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霜屢年。”白狼喝了口粥，那碗粥基本上是沾了些飯的水，甚至讓人感覺清澈。“所以關于‘水’的魔力會格外突出，是吧？”

“是，現在的魔力讓人覺得硬邦邦的。”瑞恩坐了下來，看著手中的稀粥。“所以理論上而言，那道傳送門可以從他那個世界毫不費力地打開兩次。我想讓你們留下來的原因，正是為了讓艾格斯托不再打開傳送門侵擾我的使命，就在這次讓一切結束。”

“殺了他？”白狼認真地注視著瑞恩。

“不。但是要讓他明白，不缺這幾十年。”

白狼轉頭看向窗外又開始飄落的白雪，森林中漸漸隱出淡綠的色彩。它稍稍偏頭，想要洞察林中深處，找到什么東西。

“你在聽嗎？”

“嗯。”白狼轉回視線，耳朵不自然地抖了一下。“哦，其實，我很想知道你的真實來歷。為什么雪盔之精靈如此想要將你帶回他們的世界，你到底對他們而言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什么？”瑞恩低下頭想了一會，白狼靜靜等著他的回答。“我是受神賜福的鐵匠所打造出來的兵器……我是神諭，是神權的象征。”

“那你是不是，皇權的標志？”白狼問道，“你在沒有被艾利克斯給拿走之前，你在哪里？”

“我在神廟中，冰雪之城‘菲莉茲’中最大的神廟。那里供奉著‘白霧女士’伊凡娜。”

白狼迷惑地眨眨眼，看向瑞恩的眼中帶著不信任的光芒。伊凡娜是誰？它從未聽過有什么叫做‘白霧女士’伊凡娜的神祇。

“伊凡娜是誰？”

“你當真不知她？”

“是。”白狼眼里閃爍魔光，“我是湖中女士的騎士，本身算是特殊的圣騎士。雖然我沒有被人類教育過，但重要的神祇們我大抵是認得全的。我沒聽說過她，你當真沒欺騙我？”

“沒有。”瑞恩看著發光的獸眸，將一只手放在了木桌上，全然無懼。“我沒有欺騙你。”

白狼盯住瑞恩的眼睛。那雙眼睛對自己所知的事實無比堅定。白狼皺起眉，獸眸中的光芒漸漸消失，變得如以前一樣平和而怪異。它徹底明白，瑞恩并沒有欺騙它。

此時，一旁傳來德克謝的一聲怪笑。德克謝好奇地看著白狼問道：“你什么時候學會威懾別人換取正確信息了？又是什么時候學會如此多疑了？”

“這就叫多疑？”白狼沒好氣地回答道。

“呵呵呵。”瑞恩用指尖輕輕點著桌面，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響聲，“這樣是好事。如果當年我主人也這樣多疑，他就不會掉入那時空的亂流中，白白錯失四十多年的光陰……”瑞恩的臉色又低沉了下來，“我為什么老是讓自己不快呢？”

“因為你當了人。”白狼說道，“好吧，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那么那位白霧女士，這個神祇誕生了多久？既然我不認識，定不是什么古老的神明。”

“三十多年。在我的記憶里是這樣。在我的祭壇處的那尊雕像變化后不久，艾利克斯就從石板上取走了我。我在那一刻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因為艾利克斯是命中注定會取走我的人。”

“命？”白狼為這個說法而感到奇怪，但并未多加停留。“算了，不管它。你剛剛所說的‘三十年’……這總覺得可以和什么東西產生關聯。”

旁聽的德克謝挑了下眉，說道：“‘降神’，‘精靈血海’，艾利克斯被艾格斯托所殺，都是二十年左右前發生的事情。這很巧合，不是么？距離那就只過了十年左右。”

“呵。那她真是年輕的神祇。”白狼搖頭道，“這么說來你已經和雪盔之精靈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了。怎么樣？你覺得德克謝所說的符合你的假想嗎？我的朋友。”

瑞恩默默地搖了搖頭，“這很難說，因為這個世界上的魔鬼太多。‘降神’和‘精靈血海’一事中涉及的魔鬼不一定是同樣的那幾只……這兩件事不好聯系，只能說都是魔鬼的運營。”

