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似乎是有剎那的凝滯,直到謝空余垂下情緒不明的眼眸,問了句,“能看一下你平常吃的藥嗎?”
極力想要掩蓋的神色終究是被揭開來,因無助而生的恐懼伴隨著她搖頭的動作越來越明顯,絞合在一起的雙手不知道該怎么安放。
“不,我沒有病……我記得……”
局面有些僵持起來,但謝空余反而很輕的笑了一聲,他指尖把玩著的打火機時而躥起一抹火焰時而摁回原樣,始終沒有抽煙的動作里透著幾分古怪。
過了幾分鐘后,他才將打火機收回褲袋里,抬眼時的動作里帶著再問一遍的蠱惑。
“記憶紊亂不是你的錯,可能是藥不對,所以我能看一下嗎?”
“看……”
她艱難的發出一個單音節的字,目光看向柜子的那一刻又慌張地撤回了目光。
謝空余緘默無言地打開那個柜子,之前找止痛藥的時候翻過一回。
他將那幾個白色瓶子的藥倒了幾粒出來,抽了張餐廳紙包好,收回黑色背包中。
不過當他回頭剛好看見瓶身上的字時,拉拉鏈的動作卻遲鈍了一下,皺著眉頭念出發行方名稱,“豪昆?”
“怎……么了?”恢復了幾分正常的云裳予但是還帶著些許小心翼翼的試探,不過謝空余卻搖了下頭,只是說了聲沒事。
云裳予看著他仔細思忖的樣子,在他回過神來的幾秒鐘后難免不想問一問,“學長也認識這些東西嗎?”
“認識一點。”謝空余將這些藥瓶子重新放回柜子里,偏啞的嗓子此刻有了幾分改善,“不過我始終認為,比起依賴藥物的壓制或治療,我更愿意相信自己。”
“學長很厲害呢。”云裳予剛剛抬起來的眼眸又垂了下去,糾結著什么沒有說的猶豫最終還是沒有說。
不過謝空余倒像是感知到了一樣,接話道:“可能是因為我心底始終有一個地方很美好很美好。”
云裳予抬頭看他,夾雜著一些疑惑的表情有點久違得呆萌,“很美好的地方……什么意思?”
“就是比如說,一個人,一件事,一個地方,都可以構成一個美好的心理地標,雖然可能軀殼不能往之,但靈魂足以慰藉,供給生命。”
謝空余依舊穿著一件黑色的衛衣,底下搭著黑色的緊身褲,但說話時的感覺里卻少了幾分以前的倦怠,銀白色的眼眸里藏著幾分似是能懂又看不懂的復雜神色。
“那……你呢?你會覺得什么地方很美好?”云裳予瞥開看他的眼眸,心底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攛掇著她。
被轉移開來的注意力落到了謝空余身上,不過他只是一句話,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你在的地方。”
“什么?”
大腦忽然陷入一片窒息,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能力的人下意識的去問出這個問題,卻只下一秒聽見他回答。
“因為你值得,值得成為我的信仰。”
“怎么會……怎么可能……”
她不敢相信,也不敢面對,整個人滿腦子都只有他捏碎了酒盞子,血液混合著鮮紅色的酒往下落的畫面。
血珠沿著微向下垂的手臂,低落在黑色褲子上的那一剎那似是被黑暗吞噬不見,只有對面求饒喊疼的聲音充斥在整個耳膜里。
而他卻只有眼底的煩倦感被一覽無余,抬手拎起對面衣領的一瞬,又將人踹出去,下一秒撣了下自己身上不太存在的灰塵。
緩緩直起身子的模樣宛如鬼怪,無情而又冷漠,就像他說的那樣,他只信他自己,又怎么可能供奉神明,屈膝折腰淪為忠心無二的信徒。
“你可以不信,不信任何人。”謝空余用一種很輕緩的語調將她從走神中拉回來,讓她隱隱約約好像腦海里想起了一則新聞,是關于崗城傅家那邊被逮捕的事情。
但是就是不知道為什么,那種被鬼怪盯上的感覺在云裳予心底無限蔓延開來。
很像很像一個人,一個被記不起來的人,她不知道是誰,但是這種熟悉感又一次極其強烈的冒了出來。
身體似乎要將那個名字喊出來,而大腦卻又總是在發出聲音的那一刻攔截所有可能性,只留下一地的玻璃象征著破碎與鮮血在腦海里回蕩開來。
“別怕,你想要的東西,會達到的。”
謝空余抽身從她的房間里離開,抬手關掉筆記本電腦的動作將她從不對勁的情緒中拔開。
云裳予眼睛有些微紅,嗓音也是啞的,“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認識我?你是誰?”
“有一個人很早就認識你了,只是你忘了。”他單手拎著黑色背包的情緒像是有些嫉妒,不過還是收斂的很好,波瀾不驚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
“你……說誰?”
云裳予抬頭向他往去,卻只看見他打開門,又關上門,沒有任何下一句的解釋,沒有任何回答的離開。
大腦里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樣,忽然有一陣槍聲從耳邊穿過,而后是血崩開的聲音傳的過來,很近很近,像是就在她身邊發生的一樣。
靠在門外沒走的謝空余緊緊閉上雙眼,但越是這樣腦海里的畫面就越是清晰,而睜開眼,也依舊可以看見那副畫面。
對著少年的槍被摁了下來,她死死擋在那個人前面的表情像是赴死那般堅決,但子彈依舊始料未及般的從側面打了過來。
而后是被混亂與爭吵交織的場景,是她被重新拖回去的吶喊與絕望。
直到后來他帶著她從那個地方離開,三層高的天臺腳下便是死亡,繩索勒紅了手心的痛覺已經在漸漸麻木,只有撇過頭去看繩長的動作里透著慌張。
但卻只能選擇直接跳下去,然后一路帶著骨傷的踉踉蹌蹌往外走,沒有跑的力氣像是小丑一樣躥過人群。
被謾罵,被挨打。
貨箱里的黑暗沒有人能描繪的清楚,也沒有希望會像逃離那個地方之后一樣昏暗無關,外面的世界,和那個一樣黑暗。
“裳裳。”
他沙啞到了極致的嗓音偏執的一遍又一遍喊著她的名字,生怕她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而他再也沒有活下去的信仰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