瞪大眼睛感覺不對,她摸摸喉嚨對張姐說:“我嗓子好像噎住了?”
張姐關切地說:“你少叉一點面吃吃看。”
花小玉只吃了幾根面條,特意多嚼了幾口緩緩下咽:“沒有吃的感覺,怎么回事?”
“花總,你喉嚨剛做了局部麻醉,不是什么毛病。”
“對對。”花小玉勉強吃了一點,喝了幾口湯:“不能玩了,墊墊饑就行。”她筷子一推,起身走人。
花小玉和張姐走出必香居,掛完號,找到四樓婦科。下午看病的人不多,候診椅子上空蕩蕩的。花小玉對張姐說:“你坐在這兒歇歇,我進去了。”
一位年輕苗條的女大夫看見進門的病人,示意坐下,接過健康卡,電腦屏幕上顯示:“疑是妊娠。”醫生微笑著問:“你的月事正常么?”
“什么月事?”花小玉瞪大眼弄不明白。
“哦,這兩個月月經來了沒有?”
“哎,醫生,你這一問,我倒想起最近沒有來。”
醫生在電腦上打了幾個字,把健康卡還給花小玉:“你到二樓化驗中心查一下尿檢。”
花小玉揣起健康卡出來。張姐起身跟著,見她不吭聲,也就不便細問。四樓也有收銀臺,蘇北醫院收費的設施倒很齊備,患者很舒心。但它家藥價令所有病人心寒,無休止的檢查令人不懂,連近在咫尺的江都醫院新拍片子都不認可,還要重來一遍。
花小玉刷了化驗費,二人來到化驗中心。一個瘦削的青年化驗員見到年輕貌美的花小玉,瞇起小眼微笑著接過健康卡,看到電腦上的化驗項目,遞出一只透明塑料杯:“請送一點尿液樣本過來,女廁所向右拐十幾米,右邊便是。”
張姐接過杯子,瞟了他一眼,也不搭話轉身就走。如果這小伙知道張姐的功夫,肯定要嚇尿褲子。花小玉倒是若無其事地跟在張姐后面去上廁所。
沒多長時間,二人轉回檢驗中心。張姐遞上帶有熱氣的小杯子,瘦小伙雙手接過,小心地走向里面,像捧著參湯似的生怕灑掉一滴。
半支煙功夫,檢驗員出來說:“請回到醫生那里去吧。”
花小玉坐在凳子上,疑惑地望著醫生。醫生掃了一眼屏幕,微笑著說:“恭喜你。”
花小玉不解地睜大眼問:“恭喜什么?”
“你懷孕了。”
“啊?!”花小玉大吃一驚,眼睛瞪得更大:“醫生,是真的嗎?”
醫生見花小玉俊俏而幼稚的表情,真誠地說:“不會錯的,你放心。從現在開始,你就要到社區醫院建檔,定期檢查,確保孕期安全,胎兒健康發育。我們醫院也有孕檢科,醫療水平很高,你可以慎重選擇。”醫生給了她一本宣傳冊:“回去認真看看。”
花小玉接過一看:《孕婦健康知識》,趕緊塞進包里:“醫生,進你們醫院太難,我回去再考慮下,過一天請你吃飯,謝謝!”她說完起身告辭。
張姐見花小玉喜滋滋地出來,起身迎上去。
“回家,先到大潤發。”
“好。”張姐不便多問,帶路走到汽車停歇的地方。
“董事長,我回來了,現在到大潤發買點東西。”
“哎,今天晚上你家沒有酒吃嗎?”
“身體不舒服,再好的菜也沒有胃口,早點回來休息。”
“回家見。”
來到大潤發,張姐推了一輛大購物車。在商場轉了一圈,車子裝得滿滿的。花小玉只拿了紅色的飲料和酸味的西梅、酸糖球、山楂等刺激口腔腸胃的果干。
花小玉、張姐回到祁園,直接上三樓起居室。
“張姐,沖兩碗京果粉。”花小玉說完,進衛生間洗了把臉,依然容光煥發,青春艷麗。她對著鏡子看看,可總覺得自己變了。
花小玉用勺子吃了一口京果粉,點點頭,喉嚨順溜了。愉快地吃完,真餓了。她對張姐說:“哎,好了,沒事了。”
“花總,祁董要下班了,我們下去吧。”張姐洗完碗說。
“好的。”
祁董的座駕像坦克一般堅固厚重,寶藍色油漆閃映著夕陽的光輝,疾馳而來。奔馳飛進大門,慢速穿過寬闊的莊河。
花總為首的迎接人員在下馬橋一字排開,畢恭畢敬。汽車停下,花總走上前,后座車門自動開啟:“歡迎董事長平安歸來。”一只手擋住門框,保護著董事長高貴的腦袋。
董事長鉆出汽車,順勢拉住花總遮門的右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好朋友常見常新。”花總倒也機智過人。
小翠給董事長倒了一杯葡萄酒,他見三人面前都已倒滿紅色液體,不解地問:“這不是葡萄酒,喝的是什么?”
