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了？”高見賢一急切地問。

不由得他不著急，事實上作為二代，高見賢一并不了解這盒棋子價值幾何，他只知道在他父親生前一直將其視作珍寶，連帶著他也對這盒將棋有了很高的期待。

疫情來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高見賢一本來運營著一家小公司，隨著疫情的來臨，再加上英國本來就低迷的經濟，高見賢一的公司破產，還欠上了一大筆債務，于是將父親留下的房產變賣后，才勉強還的差不多。

從公司老板變為普通上班族，從有房階級到租房的普通人，高見賢一還要拿工資去償還最后一點債務。結果上個月徹底還清債務后，他發現自己竟面臨連房租都交不上的窘境。

他真的希望這盒將棋可以賣出一個好價格。

看他如此著急，路易卻笑了。

越是想要急著賣東西，越是不能顯露出來，要么會被趁火打劫狠狠壓價，這是血淋淋的教訓。路易剛入行的時候就是因為年輕，將某件藏品賣了個極低的價格，后來想想簡直是黑歷史。

而從買家的角度看，此時也要保持氣定神閑的姿態，先熬熬鷹再說。

路易此時就是這樣，一副不急不慢的架勢挑開話題。

“安德魯，能不能給我稍微介紹一下將棋的歷史？我對這種棋類不是很了解。”

當然，路易也確實不只是為了壓價，對將棋不了解，想向專業人士學習一下，這也是目的之一。

“啊，好的。”安德魯像是領會到了什么，回答道。

別看他是一個肌肉大只佬，就覺得他腦子不發達，如果真是這樣，他又怎么可能當上專家。路易這么一開口，安德魯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給了路易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

他知道路易要使些手段，但那又如何？他是路易請來的專家，只要沒有違背專家的職業道德，稍微配合一下自己的好朋友又有什么不好？

“將棋是扶桑的一種棋類，其來源有兩種說法，一是認為由華國唐宋時期的象棋演變而來，另一說是由恰圖蘭卡經東南亞變為泰國象棋后傳入扶桑演變而來，目前根據史料和游戲規則的對比，扶桑將棋協會認可第二種說法。而根據目前發現的記載，平安時代就已經有了現代將棋的雛形。”

安德魯娓娓道來，顯然是對將棋的相關知識了然于胸。

“平安時代的將棋分為兩種，分別是平安將棋與平安大將棋。之后平安將棋衍生出了小將棋、中將棋、大將棋、大大將棋、天竺大將棋、摩訶大大將棋、泰將棋、大局將棋等諸多將棋規則，在江戶時代初期大橋宗桂去除小將棋的棋子醉象，確定將棋規則，本將棋——也就是現代將棋——才正式定型，這也意味著目前流行的將棋棋子數量屬于精簡中的精簡版。因此如果單純從游戲規則來看，這位先生，你的將棋并不是什么其他特殊門類，只是最普通的本將棋。”

“這會對價格有影響么？”高見賢一急忙問。

“呃，如果是其他少見的將棋種類的話，價格可能會更高一些，不過本將棋也不代表價格低廉，一切還是要看棋子本身。”安德魯搖搖頭回答道。

“那能不能請您稍微評價一下這盒將棋的情況？”高見賢一又問。

“這正是我要說的。”

安德魯拿起盒蓋，露出內側那八個字。

“我們先來看‘熊澤良尊’，這顯然是這盒將棋的雕刻者。這一位事實上相當有名，1943年出生的熊澤良尊最開始是一位將棋選手，二十歲時跟隨南口番一·八段學習將棋，二十五歲左右獲得將棋三段，當時棋力相當不錯，曾經將一位獎勵會6級的騎手殺的丟盔卸甲。”

“然而幾年后他就從選手通過自學轉行成為駒師，也就是專門雕刻棋子的工匠，自此之后雖然棋力大跌，但在制駒領域卻有了重大成功。”

“1974年，他的第一件作品就已經成為中原誠·名人與加藤一二三·九段的紀念對局用駒，那之后，熊澤良尊的將棋就已經成了職業比賽中的常客。他的事業發展的很好，目前除了是知名的巨匠外，還同時擔任了將棋博物館的顧問，并出版了專業書籍。即便如此居住在京都府的熊澤良尊依然沒有停止制駒，每年仍舊有穩定的產出。”

“這是手工雕刻的？”路易指著棋駒問道。

“是的，而且是大師的手工雕刻，因此每件都是獨一無二的。”安德魯肯定地回答道。

“所以價格……”高見賢一又想開口，他真是太關心這盒將棋的價值了，此時聽到了這么正向的反饋，讓他身體都不禁顫抖了起來，連忙問道。

“請稍等，先讓我介紹完。”安德魯輕聲提醒，不過配上他那健碩的身材，即使聲音再輕，也依然有種不容拒絕的震懾力。

“再看旁邊‘古水無瀨’的字樣。這其實是指的是駒上文字的字體，所謂‘古水無瀨’其實是熊澤良尊自創的一種字體，也是他最擅長的字體之一。”

