毖潯記得那塊大白圓石,和屋子一樣大,很像一只鱉,“來這里做甚么?”
紅發(fā)巫女笑了一聲,“我們可以祛煞,唱詞,跳大神……都可以。”
黃發(fā)巫女走得更近了一些,將腦袋依偎在姐姐的肩窩處,“我們聽說監(jiān)察司的異人部在招人,若是大人肯為我們引薦,好處有的是。”
藍發(fā)巫女也上前一步來,抱住了二姐的腰,也將腦袋埋在黃發(fā)女巫的肩窩處,“我們想要毛遂自薦,若最后沒能謀到差事,拿錢辦事也行。”
藍發(fā)巫女捋了捋發(fā)絲,“我們聽說事態(tài)緊急,都是道上混兒的,就想一起出份力。”
紅發(fā)巫女更是熟絡地挽住了毖潯的手,“大人,我們千里迢迢只為了這事,能讓我們看看令牌開開眼嗎?”
“稍等……”毖潯進自己的屋子里找出了一塊令牌,“給你們,從此以后這就是你們的號碼牌了。”
她從三巫的話中聽不出謊言與欺騙,連考驗都沒設下就直接招人進異人部,因為信任自己的“嗅覺”。
梅太刀和一眾大人們曾經對毖潯的這種敏銳贊嘆不已,在跟著別人四處游歷的一年中,毖潯聽到最多的關于自己的形容就是狼。
毖潯看到為首的紅發(fā)巫女面露難色,立刻接過三巫女遞過來的令牌,和自己的對了一會兒,質地與印記沒有差錯,“令牌有什么問題嗎?”
“我們不知道這背面刻著的紋路是什么意思,煩請大人為我們講解一二。”
毖潯翻過令牌,發(fā)現(xiàn)映入眼簾的紋路,由兩個符號組成,第一個符號似一個湖中的大鵝,第二個符號似婀娜多姿的舞者。
“這叫阿拉伯數字,自監(jiān)察司建立以來很多地方都用到了它們。對于很多人來說,確實生僻。”
毖潯頓了頓,“它們代表了數位,你們的令牌背后刻著一串二十五,即第二十五位異人部的成員的意思。”
這些都是天陰殘卷上記過的內容,毖潯認為不足為外人道,“拿好吧,接下來去準備做法問靈的事情,我相信你們可以做到。”
三位巫女喜不自勝,帶著感激之意退回了自己的房屋,異人部很是安靜,煞氣門此時卻格外熱鬧,因為和異人部一墻之隔的煞氣門正在發(fā)放嬰孩。
一位婦人看著手上的男嬰,氣得直打哆嗦,尖銳刺耳的罵聲繞著房梁向上竄,“分到了這么個賠錢貨!”
監(jiān)察司的官員默不作聲,她將分配的文書蓋好章,一式兩份,其中一份交予婦人家人。
她聽見婦人的咒罵越來越雜,不禁皺起眉頭,若是手上這個男嬰能被好生養(yǎng)著,也能像她和婦人一樣身形高大且健康,務農作耕等事完全能與女兒一樣,若是聰穎可送學堂,正常考試入朝為官。
“修煉不了的爛根子!”婦人臉色青綠,顫抖著把心中最在意的想法罵了出來。
碧玉在心中嗤笑,又不是所有女人最后都能成仙,修煉自然分個三六九等,多數人苦修多年皆落得一個泯然眾人矣的下場。
這偏遠村子里的人著實遲鈍、閉塞,不然也不會驚動遠在京城的監(jiān)察司的人接管這里了。
碧玉低聲向婦人責問,“黑煞之事還未了結,分到了兒郎就好生養(yǎng)著,莫要做出什么蠢事。”
她把‘蠢事’二字咬得極重后頓了頓,“三日后我們還會來。”
婦人的臉綠了又白,雙唇微顫,“知道了。”
她怏怏不樂地把孩子抱回房,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孩子日后的待遇將有多糟糕,但她的男人不敢多說一句,接過文書后就一言不發(fā),只在碧玉等一眾官員出門后跟了幾步,算是送行。
碧玉還未走多久,就被屬下攔住了去路。
“大人,毖潯她又吃草了。”
碧玉腳步驟然頓住,雷厲風行地安排信得過的幾人帶著孩子們和文書去下一家,而自己匆匆忙忙地和屬下走了另一條路,立刻拐去了異人部,見到毖潯就立刻責問道:“毖潯!你又吃草?”
毖潯琥珀色的眼睛里沒有太多的情緒,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嗯。”
碧玉平復了一下心情開口道:“上次吃壞了肚子,不長教訓嗎?”
毖潯冷淡地回答道:“我沒事的。”
不知怎地,碧玉一直有點怕她,因為毖潯總是少年老成,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碧玉摸不清她的本事,也不敢過多責怪她,她猜這個半大的女孩就是所謂的三流九等里中流砥柱的存在,能夠輕易地得到監(jiān)察司的梅太刀的青睞。
明明毖潯毫無背景,甚至自稱是什么‘捉靈師’,從很久以前就開始背著個聽說放著她全部家當的破爛簍子,身著臟兮兮的白袍走南闖北。
碧玉問過她的年紀,人說忘了。
毖潯注視著思緒翻涌的碧玉,忽然冷不丁來了句,“白煞也沒除完,這里要完蛋了。”
碧玉抓著她的肩,喃喃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毖潯被女人抓得吃痛,連連叫喚了幾聲,“碧玉,你冷靜些。”
毖潯摸了一把嘴角的鮮血,咬字氣虛道:“還是有辦法的,這些天看好村子里的人,有什么不對勁一定要阻止。監(jiān)察司需要特地抽調幾人來,每天進屋回訪,記住一定要走進去……”
毖潯唇瓣微顫還想繼續(xù)說,卻越吐越多,什么都說不出來。
“惜命的話就閉嘴。”碧玉抽出帕子塞進毖潯的嘴里,她道行尚淺,但總懂得一些玄而又玄的禁忌,毖潯說得也許是對的,甚至是至關重要的,但現(xiàn)在不能繼續(xù)說下去。
碧玉看到少女秀麗的面容因吐血變得蒼白,平生添了幾分病弱扶柳之意,連帶著塞進嘴里的白娟染血后像雪地盛開的梅,一簇簇惹人憐愛,偏少女自己是個不知道愛惜自己的癡愣人。
她生生憋住到嘴邊斥責話,扶著身體發(fā)軟的毖潯站起身,但她們一起出門就聽到一陣尖銳的罵聲。
一個頭發(fā)披散不停地碎碎念的女人沖進了屋子前,“你們這群狗屁官,把我的環(huán)兒還給我!”
碧玉認出來了那個女人,趙聞,是村里少數堅決地拒絕監(jiān)察司發(fā)放的嬰孩的人之一。
“就是你們天天拖著俺們不讓出村,說要防止什么狗屁煞亂上身殺人,環(huán)兒就是被你們這幫人害的!俺們村好的很,哪來什么詭物?”
“還給我!把她還給我!”
毖潯也默默地看向碧玉,和門外的所有人一樣等待她的解釋,碧玉嘴唇翕動,“我會給你個解釋的。”
碧玉強硬地掰開趙聞用力揪住的衣袍的一角,遞給屬下一個眼神,讓她領著監(jiān)察司的其他人將嘴里不斷咒罵的趙聞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