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西池書院在奉縣的招生考試結果公布。
整個奉縣今年只招錄了一人,便是縣衙主簿李譽之子,李存浩。
奉縣是個小縣,李存浩自幼便天資聰穎,博聞強識,很早就在奉縣小有名氣。此次又成為奉縣唯一一個被西池書院招錄的學子,更是一時間風頭無兩。連遠在京都的大伯一家都聽說了,還發來書信賀喜。
李譽在奉縣做主簿十幾年,也結識了一些朋友。今日一眾相熟的朋友們紛紛登門道賀。李譽在家中設了酒宴款待,家里的兩個女婢忙的不可開交。
李存浩雖然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但他畢竟是今天酒宴的重點,被李譽強壓在座位上,不許他離開。
李寧亦散值回家,他在縣衙就已經聽說了西池書院的招錄結果,準備回家跟二弟道賀。
他照例從廚房翻墻進來,見柳姨和另一個女婢正風風火火的備菜,心想是家里來了不少客人。他到正廳與叔叔李譽及客人們寒暄了幾句。
李存浩見大哥回來了,便以與大哥敘話為由,匆匆離了宴席。拉著大哥去了他的書房。
“今日是二弟的大喜日子,怎么不在正廳陪客人,拉我敘什么話啊。”
李存浩沒有回應,反問他道:“大哥最近怎么有這么多事瞞著我。”
“?”李寧亦不解。
“我瞞你什么了?兵法題的事情不是都跟你交代過了。”
李存浩從桌案上拿起一本最新刊的《詩經》,問他:“這是怎么回事?”
李寧亦翻看了一下,見頭版乃是那首《咸亨酒樓贈王允充》的詩文,署名是李慕白。
沒毛病啊,這首詩署名是李慕白,也沒泄露跟我有關啊。李寧亦心想。
“李慕白作此詩時我確實在場,但這不算瞞著你吧?”李寧亦試探的回應道。
“我指的不是這個,你往后翻幾頁。”
李寧亦翻到后幾頁,發現是李慕白的一篇關于在奉縣游歷的游記。里面提到了在咸亨酒樓作詩的經過,還提到了萬年醉。
最重要的是,李慕白在游記里提到他在奉縣收了一個弟子,叫李寧亦。
熟知李慕白的人都知道他此前并無弟子,那這李寧亦就是他唯一一個弟子。
詩經社的新刊一發,整個大梁文壇都炸開了鍋。一是《咸亨酒樓贈王允充》在各路文豪的解讀下,被評價為是大梁開國以來第一詩。人人都贊嘆李慕白不愧為大梁詩才第一。
二是李慕白成名十幾年以來未曾收徒,如今卻突然收了一個弟子,而這個弟子此前籍籍無名。什么樣天資的人才會被大梁詩才第一的李慕白收為弟子呢?整個大梁文壇都在揣測。
李寧亦暗罵,李慕白這老賊是把《詩經》當朋友圈嗎,怎么什么都往里面寫。
再看向李存浩,見他死死的盯著自己,是在等他解釋。
“呃,李慕白收我為徒確有其事,但我覺得這也沒什么,就沒跟家里人說。”
李寧亦眼神飄忽,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
“這也沒什么?”李存浩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說道:“李慕白是大梁詩才第一的人物,他收你為徒,你覺得這也沒什么?”
大哥一介武夫,從小沒讀過幾句詩的人,居然被李慕白看重,收為弟子。李存浩此刻只覺自己像被檸檬汁泡過,酸的不行。
做李慕白的弟子是大梁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的,這可比考中西池書院要強多了。
李寧亦感覺到了滿屋的酸腐味。他這個二弟別扭的很,為了安撫二弟,便將當日作詩后被李慕白要求署名,而后莫名其妙被收為弟子的經過述說了一遍。
李存浩聽罷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詩才第一的李慕白怎么會盜用別人詩文?”
“大哥又怎么可能作出《咸亨酒樓贈王允充》這等開國第一詩?”