“可是沒有人知道托德伊恩的那份契約上寫了什么。說不定他們的背后站著同一批魔鬼，但是目的？”白狼頓了很久，“目的是什么呢？”

眾人沉默了。

白狼站起來從柜臺上拿了杯酒和木杯，將木杯灌滿放在身前。

“你喝酒？”德克謝問道。

“以前不。”白狼喝了一小口，苦味中夾雜著一絲冰涼，卻又忽然燥熱起來，像是被戳破的泡沫。白狼嘆了口氣，又再次抿了一口酒水，漸漸感覺不到內心中的憂慮，臉都松散不少。

德克謝問道：“你什么時候需要酒了？”

“什么時候？”白狼低聲回答，“自然是現在……我更像人了。但我不是人。唉！如果我像以前一樣，殺人內心里都不會有一絲波瀾。或許是命？命運天秤傾斜向我這邊，人們愿意給我第二次機會，我所愛者愿意為我犧牲。但仿佛是，一切都離不開‘死’。是死亡將我塑造啊，真可恨啊。我感覺，死亡能定義人，能改變人，甚至能夠轉化人。它的力量真強大呀。但是我討厭它。”

白狼將手在身前一揮，魔力在空氣中凝聚成了耀眼的繁星，迷幻的星云。一切縹緲而寂靜，狼就像神般將一切星辰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彼此相離卻密不可分。白狼看向瑞恩，寶石般的眼中閃爍著一整個浩瀚的宇宙，永無止境地蔓延下去。當德克謝和瑞恩都沉浸于其中時，白狼卻彈了個響指。

那星空突然破碎，幾乎是瞬息地消失在幾人眼前，一切都歸于虛無。這樣的變化太突然，德克謝發覺空虛占滿了自己的心。他看向白狼，白狼眼中發著奇異的光芒，其中似乎有著悲傷和壓抑。

“這就是死亡。”白狼說，“我知道，你們本就見過不少。但這，更應該說成是——痛惋的死亡。”

德克謝用手在空中拂一拂，將剛剛的幻象給打得再散一些。他告訴白狼，不要去想著那些東西。死亡并不是什么改變一生的魔法，它只是該有的東西，要正確地看待它，不要去試圖讓它具有無限的力量。白狼表示不解，但德克謝卻就此打住，沒有繼續說下去。

“萬物總有尾，任何事情都有結束的一刻。”德克謝將自己的佩劍拔出舉在手上，“就像這鋒利的劍，也總會有劍尖在頂端。”隨后德克謝收回了劍，微笑著注視著白狼繼續說道：“你不能一直留在那里，朋友，你該注視你的現在。當下之事最為重要，你的過去不該一次又一次出現在眼前。”

白狼若有所思地轉過頭去。

德克謝用手背敲了敲木桌，“現在，讓我們把話題回到最近的坎上。怎么幫助瑞恩擺脫精靈，還有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把它給找出來，伙計們。我相信我們可以做到。”

“我有個建議。”瑞恩微笑著用眼掃過兩人，“胡亂的推測沒有道理，我們可以直接去問艾格斯托。就在今晚，他第二次打開傳送門時。他不可能放過這次機會，今天的魔力如此濃厚……”

“可以。”白狼和德克謝同時說，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白狼咯咯地笑起來。德克謝笑著聳了下肩，問了一下還有沒有其他事情后，便上樓回房間休整去了。白狼又看向窗戶外，而瑞恩去招待中午就來歇步的流浪商人們。

……

下午五點左右。

倚在窗邊的白狼突然間感受到了什么，趕緊爬上了窗戶向外面瞅。正在喝酒的旅者們全部齊刷刷地朝向白狼的方向，想看看這只魔物想要做什么。白狼沒有理會他們的目光，從窗戶上一躍，四腿并驅地沖向了森林中，很快便消失在眾人眼前。

白狼一路狂奔，無數白雪被它撒在空中，像是一陣微小的雪崩般破散開。

風在呼嘯。

在森林的一處，一只狼張開了藍如冰晶的眼。它的頭從蜷縮的身子中抬起，看向遠處模糊的三個人影。白得沒有一點雜色的狼慢慢地站起來，四腳結實地踏在地上，對著人影憤怒地低吼。

