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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坐上別愁君未見

倘若我不曾經歷過生離死別的傷痛,不曾懷抱過希望,也不曾知曉過真相,

那么我會不會像個普通人一樣…生老病死…

我在過去的歲月里常常思考這些問題,曾遲疑過,悔恨過,但終究只剩下了堅定。

我的羽翼遍布血污,手上的血污早已結痂,身上傷痕累累,那是曾經輝煌的見證,也是這些讓我懊悔不已,常常懊惱自己為何這么弱小。

少年啊……你要加油,不要學我這個懦夫。

————

南洲市

一個小村子的外面,

于盛眉頭緊緊皺起,用警惕的眼神盯著眼前的中年人,同時心中也在思索,要怎樣和人相處。

“喂!小哥,能不能幫我推下車,車陷進去了?!蹦腥碎L相純樸,聲音憨厚。

于盛愣了一下,迷茫的看了一眼男人,用晦澀的語言回應了一句后,走到車前,單手緊扣,調動全身肌肉,生生將車拉了上去。

男人目瞪口呆,咽了一口唾沫,強行壓下自己驚駭的神色。

這小哥不是普通人

男人暗道,最近幾年可不太平,隔天差五就會死人,起先人們不以為然,但時間久了,死的人越來越多,人們就漸漸驚恐了起來,生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村里老一輩的人整天嘴里神神叨叨,說什么妖啊鬼啊,我們以前沒人信,但自從一位捉妖人來到我們村子后,我們就信了。

“謝謝小哥,如果不介意的話,今晚就在村子里過夜吧?!?

男人看了于盛一眼,很快就被于盛身上破爛的衣衫吸引了,這樣破爛的衣衫,上一次看到的是在那個人身上。

于盛輕嗯一聲,反正現在的他他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與其游蕩,不如順其自然。

于盛跟著男人,一路走了下去。

“徐大爺,這么晚才回來,今兒一早你去哪里了?”

“害,別說了,這不開春了,要往地里施肥,去鎮里買了點肥料,回來的路上車又陷入泥土里,好在碰見了這位小哥,我才能這么早回來,不然要廢好大一番功夫。”

“要我說啊,下午咋幾個人就去把坑一填,不然下雨天麻煩的很?!?

村子里,男人騎著三輪車載著于盛路過家家戶戶,被太陽曬得黢黑的皮膚在驕陽下散發出健康的光澤,男人咧嘴大笑,偶爾也會下車給一些人發幾根煙,本想多聊幾句,但考慮于夏還在車后坐著,就趕快回來了,那幾人也沒有什么不快,只是讓男人趕緊把客人安排好,給客人做點好吃的。

“大叔,你聊你們的,我不在意,讓我在旁邊聽聽就行?!?

于盛微微一笑,不知為何,走到這里,他的心境不再反復作亂,而是開始平靜如水,像一潭泉,更像久旱逢甘霖。

徐大福干笑一聲,本想要反駁一句,但突然就沒話了,

只見年輕人從車上下來,只有在旁邊的徐大福能看到,就在那一瞬,年輕人的眼角有一絲淚珠滑落,滴在了土地上。

在于盛的心里,這一刻的他被分化成了好幾個人,各個神色不同,眼神晦澀。

他們齊齊看著在最里邊的那個蹲在地上不斷抽泣到身影無言。

好像有那么若隱若無的嘆息聲在于盛體內飄過,消失在遠方。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給家里打了個電話,解釋了一番,讓家里多準備一副碗筷……

當太陽高過樹梢

男人和于盛在幾人的吆喝聲中離去,在驕陽下,老人高唱,聲音復雜,像是唱歌,又像是唱他們這一輩子。

“年少不知好,望快長大”

“青有凌云志,欲上青冥攬月歸”

“老期有所歸,有子養父,有子成才。”

“黃牛耕地不愿苦,低頭拉犁一年年?!?

……

男人的聲音滄桑,明明才差不多有五十來歲,但偏偏唱出了一生。

沒人注意,坐在三輪車后邊的于盛踩著尿素袋子,眼鏡發紅,身體不斷顫抖,像一個孩子。

世界上最傷心的事,其實都比不上一個忘了家的孩子。

————

“你說的是真的???!”

南洲市捉妖人總部,幾人圍繞著桌子,神色嚴肅。

為首的男人點了點頭。

“本來我也不信,但這是總部下達的消息?!?

總部的消息,不信也不行啊。

在角落里,一名男子閉目養神,男子臉上有一條長疤,猙獰,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全透露出一股清冷的氣息,當為首的男人說出那個消息時,青年雙眼猛然睜開,漆黑,木訥,仿佛來自深淵。

“……讓我去……?!?

空間頓時肅靜,所有人都沒想到他竟然會開口。

“徐前輩,您剛才說什么?!”