“酸梅湯,董事長,干一杯。”花小玉一飲而盡,咂咂嘴:“太好喝了!”
兩個大齡單身女跟著她也喝下又酸又甜的酸梅湯,互相點點頭:“挺好喝。”
董事長望著她們三個,有點弄不明白。不管他:“來,吃菜。”
一頓豐盛的晚餐用過了,祁董酒足飯飽心情不錯。花小玉只能飲料奉陪,吃了點清單易消化的菜品,以防胃口不適。
飯后,回到三樓起居室,喝茶看電視,盡享二人世界。
今晚11頻道播放“黎園闖關我掛帥”節目。趙寶樂在相聲界混不下去了,但憑他能說會唱的金嗓子,在央視弄了一個位置。一場下來,別人唱得少,他的廢話一大籮,不知導演干什么去了。
一個矮個的演唱嘉賓出場,老趙高厚悅耳的嗓音介紹說:“這位是吳視光、新鳳霞的公子。”
臺下一片掌聲。吳公子唱了一段京劇,又引來一片掌聲。他接著展開一幅國畫作品,說這是他母親與齊白石合作的水墨丹青,他母親畫的山與樹,齊大師在下面畫的水和蝦,這絕對是真跡。臺下的掌聲如雷貫耳。
嘉賓接著又爆出驚人的故事:“齊白石老先生大器晚成,身體硬朗。建國初期全國平均壽命只有35歲,他活到九十多歲。并且,七八十歲還生了兒子!”
老趙聽了這話,小眼睛立馬瞪大成牛眼:“真神人也!”
“這話還是可信的!”董事長有感而發:“齊大師下筆如有神,胯下超道仙!”
“不過這生孩子的媽媽,年齡可不能過大。”花小玉說的這話很對。
趁興,祁董把花小玉拖進臥房內的衛生間,關上門,還將鎖栓死。這可是從來沒有過。
花小玉見董事長可能喝多了,有點失態,忙問:“洗澡?”
祁董也不答話,從腰上拿出一串鑰匙,用精巧的遙控器對著穿衣鏡按了一下。無需開口的“芝麻開門”,鏡子竟然門一樣向外開下來,露出又一道厚重的不銹鋼霸王門。
他朝左邊門框前一站,幾秒鐘內門徐徐向右滑移,直至門與門框相碰,“砰”的一聲,瞬間,室內亮如白晝。
花小玉看傻了眼,好像在欣賞魔幻動畫片。
祁董拉著花小玉的手走進門。左邊一排玻璃展柜,上面覆蓋藍色綢布。右邊十幾只大小不一的保險箱,士兵似的嚴陣以待。
祁董掀開中間展柜的藍綢,一幅齊白石的游蝦戲水圖呈現在眼前,跟剛才電視上展示的墨寶類似。
花小玉滿臉欽佩地說:“這畫真好!這蝦比我們吃的蝦還像蝦。”
祁董聽了一笑,心想:就知道吃。他坐在保險柜上講起一個故事:
“當年,齊老在北平已經相當有名氣了,上門求畫的人很多。一天,有個人登門買畫,給了四兩五錢銀子。談妥的價錢是一兩一只蝦,此人為了貪小便宜,也許當時手頭不便。隔日取畫,來人見畫紙上四只墨蝦嬉戲游玩,另一只頭埋在水中,只有半截身子露在水面。購畫人一笑,卷畫走了。通過這個小插曲,足見白石先生是一個幽默有趣的老人。今天,這幅畫幾經輾轉,成了我的收藏,可見這是一幅真跡無疑。”
花小玉湊近柜臺細看,果然是一幅四只半蝦的傳世佳作,贊嘆道:“這肯定是真的!”
“請多位大家鑒定過的,都說不假。”祁董自豪地說。
他立起身,轉面輸入六位數密碼,拉開保險柜門,對花小玉說:“你看這里面是什么寶貝?”
