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澈神情一滯，對蕭瑟不以為然的態度深感無奈，“倘若是你這次秋闈不過，可就要淪為整個江州的笑柄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聽到這話的蕭瑟不禁撇了撇嘴，“好像我現在不是江州的笑柄一樣。”

蘇清澈無奈搖頭，發出陣陣嘆息，“還真是怪哉，整個江寧向我求學的人可以排到城門外，怎么到了你這里，還得我求著你學？”

“正如人有悲歡離合，日有陰晴圓缺，先生又怎么能要求世間的一切事物都一樣呢？”

蘇清澈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好一個悲歡離合，陰晴圓缺，雖這是你懶惰逃學之言辭，用地倒也精妙。”

蕭瑟嘿嘿一笑，心中暗道這樣的話他還有很多。

經過蕭瑟這么一說，蘇清澈反倒是不知道如何勸誡他勤于學業，索性望向窗外。

窗外，一片片稻花如海浪般擺動，遠處青山環繞，一條山澗緩緩流入荷塘，如點點星光閃爍，一瞬間，蘇清澈竟看癡了。

良久，蘇清澈收回目光，鄭重說道：“我不知道你為何如此懶散，但是，你必須給我一個讓我不再管你的理由。”

蕭瑟臉上帶著一抹笑意，“理由？什么理由。”

蘇清澈略微沉思之后緩緩開口，“既然你參加的是秋闈，那到時候免不了的吟詩作對，倘若是今日可作詩三十首，我七日內便不會再監督你的學業，如何？”

青兒眨巴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眼神中充滿了雀躍之色。

別人不了解他家少爺，她還不清楚嗎，光是平日里隨口而出的詩就不止三十首了，這個提議從一開始就是自家少爺贏了。

蕭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先生話既已出，到時可不要出爾反爾！”

“老夫說話自然是算數的，不如讓你旁邊這個小丫頭作證也是可以的。”

青兒先是一驚，隨即連連點頭。

蕭瑟卻忽然正色道：“適才我見先生流連于我庭院的稻花風光，且多次來訪勸學，不如我第一首便以此為切入點如何。”

“你只需作詩，其他的隨意。”

蕭瑟緩緩點頭：“地僻干戈遠，年豐禾稻香。訪我亦何所，南澗與東岡。”

蘇清澈雙眸中露出一抹精光，心中暗道精妙絕倫。

見蘇清澈此刻的反應后，蕭瑟繼續開口。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蕭瑟仿佛不需要思考一般，一句句精妙絕倫的詩句脫口而出，不知不覺竟已二十多首。

蘇老從最初的欣賞逐漸震驚，猛然起身，仿佛注視儒圣一般看著蕭瑟。

忽然，蕭瑟大喊：“筆來，墨來！”

一旁的青兒早已將這一切備好，遞到蕭瑟的面前，他猛然提筆，肆意潑墨之下，一行行恢弘的詩句便出現在了紙上。

不知不覺中蕭瑟的青衣已沾染點點墨色，蕭瑟卻毫不在意。

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隨著這最后的詩句如同狂草一般躍然紙上，蘇清澈瞪大雙眸看著蕭瑟眼前的狂草，不僅僅是被這詩句折服，也是被狂草體折服。

最后，蘇清澈甚至拿起來，仿佛是在看藝術品一樣反復觀摩。

“先生……先生？”

蕭瑟叫了蘇清澈好幾遍，他才緩過神來，已然有些淚目。

“先生可還記得您的承諾？”

“自然記得，七日內我不會前來教學。”

說罷，蘇清澈望向門外，不知何時，夜幕竟已降臨。

馬車之上，還未到達蘇府，蘇清澈便已迫不及待拿出蕭瑟所作詩句。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

馬車所過之處，皆可聽見蘇老吟詩的聲音，一時間倒是讓不少人側目。

回到府中，蘇清澈緊閉房門，并要求任何人不得打擾他，而他則是在書房內一遍遍看著蕭瑟所寫詩句。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這句好！”蘇清澈提筆書寫，竟不知不覺開始模仿蕭瑟的狂草。

待到寫完這句話后，蘇清澈連連搖頭，“不對，這種感覺不對。”

經過上百遍的臨摹之后，蘇清澈無奈一嘆。

“老夫瘦金體還未臨摹明白，蕭瑟這小子居然又給我來了個狂草體，寫了這么多年的字，還當真是喂了狗了，道阻且長啊！”

這樣說著，蘇清澈轉而開始一遍遍謄寫著蕭瑟所作詩句，抄著抄著竟老淚縱橫，淚水打濕了桌上的宣紙，讀到精妙之處的時候，又開懷大笑，手舞足蹈，在燭光下仿佛發瘋一般。

下人透過雕窗看到這一幕面面相覷，雖然想看看老爺到底是什么情況，但是想到老爺進門前的囑托，無人敢進去試探情況。

書房內的蘇清澈已然抄到了最后一句，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

當抄完最后一個字的時候，蘇清澈提起的筆懸停在空中，一滴清墨滴在宣紙之上。

蘇清澈無奈嘆息，輕輕將毛筆放在筆擱之上，“老夫何時才能寫出如此精妙的詩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蘇清澈自嘲一笑。

“蕭瑟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才華，我已是不能及，這太學大祭酒的身份倒也有些可笑。”

翌日，有傳言稱蘇老從蕭府出來后，回到家中幾近癲狂，又哭又笑，揮灑筆墨，共計廢了三根寶炬才停了下來。

而更為奇怪的是，蘇老忽然告病在家，不問世事，只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即使是再親近的人都無法進入書房，更不知道他在房間中做何事情。

這種種不同尋常之處無疑為蘇老發瘋的傳聞添加了確鑿的證據。

蘇清澈瘋了，幾乎得到了江州所有人的認可，而身為罪魁禍首的蕭瑟，一時間罵名不斷，被指責其目無尊長，甚至有不少蘇清澈的學生已經御前告狀，想要討要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