局長似乎還沒有回過神,想要再次確認一下。

但姓徐的男人已經閉上了眼眸,不在言語。

奇怪的是,局長幾人也沒有生氣,反而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

覺得本該如此??。?

這可是一位從那個地方回來的殺神。

會議匆忙結束,徐姓男子留在原地,等待要去的人準備。

……

徐大福的家在村的西北角,門前窩著一只大黃狗,看見于盛就咬,

惹得男子怒罵了幾句,趕緊把于盛引進屋里,怕狗傷人。

院子里有花,四季不同色,開春姹紫嫣紅,看一眼,便讓人覺得人間值得。

不管孩子們還是大人,走到花前都想聞一聞,還有的干脆把花折下來觀賞,曾經有個孩子問大人:花兒開的好好的,為什么要把它折下來。

大人只是笑笑就過。

于盛走在小路上,雙手背后,目光溫柔。

“大哥哥好!”

突然,一聲稚嫩的叫聲在花叢中傳來,于盛愣了一下,很快便被一個帶著虎頭帽的孩子吸引,孩子粉雕玉琢,被衣裳包裹的像個粽子,

南洲市開春之際的天氣對孩子來說還是有點冷的,孩子身體脆弱,稍有不慎便會生病,大意不得。

孩子里明亮的眸子里有著成年人沒有的神采,對世界有這美好的希望,或許這也是大人們喜歡孩子的原因。

于盛看著臉蛋臟兮兮的孩子,一陣迷茫。

他呆呆站著,腦海中回憶閃爍,斷斷續續。

在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個虛幻的于盛突然如抗大山,彎腰駝背,嘴里喘著大氣,三條鐵鏈將于盛捆綁,

這是天譴,當于盛開始恢復人性,神性就會被壓縮,而來自神明的力量就會開始束縛自身,每掙脫一條鐵鏈,于盛的精神就會回歸一絲,只有徹底粉碎天譴,將神明的力量轉變為自身的力量,那一刻,于盛的魂魄才會全部歸攏。

以人性掌控神明的力量。

總的來說,于盛巔峰的一擊,就是當初拔刀斬向未知的那一擊。

之后打巨蝎時的于盛就次之。

從接觸到人類世界時,于盛的力量就開始了不穩定的下滑,尤其是現在。

“殺了他,殺了他們,你就能重新拿回力量?!?

“殺了他們,你就不會感受到迷茫了?!?

“于盛,你渴望力量,只要擁有了力量,你就能把妖殺光?!?

虛無中的聲音不斷,于盛神色不斷變化,那是一個個不同的他。

于盛深吸口氣,輕語:“鎮!”

所幸現在還擁有神性,能用神明的力量壓制自己破碎的精神,魂魄。

于盛緩緩吐出濁氣,盡量對小孩露出一個微笑。

盡管現在他的魂魄仍在吶喊,在蠱惑。

“娃子,你咋跑到那里去了,絆倒了咋辦??。 ?

男人罕見的慌張了起來,要知道花叢里石子遍布,這么小的孩子很容易就會被絆倒。

于盛微微一笑,好像當初自己還是個孩子時,偏偏要裝作一個大人,就這樣對于夏說的。

“小兄弟,還有大福和娃,飯好了,趁熱趕緊吃。”

這時一個婦人從屋里出來,解下圍裙,笑著對幾人說。

期間還很感激的對于盛道謝。

于盛沒有說話,表情木訥,他在想,婦人為什么要對自己道謝。

徐大??从谑]什么反應,就把婦人拉到一旁悄悄說了幾句話,許久之后,婦人才回過神來,眼中很是復雜。

清風習習,驕陽烈烈,花叢中,一男人,一婦人,一孩子,一青年圍桌而坐。

男人女人聊著家常事,時不時與于盛嘮嗑幾句。

于盛斷斷續續回應幾句,支支吾吾。

他已經太久沒吃過飯了,也好久好久沒吃過這么好的飯菜了。

吃著吃著,少年雙眼開始發紅,回過神來,已經淚流滿面。

徐大福心底嘆息一聲,婦人心疼。

曾何幾時,他們有一個孩子,沉默寡言,從小與平常的孩子不一樣,特別懂事,他走的那一年,花開春天。

幾人沒注意,在圍欄之外,陰影中,一襲黑衣的青年人已經攥緊了拳頭,久經風霜的臉龐抽泣。

近鄉情怯莫過如此,一欄之隔,終不得見,因為怕見得了就不想離開。

來時匆匆,驀然駐足。

父子不得見,母子認不得。

徐大福和婦人沒有注意到,在自己的第二個孩子的虎頭帽下,脖子處,一條黑色的吊墜在陽光下倒影著光輝。

徐磊帶上黑帽,深吸口氣,他不敢相認,也不能相認。

因為,他是捉妖人,一生對抗未知,一輩子保護身后的平凡人不受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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