一支箭飛來，狼迅速地躲開并調轉身子準備逃跑。此時它身前突兀地升起巖石高墻，讓它不由地張開嘴一愣。法師一只手拿著法杖指向狼，另一只手張開書本輕聲念下幾秒咒語，狼的腳下突然鉆出幾道金色的鎖鏈旋轉著包圍它。

狼看準鎖鏈沖過來的時機，跳向空中，地面上突然升起一根巨大的冰柱支撐起它，沖散鎖鏈將它抬高。狼對著天空中西下的太陽高鳴一聲，藍色的波紋從狼身上散發，所及之處全部被轉化成了寒冰。法師舉起法杖默念幾句，那波紋延伸的速度突然變慢，狼見狀有些驚訝，但隨即加大了輸出的魔力。

射手從戰士的口袋里抓出一把粉塵附著在箭矢上，瞄準著狼的頭部射出一箭。狼解除了魔法，全力避開了致命部位，但最終還是被射中了身體。這一瞬間的失神使冰柱沒有了魔力支撐，瞬間變成一灘水，讓上面的狼掉落了下來。

狼倒在地上做著掙扎，向著獵人們射出三記冰刺，但一發落空，另兩發被戰士輕易地阻擋下來。狼流著血，藍色的眼中仍是憤怒，但此刻多增添了一絲疑惑。它有些不解地望著三人，它不知道做錯了什么。

“給它最后一擊吧。”戰士對著射手說。射手再次瞄準它的頭，看著那對藍眼睛慢慢閉上后，放開了弓弦。

箭出弦了，箭被斬斷了。

射手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那只兩只腿站著的魔物狼，那只頭上長水晶和角的怪異狼魔物，沒有一點征兆地就這樣出現在了三人眼前。雪在這只魔物出現之后才開始騰飛，它到底具有何等的速度？射手臉和心一涼，呼吸都慢了半拍。

“我想它活著。”夢速眼中閃著詭異的光芒，語氣嚴肅，“你們誰敢殺它？誰敢帶走它？如果這影響了你們，請原諒。請原諒我的自私。但你們誰也動不了它。聽明白了嗎？”

“你的強大讓我好奇起來了，魔物。”法師抿了抿嘴，摘下頭上的帽子舉在胸前，“不妨請親自告訴我你的大名？”

夢速對著眼前的獵人并不友好地一笑，張開自己的一只爪子對著幾人。

“特殊魔物，狼龍，夢速。正是你所知道的，奈歐的‘貴客’。”

“好吧，夢速。”女法師眼中露出狡詐的光芒，“我可以同意你放了這只魔物。但是這不是免費的，畢竟這終歸是我們的委托。”

“你在和我講條件？”

“是的。”法師好奇地看著白狼，“你難道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嗎？我需要捉走它，你想要救下它。我們得講和，我們得各退一步……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我就可以放走它。”

“嘿？”戰士打斷了法師，“那你怎么解決那份差事？”

“你覺得我差錢嗎？”法師對著戰士呵呵一笑，接著又看向了白狼，“只要你之后能到我那里去，我就答應放了它。怎么樣？”

“你想要做什么？”白狼不解地皺起眉頭。

“只是研究罷了。”法師笑起來，“不然能怎樣？你害怕嗎？”

“那你告訴我什么時候。”白狼說，“我一定赴會。”

“不需要確定時間。你只要記得，然后在你有空的時候來找我……你會信守承諾吧？”法師像是計謀得逞一樣對著白狼微笑。

“會。”白狼松了口氣，“我會的。”

“哈。那我們走吧，兩位。”法師叫上兩個同伴離開。路途上，射手有些不信任法師的決定，他看著法師問道：“你怎么確定它會不會來？你甚至不給它時間！這輩子你都見不到它了！”

“不。它會來的。”法師懶散地說。

“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是個壞蛋法師，我就是擅長看人。它啊，一只小鬼頭罷了，白得像張紙。不用擔心啦，它會來的，我可從不做虧本買賣。特殊魔物？哈，我真想好好研究它們，這天賜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