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在與床相鄰的桌子旁,少女安靜的伏在桌子上,手中的筆一動一動的。
是在寫東西么?
祁鎮慢慢走上前去,奇怪的,她并未感覺到現在有什么問題。
比如,剛剛坐在桌子前寫作業的少女正是她自己之類的。
她一直走到少女身邊,伏下身子去看,卻愕然發現,那個少女寫的正是她曾經寫過的習題。
上面方正的字體正是她本人的字,但就在她想要確認寫這些東西的人是誰的時候,眼前漸漸陷入一片黑暗。
她努力眨巴雙眼,確認自己并不是真的瞎了。
然而很不幸,她確認自己睜開了眼睛,但自己的視野依舊一片黑暗。
祁鎮頓時有些恐慌,但不知為何,心底仍有一線希望。
耳邊不知什么時候吹起了風,她感覺自己被托了起來,似乎穿過了什么后,眼前頓時出現了一點白光。
白光由遠及近,慢慢擴大,直到她目光所及之處,盡是白色。
突然,數十個微弱光點在一片白光的背景下出現,然后他們開始或分開,或擴散。
其中,青色的光點分開數十個,如同蛛網一般擴散,勾連紅色,灰色,又穿過了紫色,撞開黑色,最后在她視線的邊界處停下,散開的青色光點陡然合攏,投向她的眼睛。
而祁鎮也感覺自己的身體不聽控制的主動迎上去,用雙瞳與合攏成兩股的青色光點接觸,而就在兩者接觸的瞬間,劇烈的疼痛突然出現在她身體的各個角落。
頓時,茫然的少女感覺自己的身軀仿佛要炸開一般,四下抽搐一番后,本能的將自己縮緊。
然而她的這一舉動對于她的痛苦依舊無濟于事,新的痛感自眼睛部分擴散,如同海浪一般一邊擴散著痛感,一邊又讓她無法睡去。
就在她想要放棄對抗痛感的時候,她的身軀卻涌現出了新的東西。
她感覺自己被痛感沖刷過的地方泛起一陣陣的舒適,而她最早與青色光點接觸的眼睛傳來的舒適更甚。
然而就在她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時候,又是一抹白色展開。
就在她以為自己又要接受一遍剛剛的洗禮時,白光淡去,一座巍峨的城池遙遙的浮現眼前。
雖然能夠透過朦朧細雨看到那座遠處的城池此時似乎正在被圍攻,但以她所在的角度和視力,也只能看到那座巍峨的城池正在被多如螞蟻一樣的人們圍攻。
從未見過這種場景的少女頓時失了神。
而遠處的那座城池不時的有巨石被拋出,將如同螞蟻一樣附墻而上的人們砸落,頓時,那座巍峨的城墻下堆滿的新的尸首。
“新蜀郡城撐不了多久了。”
冰冷淡漠的聲音傳入祁鎮的耳朵,她循著聲音看去,遠處泥濘的田野里,仿若天仙的少年正與一個打著油紙傘渾身酒氣夾雜著文弱書生氣的男人走下山坡。
“那老祖宗,我們下一步該去那里?”
