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男人緩緩走出來，他身材碩長一身低調奢侈的黑衣，衣擺處勾勒著金絲暗線，五官硬朗，劍眉星目，看向蕭賦時無端升起威嚴來。
此人正是蕭家家主，蕭仁。
慕霜向前半步，將白秋辭攔在身后。
“慕宗主。”蕭仁嗓音低沉的道“不知慕宗主大半夜的不在澧北呆著，來這邊做什么？”
慕霜道揚了揚下巴，目光看向山頂，道“來看看這漫山的無限風光。”
蕭仁冷哼一聲“那慕宗主可看好了？”
“還沒呢。”慕霜道“蕭宗主此次損失重大，事情起因有疑，蕭羽涅這人本是我派中人降服的，卻被你蕭家以各種理由帶走，人屁股還沒坐熱乎就出事了，蕭羽涅的處理結果也沒有給我們一個交代，結果現在出了事，蕭宗主你說說，這該如何是好呢？”
“總不可能慕宗主是覺得這事是我們蕭家自導自演？”蕭仁臉色陰沉“你覺得我們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覺得我們有必要以損失名譽和金錢為代價，換取什么？”
“誰知道？”慕霜無所謂的聳肩“目的是什么不好說，但你扣押蕭羽涅這只傀儡師，就很難說清楚了。據我所知，蕭羽涅生前未被煉化之前，與一位修為高深的人惡斗了一場，你說那個人會是誰？”
白秋辭低頭看向慕霜，當時和蕭羽涅打過的人除了他自己，就沒有別人了，知道這些細節的也只有自己看見了，為什么慕霜會知道？
“這個我也看見了，傷口整齊，刀刃鋒利，出劍極快，是位用劍的高手，且修為在蕭羽涅之上，那場對決，如若猜的不錯，應該是碾壓性的。”蕭仁淡淡道“這一點，仙門百家中排的上名號的宗主都能做到，也包括你，慕宗主。”
“這么說，蕭宗主是想把黑鍋甩給我咯？”慕霜眸光微沉，氣壓漸低。
“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你說的確實不錯，但你的嫌疑明顯更大。”慕霜指的是依然是蕭仁將蕭羽涅扣押不公之于眾的事。
傀儡尸這種東西本就是邪物，此物已經幾十年沒有出現過了，如今出現，本就應該直截了當的公之于眾，警示心思不正之人，可蕭仁卻將蕭羽涅選擇了私下處理。
關鍵是，私下處理，還處理不當，鬧出了這么大的事來。
慕霜繼續道。“蕭宗主的行為，按照仙門百家共同定下的協議，是要降級處罰的。”
“……”
蕭仁沉默不語，目光卻看向了一旁不說話的蕭賦。
慕霜語氣愉悅了幾分，她瞟了一眼蕭賦，道“既然如此，蕭宗主不如說說，為何扣押蕭羽涅，扣下后都做了什么，以及蕭羽涅為什么擄走蕭賦，請兩位講清楚。”
蕭仁深吸一口氣“這種事，不如明日議會上說，坦誠公布的講清楚，如何？”
慕霜嗤笑一聲“呵，上次議會蕭宗主就沒有講清楚，答的避重就輕，這次又想如何搪塞？”
“你到底什么意思？”蕭仁目光微沉，冷冷的盯著慕霜“我看在你是小輩，又是新晉的新貴不與你計較什么，怎奈你毫不懂事，屢次三番出言不遜，真當我蕭家怕了你們慕家嗎？”
“哪敢啊！蕭宗主這帽子可扣大了，我不過是陳述事情的經過與疑點，難倒蕭宗主不允許他人提出質疑？！若真是這樣，到是我慕某冒犯了。”慕霜態度誠懇，這番話說得，到顯得蕭家專治獨權了。
蕭仁冷哼一聲，氣的不輕，他一甩衣袖，腳尖一點，便離開了。
與此同時，山上蕭家眾人也在此時起身，數道黑影掠空而過，如黑蝠過境，到顯得壯觀。
蕭賦看了白秋辭一眼，似是想說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后還是跟上大部隊離開了。
“你還是懷疑蕭家嗎？”白秋辭收回目光“為什么？群山的鬼怪應該是先前那黑衣人干的，從黑衣人的行為來看，他應該和蕭家沒有什么關系。而且蕭家貴為名門正派，在這個位置上坐了這么長時間，不可能會犯這樣的錯誤吧？”
“凡是皆有可能，不能只看表象。長得好看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相貌丑陋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壞人，道貌岸然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君子，行事囂張跋扈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小人。”慕霜道“我見過的事比你多，仙門百家中具體是什么情況我也比你清楚，所以，你最好別輕易的相信誰。”
白秋辭覺得她這話說得挺有歧義，他人不可信，那她自己呢？我是不是也該留個心眼。
“我和他們，對你不一樣。”慕霜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一般，忽然認真起來，眸子閃爍著黑空中的月光，定定的看著他“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我會毫無保留的護住你。”
白秋辭怔了下“我很想知道你為什么會這樣對待我，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會說。”
