毖潯抬手揉著眉心，她對乾坤門不再是束手無措的反應了，生命的跡象從門后的另一端傳來，代價為敏銳過度時能聽到來自暗處的竊竊私語，語調充斥著幽暗，僥幸，愉悅，擾得人煩躁不堪。

“阿潯，你怎么了？”李佩宇像一個小尾巴似的適時出現，看向毖潯時眼中帶著些關切。

毖潯頓了一下，“我沒事，只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看向周圍的長矛標記，一眼看過去望不到頭，冥冥中有種想要做什么的急迫感，但依然找不到竅門，眼前的少年俊秀的臉上看不出太多破綻，好像和從前相處時一樣自然。

李佩宇繼續說著，“我們在長街見過一個巨大的長矛，如果你在無光之地見到了它，你會做什么？”

“多說無益。”毖潯指出，“當我見到它時自然會做我想做的事情。就像幻神和黑煞對我的做的那樣，對上時不考慮后果。”

“什么后果？”李佩宇輕輕笑起來，有種他人上身的詭異感，“你可以什么都和我說。”

他挨得越來越近，和周圍的環境有種十分協調的感覺，讓毖潯多看時越發搖擺自己的詭異感受，有些確信這是正常相處的時刻，沒什么奇怪的事情發生，但血蠱在體內蠕動，對此人表示了明確的吞噬欲。

“到時間我會說我想做什么。”刀尖閃過，停在少年的臉前，毖潯皺著眉說道，“平常這個時刻他會閉嘴。丁三，你的演技太不合格。”

丁三當即變了臉色，從僅毖潯可見的隨和可親變成嘴角向下無精打采的樣子，他無所謂道，“隨你怎么想，我只是出來一下，到時間我會說我在做什么。”

毖潯緩緩放下一個臨時找青門宗修士借的法器，幽幽道，“你沒資格對我有意見，學我說話諷刺也沒用。”

丁三的手隨意搭在乾坤門上，不耐煩地敲了兩下，終是開了口，“我不想死，當暫時寄存的軀殼死去時，而又沒有合適的身體時我會變得脆弱……”

“停。”毖潯漠然道，“你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關系。”

舒適協調的幻境抽動了一瞬，讓丁三低頭咬牙切齒了兩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他呢，他的死活你也不管了？”

“你可以跪下來求我，連著他的那份。”想做點什么的緊迫感越來越強，毖潯沒得到外力舒展的眉頭皺得愈來愈深，說話時語氣聽不出喜怒，“我戰死后他才可能死，除非你想用他的身體做點什么。”

沒等到丁三的回答，毖潯就煩躁地揚起了法器，向空氣揮砍，沒有發現詭異感消失的痕跡，她下意識地盯住丁三，發現他有逃跑的跡象，修長的指尖上花紋涌動，發射久違沒使用的白點造出一片白霧。

她愣了一會兒，在暈乎乎的白霧中打了個響指，看到詭異的幻境隨著她的意念發生波動，把逃跑的丁三重新送回自己的面前。

奇怪的是丁三也對毖潯新的能力毫無意見，掙扎兩下就放棄反抗，毖潯終于如愿以償地扼住丁三的脖頸，將他壓死在乾坤門上，“我能殺你一回就能殺你兩回，別把存活的時間花在鬼扯上。”

“你暫時殺不掉我。”丁三像一團液體從她的手掌流瀉出，在身旁重新站好，逃離毖潯的桎梏后臉上卻毫無欣喜之情，自言自語道，“到這就行，反正我得到你的保證了，算是吧……”

毖潯站在原地，困惑地盯住丁三嶄新的能力，又試探性地錘了他一拳，丁三終于吃痛得彎下腰，毖潯揪住他的頭發往下摁，發現他又像一團液體從她的手心流瀉出了。

“毫無道理，暈乎乎的……”毖潯若有所思，“這難道是我夢。”

“沒錯，我對你的夢境的影響止步于此。”丁三在她手下揚起疲憊的喪臉，發自內心笑出聲，“原來在你的潛意識里，我像個泥鰍，怎么也抓不住是嗎？”