男人的耳朵還有些紅腫,祁鎮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是上一場夢境被晴空拽的吧。
“去找奉孝。”
冰冷的聲音再次想起,少年伸手提起干凈的白色衣擺,小心跳過一處水坑。
但很不幸,少年落腳處是一處爛泥地,若非后面男子補救的及時,怕是那一身干凈衣裳就要作廢了。
“我長兄……”
男子卻是有些猶豫,但對上晴空那雙平靜的泛青色雙眸,心下一硬。
“去就去,大不了把您的事告訴他,總好過餓肚子。”
說著,男子伏下身子,一把抱起晴空,虛空連點幾步穿過這片泥濘地。
祁鎮有些大開眼界,她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輕功和晴空。
腳步點落,踏在淺淺的水洼里,每一次點落,身體就能飛起好高,有些不科學。
不僅如此,還有被人抱著的晴空,不僅不掙扎,反而還有些習慣的伸手環住男人的脖子。
可愛。
祁鎮慢慢的跟著兩人飄過去,隨意打量著四周的景色映入眼簾。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祁鎮驚恐的發現,腳下泥濘的地方以前好像是一處田野,不過上面種過的莊稼都被人為壓倒,而田野的盡頭,是一處正在燃燒著的村寨。
火光中,數百具尸體被有意堆砌,形成了一道壯觀的景觀。
祁鎮有些驚恐的收回了視線,轉頭看向兩人。
但她卻猛然發覺,剛剛觀察四周似乎用了很長一段時間,結果讓她好一番尋找才找到不知走在村子里多久的少年。
少年打著一把油紙傘,腳步輕緩的走過泥濘的小路,正要走進一處看起來比較闊氣的房子時,腳下發出的啪嘰的聲音。
祁鎮正想要看看少年到底踩到了什么時,卻只見少年慢慢俯下身,從腳下的泥里拾起了一根帶著金戒指的手指。
在她驚恐的目光下,少年白皙纖細的小手拿著那根手指隨意玩弄一陣,才悶悶不樂拔下了金戒指。
“餓了。”
少年冰冷漠然的聲音透露出一絲不耐煩,而祁鎮卻感覺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只見他緩慢走到村落中央那處尸堆,把剛剛踩到的手指丟進去,又把那枚戒指拿了出來,也丟了進去。
“祖宗,這村子沒找到吃的,倒是找到兩個孩子。”
熟悉的聲音沖緩了少年身邊越發冰冷的氛圍,男人從村子的另一個小巷子里走出來,懷里抱著兩個臟兮兮的小孩。
那兩個小孩看起來很瘦弱,眼睛緊緊閉著。
“他們?”
祁鎮看著少年歪了歪頭,看起來頗有些可愛的俏臉上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而男人似乎是察覺到了少年的疑惑,語氣有些急促道:“祖宗,這兩個可不能吃。”
祁鎮頓時瞪大了雙眼,難道晴空吃過小孩?
“不能吃,麻煩。”
少年點了點頭,慢慢走上前來,“逮兔子,你。”
“行了行了,知道了。”
男人松了一口氣,找了處地方放下懷里臟兮兮的孩子,恰在此時,一個背著巨大書箱的女子拄著奇怪的木棍從尸堆后面走出。
“又見面了,晴。”
清冷溫婉的聲音引起了兩人的注意,祁鎮看到身邊的少年身邊開始吹起微弱的風,男子的神色也有些緊繃。
但很快,等兩人看清了來人的臉龐后,少年周身鼓蕩的風便平息下去,男子雖然警惕,但也舒緩了緊繃的神色。
祁鎮疑惑,又仔細思考起三人的關系。
三人似乎很熟悉,但在祁鎮看來又有一種奇妙的陌生感。
“你是內個,內個在雨里跑的女人。”
“閣下是?”
