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無人與你說過，儒生如何修行，今日，吾便隨你講講吧。”

文圣輕輕咳了咳嗽，想用衣袖擋一擋，卻無力抬起，抬到一半便放了回去。

“儒生之流，當以大義為首，若無社稷，何來偏安一隅的書院？

倘若無社稷，儒生又何以修德？”

文圣的精氣神好了些許，面色也紅潤了些。

他接著說：

“言而總之，儒生讀萬卷書，養心中大義，心系社稷，得民心，才有了修行之道。

由此，方有德高望重者一說。

你天資卓越，加之自己的福運，入圣一事，或許別人要花個數十載，而你，一兩載便可抵之。”

扶風聽聞此言，只是謙遜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文圣老先生接著道：

“《本經陰符》你可全然記否？”

扶風點頭：“已記住。”

“你且謹記，斷不可將其贈予他人，否則有損自身氣運，入萬劫不復之境地。”

扶風看著現在風燭殘年的文圣，心口有些沉悶，想要說些什么，卻被無意之間的穿堂風壓了下去。

長青的竹林落下枯黃的老葉，風中翻飛后，仍舊落在了地上。

旁邊與機關犬玩耍的瘦猴，士以成兩人，識趣地放下手中小犬，下山去了。

走的時候，不忘轉身鞠了一躬。

白羊兒在新開的地里擺弄著幽香艷麗的野花，走走停停，手里多了一束純白的花。

她遠遠看了一眼扶風與文圣的身影，便低頭繼續采弄，嘴角掛著甜甜的笑意。

扶風自然也看到了她，淺淺一眼后，不著痕跡回過頭，繼續聆聽。

文圣也看到了白羊兒，和煦地笑了笑，只不過，已是膏肓的他笑起來有些有心無力了。

收回蒼老疲憊的目光，文圣繼續說道：

“儒生乃一介凡夫俗子，唯有入圣后才能與其他勢力一戰，但切記，不要被近身，不然即便是圣人，也得付出代價。

接下來，我便將“真言”秘法說于你聽，且靠過身來。”

扶風聽從的靠了過去，耳朵湊近文圣，文圣口中喃喃低語，聽不真切。

扶風把耳朵離得更近了些，豈料，一如殘燭的文圣老先生突然一指點到他的眉心，繼而無力垂了下去。

扶風不明所以，但是他知道先生不會害他，反正，那一指也不疼，只是覺得有些閉塞，體內之氣不夠通暢。

文圣先生見他不問，便笑著說：

“吾將你體內的那股陌生的氣暫時封住了，那股氣息有點像一個方士的氣息，你與他有往來？”

話語中沒有責備，也沒有其他情緒摻雜其中。

扶風皺了皺眉，低聲說：

“那日我與墨軒尋找破解他身上秘術之法，到過一個小鎮…………”

文圣聽扶風講述完，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他們方士一派最是邪異，切勿招惹，好在他并未心生惡意，只是看中了你的天賦。”

扶風有點擔心的問著文圣老先生：

“先生，他留在我身上的那縷氣可有危害？”

扶風害怕有朝一日被徐福從自己身體里做文章，被背刺個措手不及。

“尚且沒有，反而對你有些好處，此乃天命所歸也。”

“哦，先生何出此言？”扶風有點摸不著頭腦，好奇先生為何這樣說。

“你讀書之日實乃短促，雖得我畢生德行來護全己身，又與《本經陰符》里的玄氣融合，水滿則溢，身子還是有些孱弱了。

但那方士徐福留存于你體內之物，近些時日來一直沖刷體內經脈，也算是一種福運了。

你且運用“真言”秘法，入圣吧，孩子。”

一口氣說了那么多，文圣面色又黯然了下去，就連呼吸也輕了許多。

扶風自是知曉文圣先生時間不多了，當下，也不在耽擱，運用秘法，深吸一口氣，長吟一句：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而隨著扶風吐出真言，不遠處的白羊兒頭上長出了一顆豆苗，繼而又長出了一些雜草。

白羊兒感覺到頭上有什么東西，先是用手一摸，再一拔，緊接著咬牙切齒，不顧形象怒道：

“夭壽了！誰干的？！”

她環顧四周，只發現小亭里的二人，其中扶風捂住摳鼻，有猩紅之物流出。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這個不當人子的缺德鬼干的！

扶風捂著鼻子，含糊不清說道：

“先生，這代價似乎也太大了吧。”

而文圣氣若游絲，只進不出，一副隨時都可能西去的模樣。

“那是……因為，她體內有一股殺氣，反作用于你身上罷了。”

“那為何我真言一出，會在她頭上施加？”

而文圣已經聽不見扶風說些什么，雙眼黯淡無光，眼皮越來越沉。

“叫我……一聲老師吧……”

說完，還不待扶風叫出，文圣先生便緊閉雙目，沒了聲息。

早已站在茅屋旁的墨軒，環抱雙手，扭頭看著扶風顫抖的背影……

他一定很難過吧？

墨軒輕嘆一聲，沒有選擇上前安慰，轉身回房去了。

人的悲喜并不相同，有些事獨自消化就好，可我為什么也有些難過呢？

身為一方傳奇的文圣離去了，往后世上，便再無寒山文圣了。

扶風看著轎椅上的老人，把隨人攜帶身上的《本經陰天》放于文圣遺尊上，雙膝下跪，長跪不起。

他口中緩緩說道：

“老師……，一路走好。”

文圣對于扶風來說，無疑是很重要的。

雖然扶風送他好處時，他沒有什么高人風范，像個市儈小民一樣。

雖然平日里兩人間交流不過爾爾，但師恩如化雨春風，一直都在潤色扶風，指引扶風。

這時候，氣鼓鼓的白羊兒也來到了扶風身后，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沒了脾氣，緩緩停步。

她低下頭，看著依舊跪伏在地的扶風，也跟著在他旁邊跪了下去，神情悲戚。

…………

細雨綿綿，三人在后山將文圣先生埋葬，正應了先生在世前的心意，每天看日出日落，云起云涌，享受那寧靜。

簡陋的墳冢旁，有一束白色的野花和墓碑插在那為伴，夕陽遲暮，晚霞紅遍滿天。

獨留青冢向黃昏，這是文圣老前輩最喜歡的吧。

…………

ps：錯字先更后改，晚上十二點前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