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音在祠堂躺了整整一夜,還是次日清晨來打掃祠堂的下人發現她的。
那時她已經陷入昏迷,身上的衣裳全都被浸透了,臉上全是水痕。
而得知消息的將軍卻連一眼都沒有來看過。
反倒是柳姑娘來過一次,只匆匆確認了一下夫人的身體情況,便很快離開了。
下人們看著躺在床上沒有意識的夫人,忍不住開始悄悄嚼起了舌根子。
既然將軍根本不喜歡夫人,又為什么要娶她呢?
陸清音昏迷了整整兩日才逐漸清醒過來,她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蕭寧遠,而是獨自一人離開了將軍府,專門尋了個偏僻的地方,找了個大夫。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的身體似乎出了什么問題,很多時候她都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力不從心。
……
草堂中,頭發花白的老大夫隔著一張絲帕搭在陸清音的手腕上,面色凝重,讓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夫人,不知您的父母可曾出現過類似的情況?”
陸清音心里一緊,喉嚨也有些啞了:“我娘親……患有心疾。”
“那就是了。”老大夫嘆了口氣,面色嚴肅的看著她,“時常感到心悸、胸口悶痛,這正是心疾的癥狀!”
老大夫后面說了什么陸清音都不太聽得清了,她只覺得自己眼前一黑,無數絕望撲面而來,好像天都要塌了。
娘親的痛苦她曾親眼見過,未曾想到如今自己也將嘗到其中的滋味了。
陸清音心中五味陳雜,鼻腔更是酸澀難忍,幾乎頃刻就要落下淚來。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將軍府,正好與準備出門的蕭寧遠撞到了一起。
蕭寧遠本打算繞過她直接離開,卻恍然覺得陸清音臉色白的嚇人。
心下一軟,他情不自禁停下了腳步,只是聲音還是冷的。
“誰允許你出府的?”
“我們和離吧。”陸清音脫口而出,她呆呆地看著蕭寧遠,這個她愛了很多年的男人的面容,此刻看來依舊讓她心動。
她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句,“蕭寧遠,我要和你和離。”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她必須回到陸府,陪在爹爹和娘親身邊。
而蕭寧遠……他有柳玥,應該不會感到孤獨吧?
蕭寧遠看著面前臉色蒼白的女子,胸中竟奇異的升起幾分憐惜。
他惱怒的揮散這分情緒,用力的握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到似乎想要將她的手腕折斷。
“你說什么?”
陸清音沒有退卻:“我要和你和離。”
既然少年情誼已經消失,又何必再彼此折磨甚至還為此搭上了她的爹娘。
蕭寧遠額角青筋隱現,眸子里風雨欲來。
他不發一語,拽著陸清音來到自己的馬前,翻身上馬,把女子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懷里。
胯下的馬在小道上飛馳,陸清音咬緊下唇,緊緊的抓著蕭寧遠從身后環過來的胳膊,感到一陣害怕。這種疾馳的感覺,好像心臟都要跳出去了。
周邊的景色越來越荒涼,而蕭寧遠卻始終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甚至一路上不斷加快速度,陸清音甚至能夠感覺到冷風刮過胸腔的寒冷與疼痛。
不知過了多久,蕭寧遠終于一勒韁繩,停下了馬。
陸清音艱難的抬起頭,努力的遏制住因為方才的奔波而不斷上涌的嘔吐欲望。
然而只是這一抬眼,這股欲望卻更加濃烈了,幾乎涌到了喉口,遏制不住。
映入眼簾的的一片荒蕪的墳冢,近處是一片亂葬崗,腥臭的味道順著風撲過來,熏的她幾欲作嘔。
蕭寧遠卻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心思,他用力的扯著陸清音的胳膊把她拉到近前,俯視著腳下那些或完整或殘缺的尸體,眼睛里一片冰冷。
“很惡心?但是你知道嗎,我就是從這樣的死人堆里爬起來的。”
蕭寧遠掰過陸清音的臉,強迫她直視那些因為曝尸荒野已經開始腐爛的尸首,“陸清音,沒一次在戰場上我面對的都是這樣的情景。”
“我不知道我哪一天會死,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因為有恬恬、有你,我才會那么努力,用盡一切力氣活下去。”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頓,略帶自嘲的笑了笑,“可是你是怎么回報我的?陸清音!”
恬恬因她而遭遇不幸,至今沉浸在悲痛之中。
而她卻和陷害他的兇手情投意合!
不是那樣的……
陸清音淚眼婆娑,她幾乎看不清蕭寧遠的面容。
恬恬的事她真的一無所知,甚至于當初的戰敗,祝平賀本是想要他死,是她苦苦哀求,才保全了他的性命……
她想告訴他,在他身陷囹圄的時候她并沒有冷眼旁觀。
可是她說不出話,不只是因為那惡心的味道,也因為她不斷抽痛的心臟。
她有心疾,本不該大喜大悲的……
“陸清音你說,因為你我經歷了這么多痛苦,我怎么會原諒你?”
昏過去之前,這是鐫刻在陸清音眼睛里蕭寧遠最后的面容。
恨到極致,全無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