花小玉定睛一看,脫口而出:“這不是一顆黃芽菜么?”
祁董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將黃芽菜捧出來:“你捺捺看,能不能掐出水來?”
花小玉上前伸手一按,驚詫道:“挺硬的,像石頭。”
祁董愉悅地說:“告訴你,這是翡翠白菜,永遠不會爛!”接著他又坐在旁邊一只箱柜上講起了故事:“蔣介石手下一名將領叫孫殿莫,他是雜牌軍,武器和給養都不到位。他們只能自力更生,成了半兵半匪。有一年孫部駐防HEB省一個地方,清東陵就在他的防區內。狗急了還要跳墻,為了生存,孫打起了皇家陵墓的主意。他以演習為名,包圍了清東陵,用炸藥炸開慈禧太后的墓道口。匪兵們爬進主墓室,劈開棺材,大肆劫掠,可憐老太太的尸身一絲不掛,被扔在墻角。為了取出口中的寶珠,連嘴巴都被扣爛。在眾多寶貝堆中,就有一棵翡翠白菜。從此這款玉雕身價倍增,名揚海內外。我的這棵是民間藝人雕琢的,材質、重量比老佛爺的差遠了,但也是值得欣賞收藏的。”
“東陵盜寶案引起全國人民的憤慨,孫犯知道大禍臨頭。為了保住腦袋,用手中的寶貝大肆賄賂政府高官,將翡翠白菜進貢給了宋美齡。蔣介石這才饒了孫犯,關進監獄。后來被共產黨接管,病死在獄中。”
“皇家、顯貴將寶物藏進墳墓,盜墓賊挖出賣給又一代擁有錢財的人,寶藏成了周轉媒介。清廷的XJ封疆大吏將河田翡翠白菜孝敬給死鬼慈禧,民國將軍又盜出送給宋美齡,國寶至今下落不明。過眼云煙的鬧劇不斷上演,令人不服不行。”
花小玉這時按耐不住地說:“董事長,這些柜臺、保險箱里都有寶貝,以后慢慢細看。今天,我也有一樣萬分珍貴的寶貝獻給你。”
“說來聽聽。”祁董翹起腿頗感興趣地說。
花小玉雙手搭在祁董的肩上,含情脈脈地說:
“董事長,我懷孕了。”
“懷,懷孕,什么,你懷孕了?是真的嗎?”
花小玉從口袋里掏出診斷單,祁董搶過瞪大眼一看:“妊娠六周。”他一把將花小玉抱住。花小玉用手擋著肚皮,悄聲說:“別擠著寶寶。”
“哦?哦!”祁董后退一小部分的,摟住她的脖子,心潮澎湃,激動萬分,淚如涌泉,眼淚水滴濕花小玉后背衣衫。他喃喃低語:“寶寶,寶寶,我祁小兵終于有后了。感謝老天爺!感謝花小玉!”
他挺直身子,花小玉用紙替他揩揩眼睛。他鄭重其事地對她說:
“花小玉,我們結婚吧!”
“啊?!”迷糊。
“嗯!……”省略號代表后面有若干個“嗯!”
祁董緊抱住花小玉,可臀部撒多遠,滑稽而有趣。花小玉心頭蹦蹦亂跳,面色湖紅,閉眼深呼吸。
掉進蜜罐的二人,漸漸平靜。祁董松開手臂,打開一只小型保險箱,抽出上屜,一片五彩光芒直刺眼球,大大小小的蘭黃粉鉆戒、項鏈十數枚、條。祁董拈了一只中等的三克拉黃鉆戒,鄭重地朝花小玉右手無名指一套:“先把這只戴起來。”
花小玉對寶石一點不懂,只覺得挺好看的,伸直指頭看看,亮閃閃的,開心地說:“謝謝祁董!”
“以后不要再謝呀謝的,都是一家人了。”
走出密室,祁董坐在沙發上喝了口茶,對花小玉說:“寶寶在一天天長大,可以說是日新月異。我們得抓緊時間把大事辦了。”
“是啊是啊。”花小玉連連點頭。
祁董用手機接通了兩個人的電話:“周總,關總,你們二位明天一早到祁園吃早茶,有事請你們辦。”
祁董說完掛了電話,轉頭對花小玉說:“日后有好多事情要忙,但頭等大事是提親下定。你通知兩個哥哥明天別上班,在家等著,公司有人上門談重要的事情。”
花小玉立即與她兩個哥哥通了電話,然后才洗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