李寧亦說詩文是他做夢時夢見仙人寫的。李慕白拿去署名這事兒王掌柜也見證了,但王掌柜為了自己和咸亨酒樓的聲名好聽,必然不會說實話。
“這也太離奇了吧。”
李存浩對他的說法半信半疑。他不愿意相信,被天下讀書人敬仰的李慕白會拿別人的詩文來署名。
李寧亦繼續安撫他,說自己當時也覺得三觀崩壞。但不論多離奇,事實就是如此。
他想轉移話題聊點別的。
忽然書房的門被敲開,是家里的女婢。說門口來了個縣衙的捕快,長得豬頭模樣,喊大郎速回衙門,有要事。
李寧亦聽說有緊急的事情,便讓二弟給叔叔帶個話,說今晚當值不回來了,自己則隨燕小六急忙趕回縣衙。
此時天色已黑,燕小六說眾人已在縣衙的演武場集結,兩人加快了腳步。
縣衙后院的演武場不大,但今夜燃起了火把,照得燈火通明。
演武場上,六扇門女捕頭慕容映雪和楊九、宋綱兩名捕快,以及奉縣衙門的十幾個精壯捕快,都是李寧亦認識的。
但有二人看著眼生。此二人頭戴斗笠,一身黑色披風。披風下鼓鼓的,似是還藏著什么。
六扇門的三人沒有穿皂色云紋的六扇門官服,而是一身布衣打扮。慕容映雪則一身普通男子裝扮,雖然穿的是男子衣衫,但她前凸后翹的豐滿的身材卻掩飾不了。
李寧亦再次見到女捕頭甚是開心,上前去搭話。
“慕容捕頭、楊兄、宋兄,半月不見,甚是想念啊。”
只怕你想念的只有慕容映雪吧,楊九宋綱腹誹道。面上還是笑意相迎。
慕容映雪關切的問他傷勢如何了,李寧亦說已無大礙。
楊九一臉詭笑的附和道:“李兄不愧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恢復的真快。”
李寧亦暗罵,這小子真滿腦子的淫思蕩想,一見面就陰陽怪氣。
慕容映雪白了楊九一眼,讓他正經點。便向李寧亦說起今晚的任務。
原來是奉縣所在的牧州境內出現了一名西域武僧,這武僧在半月前劫了烏茲國向大梁進貢的使團商隊。今日六扇門和御都衛便是來圍捕這武僧的。
信息量有點大,李寧亦不知從何消化起。
他問道:“烏茲國可是前段時間大梁出兵相助的那個西域佛國?”
“正是。”慕容映雪答道,“大梁出兵前便與烏茲國立下約定,烏茲戰勝后要奉大梁為宗主國,成為大梁的藩屬。”
大梁派出的領將就是慕容映雪的父親,她對這段事情自然是再了解不過了。
“如今烏茲已大勝,就派出進貢的使團,向大梁表臣服歸附。”慕容映雪繼續說道。
“那這西域武僧又是何來歷?”李寧亦繼續問道。
“西域武僧的來歷不詳,只知道他曾是夜仆國的僧人,犯了殺戒被逐出了寺廟。”慕容映雪說道。
“西域兩大佛國一戰,曾經屬于夜仆國的圣佛城被烏茲國奪去。這武僧作為夜仆僧人,憤憤不過,憑一身本事劫使團泄憤罷了。”
素來喜歡八卦的宋綱,自己杜撰了武僧的行兇動機。
“何以見得是為了泄憤呢?”
“這烏茲使團帶了一個駱駝商隊,攜帶了大量的金銀玉器。西域盛產玉石,屬白玉最為名貴。”
“烏茲使團帶了一箱子的軟脂白玉。但他一塊未取,而是搶奪了大量金銀,還把金銀在附近的村子里散了。”
“如此操作,自然不是為了謀財。而使團也無人被他所傷,也不是為了害命。那也只可能是泄憤了。”
“聽起來不是多大的案子,怎么六扇門和御都衛都來了呢。”李寧亦又問道。
他聽說過御都衛,據傳是專司京都安保和大案要案的部門。
“這還不大?劫掠使團,還是在大梁境內,這是損天家顏面啊。”宋綱說道。
“你小聲點!”楊九壓低嗓子提醒他,“御都衛面前,說話要小心。”
宋綱也壓低了聲音,悄聲繼續說:“這武僧的武者品級甚高,六扇門圍捕了兩次都失敗了,這才派了御都衛的兩名百戶來相助。”
“騷呆思柰。”
“?”
“沒事,宋兄繼續說。”李寧亦說。
“六扇門的線報說這武僧近日在奉縣落腳,當前已鎖定他的位置在麗春院。”
“麗春院?還是個淫僧啊?”李寧亦詫異。
“也許只是為了隱藏身份吧。”宋綱說。
“也不一定,他不是被逐出寺廟了嗎,應該已經還俗了吧。”楊九忽然有興趣探討這個問題。
“西域僧人本來就不用戒色吧。”李寧亦說。
見三人越聊越離譜,慕容映雪打斷了他們下面,的話。
這時李元芳開始召集眾人,并讓六扇門女捕頭慕容映雪向大家述說圍捕的安排。
慕容映雪朗聲說道:
“楊九和宋綱偽裝成嫖客,混進麗春院,探明武僧的位置,引他到麗春院外。避免傷及無辜。”
楊九和宋綱答道:“領命。”
李寧亦暗想,這也算是公費白嫖了吧,自己竟還有一絲羨慕。
“奉縣眾捕快聽李捕頭的號令,在麗春院外布控,用繩網和手火銃抓捕。切記不要與那武僧近身對壘。”
奉縣眾捕快道:“領命。”
“祝祿山、馮一笑二位百戶,隨我在麗春院外待命。一旦陷入纏斗,就得依仗二位了。”
御都衛兩位百戶應道:“領命。”
李寧亦悄悄問旁邊的李元芳這兩位御都衛百戶的武者品級。
“皆是四品。”李元芳輕聲回應。
三個三品武者和三個四品武者共同圍捕一個武僧?看來這武僧相當難纏啊,李寧亦暗想。
他不禁望向那兩位御都衛的百戶,兩人一直很沉默,人狠話不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