“嗯。”
三句驢頭不對馬嘴的話脫口而出,祁鎮瞬間明白了三人的關系。
嗯,互相見過的陌生人。
“在下潁川郭氏郭沐,字奉冠。”
“在下顧楠。”
“餓。”
“……”
少年終結了兩人剛想互相認識的話,一股莫名的氣氛彌漫開來。
祁鎮感覺自己的額頭缺了只手扶著。
但不過片刻,顧南開口打破了氣氛。
“我這里有些干糧,你可以先吃一些。”
但少年卻拉了拉身旁郭沐的手。
“吃肉。”
“那個……我先去抓些野兔,你們先生火……”
不知該說什么的郭沐只好尷尬的笑笑,低聲告饒之后,便轉身進了山林。
顧南看著男人遠去的背影,又看看少年。
面對女人的目光,少年卻別扭的扭過了頭。
無奈,顧南只好先放下背后巨大的書箱,抱起郭沐剛剛放下的孩子,又想四處找些火柴引火。
少年看著她的動作,又看向一處角落,幾縷輕風靜悄悄的吹滅了房頂上的火苗。
祁鎮也飄了過去,四下觀察了一下,看樣子是一戶人家的灶臺,大概是這座村莊唯一一處沒有染血的灶臺。
“那里,干凈。”
冰冷淡漠的聲音陡然響起,顧南看了一眼少年。又看了看少年指著的地方。
“多謝。”
“嗯。”
祁鎮頓覺無趣,又飄到顧南身后,看看她接下來要做些什么。
果不其然,在兩人短暫的言語過后,顧南看了看火苗漸漸熄滅的房子,確認安全后才把手里的孩子放下,探了探脈搏和鼻息。
“還有氣。”
她簡單的判斷了一下,又掂量了一下孩子的重量,摸了摸骨齡。
“大概三歲……”
她的語氣逐漸低沉,但很快就調整好狀態,找到干柴火引火,放進灶臺里。
代表溫暖的火光亮起,顧南又熟練的去找這處院落的水缸,舀了一鍋水,坐在早上,在身上翻出所剩不多的干糧,在書箱里找到磨藥的銅盅,把干糧磨成粉。
少年看著女人的動作,慢慢的走上前去,好奇的看她放在地上的巨大書箱。
“可以看一些的哦。”
忙碌的顧南不知是什么時候看了晴空這邊一眼,掐著時間說了一句。
祁鎮好奇心大漲,晴空似乎也有些好奇,便從中隨便拿了一本書看了起來。
少年伸手翻開書本的第一頁,身側的少女便迫不及待的湊了上去。
然后,一連串的小篆斷然勸退了少女的好奇心。
看不懂啊……
她發出無聲的悲鳴,然后就猛然發現,上面的小篆竟然在她眨眼間改換了字體,變成了方方正正的簡體字。
她恍然回想起自己剛剛所經歷的場景,心中暗自訝異。
少年卻沒有等她的意思,一頁看完徑直翻下一頁。
于是沒看到上一頁的祁鎮頓時急的沒憋住,開口道。
“阿空,阿空,上一頁還沒看呢,翻回去翻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的喊聲,晴空竟然還真的翻了回去。
“阻龍之法其一”
“封龍入山……”
“隔百月年,釘入蝕骨釘一枚……”
“自此可使龍氣潰退,人帝無龍護體……”
“此道大惡,望后人……”
祁鎮撓了撓頭,還是記下了。
“阻龍術有缺。”
少年又翻開下一頁,語氣有些軟和。
但恰逢鍋中的水燒開了,顧南已是忙的騰不出手,一邊將剛剛磨碎的草藥加進去,一邊掐著時間倒入磨成粉的干糧。
少女疑惑,但少年又翻開下一頁,映入兩人眼簾的卻是阻龍之法其四。
“奪兵于天下人之前,不敢言之后……”
“先似忠孝,信上而行……”
“待世人不知其君,可代之。”
祁鎮仔細想想,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
但少年卻有些厭棄,于是隨意向下翻了兩頁,便又將其放了回去。
祁鎮有些失落,但想到自己剛剛卻是可以看懂文字,便想著再多看一些。
于是她探身想要扎進巨大書箱,可就在她的額頭與書箱接觸的瞬間,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大的彈力就將她彈飛。
“哎呦呦……”
被彈了老遠的祁鎮慢慢從樹林里飄出,眩暈感漸漸遠去。
雖然不疼,但對于她來說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思考良久,祁鎮決定再去試試。
但正要飛回去的時候,身下的樹林里卻傳出了一陣響動。
“特內內的。”
“這老虎還真硬,吃了老子這么多拳還能給老子一巴掌。”
郭沐伸手擦了擦臉上的血水,手里提著一只被打到半死的老虎。
“偷東西偷到老子頭上來,活膩歪了。”
祁鎮目瞪口呆的看著仿若文弱書生的郭沐,然后又看了看他手里提著的老虎。
這……怎么看都不可能吧……
那個老虎可比他人還高誒……
果然這個世界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