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詞見得人已經沒了影,隨即轉身跑向那還站在雪中的人。
街上的行人廖廖,那不顧一切跑去的身影便格外顯眼。
段晏安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亟幼×藫溥M自己懷里的人。
“怎么這會兒還在外面?”
他說著,便扶起她背后的帽子給她戴上了。
江詞這才松開了他,眸中的笑意似是被開了閘門的洪流,充盈了她的金眸,染到了眉梢間。
“我去聽了夏先生的講座。”
“就走回來了?”他輕聲反問道。
她愣了一會兒,才小心解釋:“因為溫先生也在,他不樂意我在那兒,我就自己回來了。”
“溫廷宣想要把女兒許給夏阡城……定是不愿待見了你吧?”
江詞應聲點頭。
段晏安垂眸望著,似有顧慮的人,輕聲囑咐道:“若是再遇到,你不必遷就忍讓。”
她猛然抬眸,看了他許久,才遲疑詢問:“你不生氣嗎?”
“我為什么要生氣?”他輕笑反問。
“我方才……頂撞了溫先生,夏先生就很生氣,如果我爸知道了,也定然會生氣。”江詞認真地繼續(xù)道,“他們說,要尊長敬賢……但是我沒有,還說了不好的話。”
段晏安笑意漸散,微微俯身而視,放在其帽檐上的手,緩緩移至她的眉眼間,輕柔撫著其眼眉。
“綰綰……你方才所說的一切,是要有前提的,當你知道對方心懷惡意時,所有的道理就已經不成立,那你就不必用這些不成立的道理來約束自己……”他輕聲嘆息,又再次叮囑,“此時的忍讓,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
江詞輕愣地望著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隨即,她再次攀著他的脖頸抱緊了他。
“我知道了。”
段晏安放在她帽檐上的手,輕輕拍著。
“我不會生你的氣……”他輕笑安撫道。
江詞聽此,所有的顧慮頓時消散,笑顏也再次明朗。
“那我走了?”
她終于意識到了小盈還在等著她。
“好……雪要下大了,要快些回去。”他再次給她掖緊了帽檐,“……我就在南汀公館。”
“好。”
江詞轉身離去,卻又回頭了好幾次。至終,那深青色的身影漸漸被白茫茫的一片掩埋。
未幾時,風雪再次席卷而來,灰白色的雪幕攏在天邊,似是掩住了世間萬種顏色,只余下了黑白灰。
直至夜幕降臨,滿城的霓虹和燈光撕開了這似黑白海報的煙都。
江家的前廳里,圍坐著一群志趣相投的年輕人。
正在介紹自我的人,是剛從北都來的梁錚,還是一名學生。
江詞伏在二樓的扶梯上,好奇聽著他們的高談闊論。
“小姐,你可以下去呀。”小盈附在她耳邊小聲道。
江詞卻搖了搖頭,輕嘆了口氣。
“爸讓我面壁思過,我不能下去。”
小盈也跟著她伏在扶梯上,但卻是面向她的。
“小姐……今日與你說話的那個人是誰呀?小姐還和他……”
江詞立馬捂住了她的嘴。
“噓……”她還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聲張。
小盈會意,立即閉上了嘴。
她才放心地收回手:“你看到了?”
小盈眼底掩著笑意,點了點頭。
“原來小姐不喜歡夏先生呀。”她小聲嘀咕,“那人看著比夏先生還高……”
江詞靠近了她,在她耳邊低聲回應:“夏先生也不喜歡我,他說,會說服他們解除婚約。”
小盈驚愣地轉頭看著她,腦海中再現(xiàn)了今日的事,好像又想通了。
“難怪他今日都不送小姐回來……”
江詞立即點頭贊同。
小盈又開始打趣她:“那今日與小姐說話的人,是何人呀?”
“……我不能說。”她閉口不依她的意。
“小盈猜,您一定很喜歡他。”
小盈笑容滿面,兩瓣唇都抿成了一條線,兩個小酒窩也尤為明顯。
江詞卻是疑惑地看著她,輕聲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盈也遲疑住,她只比江詞大了一歲,自是也不明白這些情愛之事。
“小姐看的書里,沒有說嗎?”小盈還認真反問她。
她也開始回想自己看過的書,想要從中尋得答案。
可終究也沒有尋得一點兒蹤跡。
她只能遺憾回答:“沒有。”
小盈抬起手,放在她的肩上,向她挪近了些。
“以前,有個住在我家隔壁的女人,她是一個舞女,很多人都不待見她,我娘也不喜歡她……有一次,我在巷子里聽到她與另一個女人談話……”
小盈像是講故事一樣,給她繼續(xù)講道:“她說,喜歡值不了幾個錢,它既不能讓她衣食無憂,也不能讓她活得體面。”
江詞直愣愣地望著她,眸中的思慮尤甚。
“……但是我姐說,當不見時,就很想見,見到時,會很高興,那便是喜歡的。”
小盈的話,令她更加迷惑了:“為什么會不一樣呢?”
“我也不知道。”小盈收回了手,輕笑道,“那小姐是喜歡那位先生嗎?”
“我不知道……但是他很重要。”江詞亦是笑著回應。
小盈也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昏黃搖曳的燈火,落在了兩個少女身上,她們之間懵懂的對話,似乎比那窗外落滿的雪,還要潔凈無暇。
新春之際,時辰最好,唐惜和張羽書也正式結為了夫妻。
婚訊也被刊登在了報紙的首頁,宣告了世人。
婚禮上,幾乎聚齊了世家權貴。
“喬姨,怎么不見晏安來?”吳寒雁已經來回看了幾遍,也不見其身影。
林喬也掃視了一遍,才想起來。
“他好像有事來不了。”
她輕嘆了口氣,神情失落。她原以為,來了煙都,最起碼能常常見到,可她來了這么久,相見的次數(shù)也依舊屈指可數(shù)。
他們之間總是巧合地錯開,他出席的宴會和會議,她參與不了,可她能參與的,于他而言,卻是可有可無的。
到底要走到多高的位置,才能與你同進同出?
吳寒雁還陷入沉思時,一對新人已經走進了禮堂。
她早已走出了那奇怪的落差感,可以平靜地做一個旁觀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