“別侮辱泥鰍。”毖潯無趣地甩開手，“你怎么也甩不掉，長了嘴只能惹人煩，變成一團后黏糊糊的更惡心了。”

丁三嘴角向下撇的角度更大了，盯住毖潯略有壓迫性的絳紅色雙瞳良久，諷刺性的話終是沒說出口，癱坐在乾坤門前，靜靜等待毖潯從夢中醒來。

知道這是在術法影響的夢境后，毖潯就當是做了個清明夢，余光中的長矛標記像個精神標記催促她醒來，但她只是略有觸動，還是遲遲無法醒來，她索性不看那些標記，清明的進度反而加快了。

毖潯忽然蹲下，看向倚著夢里乾坤門的少年，他雙腿修長，癱坐時很占地方，她原想讓丁三起開，讓自己利用在夢里的時間觀察乾坤門，她記憶極好，夢里的乾坤門和見過的細節上能一一對的上，觀察時順便復盤最近了解的事情也許會帶來突破口。

現在，毖潯又改了注意，視線移開長矛標記時反而減少混沌感，讓她意識到幻神沒放過她這個放松警惕的時間段，在夢境里拖了一會兒，但那沒有用，預示圖景里摧毀會如期而至，幻神做的事像死前拼命掙扎一樣可笑。

“你要做什么？”丁三被毖潯盯著太久心里發毛，猶豫片刻后解釋道，“是你在現實中先暈倒的，我不過是加深了影響來和你商量一些事，你醒不來和我沒關系。”

昏暗的無光之地里，紅白花紋沿著丁三手臂上的肌肉線條蔓延到鎖骨處停住，強烈的色彩對比讓毖潯視線上受了刺激，但還不夠。

眼前的人一直沉默地看向他，丁三的嘴像被釘上似的，全身緊繃，往后縮時只能靠在堅硬冰冷的墻上。

毖潯讓乾坤門虛化，穿過去是能看到熟悉的切割成一片片的吞火寺場景，她想自己還是忘不了這個地方。她在此處看穿了徐長歡的身世，第一次利用預示圖景取得勝利，和古越小柔對上，從她嘴里榨出關于長矛的事情，可惜話說一半又被教徒萬箭穿心，自己還受盛蔓術法在無光之地內變成一頭幻狼，穿來穿去……

毖潯正感慨時，丁三默默地將自己往后挪，倚著的門變成了懸空的高處，稍有不慎就會掉下去，他正一點點挪動，后背忽然傳來一個重推，毖潯在依照記憶重塑夢境，肆意挪動石塊時撞到了在夢里擁有實體的丁三。

“喂！”丁三身形不穩時拉住毖潯的手，發燙的指尖求饒般地摩挲她的手心，緊抿的唇終于放開，但控訴聲盡數化作極度恐高的嘆息。

毖潯冷漠地甩開他的手，看著丁三墜下時變成一個微小的點，隨后也跟著跳了下去，在異常逼真的夢境中，狂風刺激著她猩紅的雙眼，下墜時她張開雙手，像一柄銳利的長矛刺向地面，又像奔向自由高空時肆意翱翔的鳥兒。

在和地面近距離接觸的前一刻，毖潯一身冷汗的醒來了，眼前還殘留著神機弓弩發射擊穿教徒的印象。

身旁的徐旺財正一臉糾結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她，復又擦了擦可疑的泛紅的眼角，抱怨道，“你暈過去了，嚇我一跳。幸好那個盛蔓說你只是太餓了，又操勞過多……”

太餓？

毖潯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掌心，割開放出血蠱時，發現以前活蹦亂跳的白胖肥蟲各個干癟無比，她無奈地擦了擦腦后的冷汗，擠出一絲苦笑，太忙了沒喂血蠱，忘了隨著進階，血蠱們的胃口只大不小。

徐旺財口中的馭獸師正緩步而來，跑了很久最后還是得重回無光之地，但盛蔓的臉上卻不見遺憾和狼狽，她見毖潯醒了，直截了當道，“把你的簽拿出來，看一下現在在哪？”

毖潯適時抽出簽，看到幻境的存在變得有些奇妙，他們現在身處的幻境有著八個字的嶄新描述的描述，“物競天擇，適者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