慕霜微微抿唇“你都忘記了，這對你來說，是好事。”
“可我也忘記了你，你不覺得遺憾，或者失落么？”
慕霜沉默了好久，最終還是說“你以前與我僅僅只是一面之緣，談不上遺忘。”
白秋辭能感覺得出來，她的情緒忽然低落了起來，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事。想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但面對慕霜的時候，他總是提醒自己要保持警惕，可回回都不忍懷疑她。
總覺得，她待自己如此誠心又如此無微不至的關照，明明事事都在為了自己，卻還去質疑，讓白秋辭覺得自己總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
慕霜慢慢往回去的方向走，面朝著今夜的月，倩影渡著一層銀光“我知道你不會完全信任我，這沒關系。我還是之前的那句話，我會毫無條件的保護你。”
“我還有些事情需要去處理一下。”慕霜抬眸遠望，纖細如玉的手指有規律的敲擊劍柄，她道“昭玹，你先護送他回去。”
白秋辭剛還在想昭玹不是沒來么？身側忽然響起一道應答。
“是！”
白秋辭本能的一哆嗦，轉頭一看，昭玹一身干凈利落的黑衣，恭敬的站在后面，見他看過來，也投過視線去。
兩人對視的功夫，慕霜腳尖輕點，身影迎著月色如飛燕般掠了出去。
她要去哪？
“白先生，先回府上吧。”昭玹道。
白秋辭眨眨眼：“噢。”
走了一段時間，白秋辭見昭玹一直不語，便問“昭玹啊，我能叫你小玹么？”
昭玹似乎愣了一下，隨后道“請便。”
“我聽說過一些昭家的事情，但知道的不具體。不知可否問幾句有關于昭家和慕家的事情？”
“你想問什么？”
“你們昭家現在情況如何？”
“融合在慕家。”
“現有幾人？”
“我和妹妹。”
白秋辭點點頭，看來所剩無幾，其他人應該是走的走，散的散了。
“慕宗主待你們如何？”白秋辭像長輩一般語氣溫柔的關懷。
“很好。”昭玹抬眸看向白秋辭“你是不是不相信慕宗主？”
白秋辭摸了摸鼻子，我表現的很明顯嗎？為什么一個小孩子一眼就能看出來？
“不用想了，你表現的很明顯，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來，你的臉上藏不住事，比那些虛與委蛇的人相處起來，容易的多。”昭玹直白的拆穿，他繼續說“你有所懷疑，我也很理解，不會有人因為一個陌生人對自己好，就完全信任她，特別是你這樣，在外無依無靠的人。”
“我一開始也不信任慕宗主，但，是她找到了我和妹妹，是她救濟我們，也是她給了我歸處，不至于讓我和妹妹餓死在荒郊野外，死在被蕭家人的趕盡殺絕中。”
在說到最后時，少年目光冷冽，充滿仇殺的血氣，那段回憶，對于這樣年紀的少年來講，實在過于殘忍。
昭玹道：“但你可以放心，宗主對你，與我們不同，她對我們是救助，但對你，是愛護，我能看出來。”
慕家總糅合了許多小門小派，大部分都是落沒的宗族，零零散散的宗族最難統領，可慕霜卻讓慕家坐到了仙門百家中三大家的位置。
更何況還身為女子，這等實力與魄力，說實話，白秋辭是極其佩服的。
“或許她也是將我當做與你們相同境遇的人來對待的呢。”白秋辭道“畢竟我現在的情況，與你們當初并沒有好多少。”
“或許吧。”昭玹看了一眼白秋辭，淡淡道“隨你怎么想。”
雖然看上去老成，但還是有些小孩子氣的。白秋辭輕笑了一聲，隨口問她“昭瑤呢？”
“在府上，照顧那個小孩。”
“麻煩你們倆了。”
昭玹嘴唇微張，正準備回話，卻見白秋辭臉色一變，下一秒眼前乍現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隨著尖銳的碰撞聲響起來。
白秋辭反應極其的迅速，他半步后退，劍鋒瞬間出鞘來，擋住那柄突如其來的飛劍。
“誰？！”昭玹記得自己的任務，當即抽出自己背上的重劍，擋在白秋辭身前，做防御姿態。
“你退后。”白秋辭拍拍他的肩“來人修為高深，你還不及他。”
昭玹神色堅定“宗主交代我，要護送你回去。”
“我還不至于需要一個小朋友保護。”白秋辭溫聲道，說著，他閃身掠出，與暗中偷襲的人在瞬息間連對數十招。
“什么人？”白秋辭厲聲道，來人的劍法令他感到熟悉，仔細回想一圈，似乎就是山上那個突然出現的黑衣人。
倒也是實在沒想到，他說的我們還會再見面居然來的這么快，還沒出這邊山頭，就找上門來了。
那么就很明確的知道了，這次萬鬼暴動是由黑衣人主導，而他的目標，就是白秋辭自己，并且，他的目的也并不單純，是個很危險的人物。
“看來你猜到來的人是誰了。”暗中的人緩緩走來，他語氣里帶著點笑意，聽上去多了幾分溫柔，少了幾分邪佞。
“我和你很熟？”白秋辭挑眉問道。
“你這話倒也是直白的很。”黑衣人道“可以這么說，我很熟悉你，很了解你，而將來，你也會熟悉我，成為我，取代我。”
“這話說的，倒是有意思。”白秋辭手指收緊，握住劍柄“若我不打算熟悉你，成為你，取代你呢？你待如何？”
黑衣人輕笑一聲，笑聲融進了夜色里。
“不，你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