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開門就見楊桂枝陰沉著臉坐在餐桌前，廚房里冷鍋冷灶沒開火，桌子邊上有個凳子倒地上也沒人扶起來，方青山門衛室值夜班晚上不回來，小叔被楊桂枝支配到街道垃圾站去撿廢品了。

“媽，我們回來了。”方祈呈放下書包，去廚房里看了看，“媽，晚上吃什么我來做。”

此時的方祈景看氣氛不對，大氣都不敢出，輕手輕腳的準備回房間避難。

“吃屁窩風。”一聲吼，嚇的方祈景和方祈呈都呆愣在原地不敢動，楊桂枝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說農村的方言。

“學校的助學金發了嗎？”

下午聽方祈景同學的媽媽說了方祈景在學校穿什么名牌鞋被停發助學金的事，當時楊桂枝就感覺肺都要氣炸了，憋了一肚子火。

“沒，助學金之前申請沒通過。”方祈景聲音和蚊子似的。

“不是街道辦都開過證明蓋過章了嗎？怎么可能不通過。”楊桂枝注意到方祈景手上拎著一個裝著鞋盒子的袋子，就走過去一把奪過來打開，“這鞋子哪來的？”

之前方祈景學校就兩雙鞋子，一個星期就把穿回來的鞋子洗了，下個星期在穿回去換另一雙回來洗。

“朋友送的。”

“送的？你在學校就是穿這雙鞋子到處顯擺被取消助學金的吧。”楊桂枝把鞋子連盒子都砸到方祈景的身上，“你這死丫頭你是要氣死我啊。”

方祈呈眉頭一緊：“媽，事情已經這樣了，你生氣也沒用，小景也不是故意的，她鞋子確實別人送的，不能全怪她。”

楊桂枝的眼淚都快氣出來了，“家里什么情況你不清楚嗎，你媽一生都沒穿過名牌鞋子不也好好的啊，死丫頭，錢賺不到一分，還白白作掉好幾千，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賠錢貨。”

方祈景像是早做好心理準備，也或許對媽媽的打罵已經習以為常，沉默不語站著挨訓。楊桂枝越說越來氣，又撿起地上的鞋子，從窗子上直接扔了下去。

“讓你顯擺，讓你作妖。”

看到媽媽把鞋子一手一只扔了下去，方祈景頭腦一片空白，直接跑到窗臺要跳下去撿，還好方祈呈眼疾手快的在后面一把抱住了方祈景腿，老式的樓房低，可是三樓跳下去不死也得殘了。見女兒半個身子都掛在窗臺上，楊桂枝嚇的兩腿發軟不敢言語。

扔下去的鞋子差點砸到路過的兩個街坊，引來一陣咒罵：“要死就趕緊跳，扔雙鞋子想砸死人啊，老子魂都快被嚇掉了。”

“平民窟里這些個沒素質的禍害，砸到人看你拿什么賠，活該在這破地方窩一輩子。”兩人罵罵咧咧的走向昏暗的樓道里。

方祈景被拉回來后，瘋了似的往樓下跑，方祈呈見狀追了出去，就下樓的功夫，鞋子已經被人撿走了，這地方一個衣架掉地上，都被人撿回家了，更何況一雙成色很新的鞋子，從樓上聽到女兒嗷嗷的哭聲，楊桂枝依著窗戶伸頭往下看，就見女兒坐在地上大哭，見方祈呈陪在旁邊，楊桂枝也放了心，“都是窮瘋了。”自言自語把心里所有的不快都用到謾罵撿了鞋子的人身上。

星期一一大早，楊桂枝就和廠里請了假，拿上街道辦新開的貧困證明帶著小叔往方祈景的學校趕，路上還破天荒的給小叔買了兩個肉包子，一路上不停的囑咐小叔要聽話，按自己說的做，小叔邊吃邊使勁點頭。

來到學校剛上第一節課，校園里靜悄悄的，要進學校大門時被保安給攔住了。

“哎哎，干嘛的。”

楊桂枝陪著笑臉說：“大哥，我是來找孩子班主任的。”

“在這里登記家長的名字和孩子的名字班級。”保安指了指保安室的窗口登記臺，又神情古怪的打量了一下低著頭不說話的小叔說：“孩子他爸的名字也登記一下。”