“不過雖說是自創，但基本的字形來自于大阪的水無瀨神宮，神宮中有水無瀨中納言所傳的字體，熊澤良尊就是借鑒這個字體創造的‘古水無瀨’書。”

從打開盒蓋時，路易就開始猜測“古水無瀨”這幾個字是什么意思，“熊澤良尊”他還可以猜出是人名，但“古水無瀨”是真的讓人摸不到頭腦。

還好安德魯的到來為他解了惑，不過雖然搞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但路易還是覺得很奇怪，雖然字體什么的確實有點好看，但真的有必要擱盒蓋里寫那么大字？

路易不解，不過他卻沒有繼續糾結，就當是扶桑人的習慣好了，反正不影響這盒將棋的價值。

路易只是稍微在腦海中思索了一二，就將注意力移了回來，繼續聽安德魯的介紹。

“這個箱型也有講究，這種光禿禿的沒有裝飾，四四方方，還有些扁平的箱子叫做平箱，除了駒袋之外，一般都會選擇平箱收納將棋。”

“高級一些的平箱的設計能讓棋子一排排的擺好，此外還有一種平箱則是為每一枚棋子準備了專門的格子，那種盒子會更大更扁一些。眼前這個平箱屬于第一種，而且是相當高級的那類，從木質就可以看出，制作者選用了扶桑桐木，這種木頭最適合用來制作平箱。”

路易湊近一看，確實，盒子中用桐木做了一行一行斜著的臺面，以供擺放棋駒，從而更容易收納。

“將棋最值錢的一定是棋駒，而棋駒的形制有明確的規定，沒有什么好說，因此評價棋駒的好壞，除了剛剛已經介紹過的，棋駒上的字體之外，最主要的就是棋駒本身的材質，以及文字雕刻后的上墨方式。”

說著，安德魯帶手套的那只手拿起一枚棋駒，向路易和高見賢一展示。

“首先先看木質，與平箱的木質不同，棋駒選用了黃楊木，這種木料較為堅韌，質地光滑，非常適合拿來制作棋類的棋子，而套棋駒不僅使用的是黃楊木中的高級品種薩摩黃楊，更是選擇了薩摩黃楊中的絕品——孔雀紋，從材料上來說，這套棋駒可以說是頂級。”

路易點點頭，眼前黃楊的木料相當緊實，確實有些像孔雀的一層層羽毛。而對于薩摩黃楊他也了解一些，35年以上的樹齡，是10年的風干時間，才能得到一塊完美的木料，這樣的材質本身就是奢侈品的代名詞。

“為了配合這種優秀的木料，其上墨方式也是最豪華的。一般棋駒有四種上墨方式，第一種叫書駒，駒面不進行雕刻而直接上墨書寫，這是最簡便也是最便宜的方式。第二種叫雕駒，將字樣雕刻后上一層淺墨，目前市面上見到的大多數棋駒都是這種。第三種叫做雕埋駒，雕刻后上厚墨將刻面抹平，將棋中高級品一般是這一類。”

安德魯說到這里，像是有些為了自己淵博的學識而洋洋得意。路易也迎合著他提問道：

“那最后一種呢？”

“最后一種叫盛上駒，除了抹填平之外還要稍微浮凸，而因為要浮凸的均勻美觀需要相當的技巧，因此盛上駒便是最高級品的特點，一般作為收藏或者職業比賽使用。”

安德魯愈發的得意，揮動著手中的棋駒，看得高見賢一有些心驚，生怕有什么損壞。

“而我手上這枚王將，你們可以看一下，有墨的浮凸，是標準的盛上駒。”

路易接過棋子，摩挲著，感受傳說中盛上駒的手感，雖然他不懂每種棋駒的品質各自如何，但手里的這枚，確實摸起來相當舒服。

“安德魯，你的估價是？”路易問。

雖然星河視覺能讓他對一件物品的大致價值有些了解，但為了更加明確價值區間，明確市場價格，同時也讓顧客有所了解，他還是有必要再問一次。

“我認為這套棋駒的價值是3500英鎊。”安德魯摘下手套，認真回答道。

這是一個相當公道的價格，安德魯沒有因為路易是他的朋友就故意報低價格，他有自己要堅守的職業道德。

事實上，如果安德魯真打算這么做，路易也會阻止他，當鋪也有當鋪的公道，有些地方各憑本事，但有些卻是不能觸碰的禁忌。

一旁，高見賢一眼睛都熱了，手中盒子的價值竟然比他之前虛張聲勢喊出的價格還要高，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3200英鎊，您看如何？”高見賢一假裝笑呵呵地說道。“您還有300英鎊可賺。”

貪婪的氣息從高見賢一身上彌漫出來，路易卻置若罔聞，開店這么久，獅子大開口的客人他也見過許多，早就有了抵抗力。

何況真要論貪婪，又有誰比得上他這個當鋪老板？

“我的報價是500英鎊。”路易平靜地說道。他打算先搓一搓眼前男人的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