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邊鎮日子，時常會讓我對君君的思念蒙上一層又一層時間的灰塵，本以為可以就此磨滅掉印記，可那層層的灰塵被思念的風掀得凌亂，疼痛的傷疤每每曝露在光天化日下，隱隱的傷痛點點斑駁在身體里，刺痛著。

邊鎮流血死亡的日子每天都在上演，戰場每日傷亡無數。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會想，萬一哪天我戰死沙場，是否會后悔，后悔那些沒來得及做的事情。

有，我想好好保護君君，哪怕一天也好。

可這件事，此時變成難于上青天的事。

我苦笑著望向那片繁星浩瀚的夜空。

幾個月的奮戰，敵軍在不敵我軍局勢的情況下徹底歸降了，邊鎮很長時間無敵人進犯。依照皇命，除邊鎮原駐將領外，其余將領率士兵一并回朝。

平日里時常想回明城的我，此刻生了怯，我不知道如何面對那些想逃離的事情，可圣命難違，我終是要去面對了。

回到明城，我隨著一眾將領去朝堂復命，皇上對我們加官進爵，我也因此次出征連升兩級官職。爹娘得知我平安歸來甚是欣慰，在府里大擺宴席，一時間府里熱鬧非凡，歡喜雀躍。

他們越熱鬧，我心里越刺痛。爹娘和瑤乾默契地無人與我提君君的事情，哪怕一個表情，一個眼神也沒有，他們似乎把幾個月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令我吃驚的是，在府里大擺宴席的時候，看到柳語嫣也在場，她淡定自若。

我二話不說把瑤乾從席間叫出來，沒驚動其他人。

關上書房門，沉默，我暗自糾結如何開口詢問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瑤乾裝作無辜地瞪大眼睛看著我，以我對他的了解，有大事發生了！

狠了狠心，我沉下臉開始與他聊天。

“這幾個月府里怎么樣？”，我仍是沒有開門見山。

瑤乾似乎與爹娘承諾了些什么，亦或者商定了些什么，他把府里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上上下下講述了一遍，只字不提君君。

越看他裝無知，我心里越氣，甚至想要揍他一頓。平日里與我在同一戰線的他，此時竟然已經叛變到爹娘那里了。我沖到他跟前，一把用力揪住他的衣領。

瞬間他的臉憋的通紅。

他掙扎著，用力擺脫我的手，可我憤怒的有想要把他掐死的沖動，力氣不自覺地不可控起來。

“你瘋了”，他突然有些害怕，此刻他的脖子被衣領勒得喘不過氣來。

從沒打算還手的他，唰地一下一拳打到我的臉頰上，我瞬間疼痛地松開了手，倒坐在地上，這才恍過神平靜下來。

瑤乾用手揉著他的脖子，緩解下被我勒得生疼的脖頸，皺著眉頭氣哄哄地怒斥著，“你個混蛋，把我掐死你就能見到君君姑娘了嗎”。

從沖到慢慢恢復平靜，我后知后覺剛才確實下手有些重了。

我腦子一片空白，進而沉默。

瑤乾變得比以往成熟，也逐漸比我成熟，他沒繼續惱怒，開始給我講那些我錯過的故事。

他就地坐下，卸力地倚靠在柜子上，面無表情地講著與他毫不相關且除了仙仙之外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的事情。

“這次你回來之前，爹娘找我談過，包括我，我們一致認為你應該從那件事情里走出來，我們不想你受到傷害，這是我們作為家人，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我們選擇關于她的事閉口不談，不允許府里的人再次提起君君姑娘這個人”，瑤乾仍面無表情，只是在講述。

我心里抽搐了一下，突然有些心疼爹娘，心疼瑤乾，他們作為我最親的人，默默為我做的一切。

抬眼看向瑤乾，他面無表情的樣子讓人心疼，不禁讓我想到他也是痛失仙仙而無能為力的人，此時他的脖子被我勒得仍一大片淤紅，沒有肉眼可見的消除，可惡的我剛才到底下了多大的狠手。

我愧疚地低下頭。

“自從你走后，柳姑娘常來府上做客，她似乎沒理清你悔婚的意思，言語中還為爹舉薦你去邊鎮而自豪，她說她支持你先立業再成家。她時常來府上陪娘坐坐，娘有意想告訴她真相，可現實不允許，娘只能閉口不談”。

聽到柳語嫣仍沒有放棄這樁婚約，我心頭一緊，抿著嘴唇不知將來如何面對她，如何向她解釋。

瑤乾抬起垂死無神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無力地垂下頭呵笑一聲，繼而雙手捂住臉發出長長的嗚咽聲音。

“君君姑娘已經死了”

“什么？你說什么？”，我聽到君君死去的消息，從地上彈坐起來沖到瑤乾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瑤乾的眼淚唰地從眼角流出來，“死了，仙仙死了，君君姑娘也死了”，他苦著臉有氣無力地說。

“不可能，你撒謊，是不是君君嫁給二皇子了，是不是？”，我仍不相信，比起君君已死，我更愿意她還活著，至少活在離我不遠處的地方。

“我騙你干什么？”，瑤乾鐵青著臉，痛恨地看著我。

看得出他沒有騙我，我開始慌張起來，朝著他怒吼，“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說”。

他把我的手從他的胳膊上推開，揉了揉，可能是我抓的太過用力，撕扯到他的皮膚。

“你去邊鎮后，君君姑娘來過一次，聽說你已經離開，她看上去很難過，后來聽說她勸二皇子召你回來，二皇子答應的前提是你以朋友的身份來參加他們的拜堂婚宴，君君姑娘答應了”。

我的眼淚克制不住地流下來，眼淚和鼻涕已經糊了一臉，難以辨別。

“后來君君姑娘嗜睡了，再也沒有醒過來，奄奄一息直到死去”。

我癱坐在地上嗚咽哭天搶地，瑤乾過來環抱著我，頭抵在我的后背上也哭著，我倆的哭聲此起彼伏，交扯凌亂。

忽地，我想起道長的那面鏡子，“鏡子！”，我欣喜若狂把瑤乾掀翻在地，沖出書房往臥房跑去。

還好小鏡子還在，我從衣櫥深處把鏡子取出來，順便搬起腳邊的凳子把房門抵住。

很久沒見到君君，她比以往憔悴了不少。她搬了家，竟然還去對面房門口等風來，看著她那傻乎乎的樣子，我不由地勾起嘴角。

一直靜靜地看，呆呆地看，忘掉時間的看，除了下人叫我吃飯的時間，我都待在房間里，時刻看著君君，看著。。。。。。一天、兩天、就這樣失魂落魄地不能自已。

掙扎了段時間，我最終決定來到那陌生又熟悉的世界找君君，我知道那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我將永遠消逝在時空里，意味著我會過別人的人生，意味著我可能會遭遇不測，可我顧不得那么多。如果我倆只能在兩個世界，我只會痛苦的死去。

靠近你，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拜別了爹娘，我告訴他們我要去遙遠的地方求學。

囑托瑤乾要照顧好爹娘，告訴他我可能不再回來，他輕點頭同意了。

他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但他的眼神告訴我他什么都懂。

懷揣著小鏡子，我獨自駕著馬車離開了生我養我的地方，眼神堅定但些許惴惴不安。

一路向北，沒再過多猶豫，快馬加鞭，我想早些去那個模糊的世界。

“瑤熠軒”

在那個曾經給我算命的破廟里，我對著鏡子喊出了這陌生的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