楊桂枝不易察覺的翻了個白眼，心里暗罵看大門的沒有眼力勁，為了早點進去也沒多費口舌解釋，歪歪扭扭的登記好名字。

看楊桂枝帶小叔走遠，站門口的保安大叔帶著驚嘆說：“看見了嗎，那個男的看著腦子不好使。”

坐保安室里的大叔一臉不可置信：“啊，傻子啊，傻子還能結婚生孩子？”

“那女的挺正常的，不過一看就是農村來的，那個年代農村吃不上飯，城里傻子只要有錢都能買著個農村媳婦。”

“很多買來的媳婦時間長了就精了，丟下孩子就跑了。”

“哈哈，現在離婚不也這樣嗎，不要孩子多了去了。”

問一路才來到方祈景班主任的辦公室，班主任去上課了，辦公室其他老師安排個凳子給兩人坐等著，沒一會下課鈴響了，班主任李老師腋下夾著教科書回來，小叔的面相和神情都比較呆滯，回來的老師都好奇的打量坐在李老師辦公桌前的兩人。李老師剛放下書，楊桂枝就慌忙的站起身。

“我是方祈景的媽媽，班主任啊，小景這孩子在學校扯謊說家里給買了啥名牌鞋子，讓學校誤會了，其實她那鞋子是她小叔撿破爛撿的。”楊桂枝拉了一下小叔的袖子，小叔嗯嗯的點頭。“您可以去我們那邊街道問問，找不出第二家比我們家還困難的，她爸早年就殘廢了，她奶奶還留個孬子給我們照顧，家里是砸鍋賣鐵給兩孩子上學，對了，您看這是我在街道辦為兩孩子助學金新開的貧困證明。”

說到情深處楊桂枝還象征性的低頭抽泣了兩聲，一波操作把辦公室的老師都給看懵了，班主任聽出來意，面露為難。

“這個方祈景沒說實話讓同學誤會，是有錯在先的，今年的助學金貸款名額已經給了其他同學，班上家里有難處確實不止您一家，做這么多年的老師知道當家長的都不容易。”

班主任的話還沒說完，楊桂枝就急了：“哎呦，班主任啊，這個助學金您要是不給我們，兩孩子都沒錢上學啊，求您了，方祈景這孩子您怎么打罵都行，求您再給給我們一次上學的機會吧。”

哀嚎聲把班主任都弄的措手不及，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把人逼上絕路一樣，“這是學校領導做的決定，我們老師只是執行者。今年的助學金已經發放出去了，明年，明年您看行不行，明年還有機會。”

“今年我們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喲，這個死丫頭自己作就算了，還把她哥的助學金給作完了，班主任您看能不能把她哥方祈呈的助學金補給我們。”

方祈呈的班主任和方祈景班主任辦公桌對著，方祈景班主任立馬給楊桂枝介紹：“這是方祈呈的班主任張老師，他們班的事我這邊沒法做主。”

喝茶看戲的方老師差點被水嗆到，楊桂枝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轉過來，方老師年紀大一點，見識場面多，看戲聽出來原味，能從容應對。

“方祈呈家長，您的心情我們是能理解的，孩子大了，犯了錯誤是需要為其買單的，助學金的今年確實沒有名額了，不過這個學期末學校每個班都有獎學金，方祈呈學習和品德都比較優秀，是靠前的備選名額，這個和助學金差不多。”其實方祈呈助學金是方老師早就內定好了的不二人選。

楊桂枝眼里有了光，連滿道謝：“那就先謝謝方老師，您多費心了。”

這時的小叔突然跪地也連聲說：“謝謝謝謝。”

這是楊桂枝在家教的，求情無果時用的，誰知小叔給記混了，樣子像路邊跪地乞討的乞丐，張老師忙給扶了起來，忙看了看手表說：“我下節課有課，我得去上課了，還有別的事下次再說。”

見方老師拿上書，李老師也拿起書說：“我也有課。”

“哦，謝謝兩位班主任了，兩個孩子讓你們費心了，那我們先回去了。”

兩位班主任面面相覷噓了口氣，此時來辦公室取東西的各科課代表早把事情玄乎的傳到各班班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