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試結果還沒下來，林宜涵卻像是松了一口氣，連日來緊繃的神經終于得以舒展。這天傍晚，程楓做完晚飯，兩人坐在陽臺的小桌旁吃飯，晚風帶著梔子花的甜香，吹散了白日的燥熱。

林宜涵扒拉著碗里的米飯，看著程楓安靜吃飯的側臉，忽然想起他姐夫說的話，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程楓，你以前……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楓夾菜的手頓了頓，抬眸看她，眼神里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淡淡地說：“都過去了。”他不愿多提，語氣里帶著明顯的疏離。

林宜涵知道他不想說，識趣地沒有再追問，只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他心里藏著很多事，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

程楓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失落，主動換了個話題：“對了，你辭職去讀研究生的事，告訴你爸媽了嗎？”

提到這個，林宜涵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還沒……不知道怎么跟他們說。他們肯定會反對的。”

“總要告訴他們的。”程楓看著她，“早點說清楚，你也輕松。”

林宜涵點點頭，心里卻依舊忐忑。她爸媽都是傳統的人，一直覺得女孩子有份穩定的工作就好，如今她要辭掉別人眼中“高薪穩定”的程序員工作，去讀一個他們聽都沒聽過的心理學碩士，他們能理解嗎？

第二天，林宜涵鼓足勇氣，給媽媽打了個電話。

“媽，跟你說個事。”林宜涵的聲音有些緊張。

“什么事啊？”媽媽的聲音有點疲憊。

“我……我辭職了，打算去香港讀心理學的研究生。”林宜涵一口氣說完，心臟怦怦直跳，等著媽媽的反應。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林宜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讀研究生是好事啊。”媽媽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欣慰，“你之前就說想讀。你也長大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媽支持你。”

林宜涵愣住了，沒想到媽媽會這么輕易就同意了，眼眶瞬間紅了：“媽，你不怪我嗎？我辭掉了那么好的工作……”

“什么叫好工作？自己喜歡的才是最好的。”媽媽笑著說，“我女兒長大了，有自己的追求了，媽高興還來不及呢。錢不夠跟媽說，別委屈了自己。”

“謝謝媽。”林宜涵的聲音帶著哽咽，心里暖烘烘的。

然而，林宜涵的好心情并沒有持續太久。晚上，爸爸突然打來電話。

她心里咯噔一下，指尖微微發顫，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刻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喂，爸。”

“我聽你媽說你要去讀研？”電話那頭是爸爸壓抑怒火的聲音，越說聲音越大，“好好的班不上，跑去讀什么心理學？那玩意兒能當飯吃嗎？你以后怎么養活自己？”

林宜涵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若是以前，她或許早就慌了，會急著解釋，會忍不住哭。但此刻，她感受著胸口那股為自己而活的勇氣，她忽然不慌了。

等爸爸的怒吼稍歇，她深吸一口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爸，我是認真的，已經面試了。”

“面試？你還真敢去？”爸爸的火氣更盛，“林宜涵，你把是為你好！趕緊找份正經工作！找個好人家嫁了！”

“爸。”林宜涵打斷他，語氣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我給你打這個電話，不是來求你同意的。我只是想通知你一聲——我要去讀研究生，這是我的決定，不需要你的同意了。”

電話那頭突然陷入死寂，連呼吸聲都消失了。林宜涵能想象出爸爸此刻錯愕的表情，或許是震驚于她的頂撞，或許是沒料到一向“聽話”的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

幾秒后，傳來的卻不是更猛烈的怒火，而是一種疲憊到極致的沙啞：“你也長大了，我給你說件事，我準備跟你媽離婚了……以前想著等你結婚了，我們再離。現在看我們可能等不到了。”

上高中的時候，她無數次希望他們可以分開，她不想再聽他們爭吵了。上大學的時候，她也不明白，為什么那么痛苦，他們還要在一起。但她后來以為他們就這樣吵吵鬧鬧一輩子，也是可以相伴到老的。

“為……為什么？”她的聲音

“還能為什么？”爸爸的聲音里帶著自嘲，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懟，“過不下去了唄。你媽說我一輩子就知道控制別人按我的想法活，她受夠了。”他冷笑了一聲，“我能控制誰？可笑！每次回到家都冷冰冰的，跟你媽一天都說不上兩句話。現在就連我女兒都煩我說話。哎……算了不說了。”

林宜涵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原來媽媽的支持，不是突然的開明，而是早已在婚姻里攢夠了失望，才更懂得“為自己活”有多重要。

“這……你怎么不找找自身的問題？你出軌那么多次，對得起我媽？”林宜涵苦笑著，“我以為你年紀大了想明白了，結果還是找別人的問題……”

“行了行了。我該死行了吧。”爸爸的聲音越來越高，“我也是通知你！我們的事你也少摻和。”

電話被輕輕掛斷，聽筒里只剩下忙音。

林宜涵癱坐在沙發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手機屏幕上，暈開一片水痕。

這時，程楓回來了。林宜涵擦了擦眼淚。

看到林宜涵癱在沙發上，程楓脫了鞋，就跑過去擁抱林宜涵，“我家寶，發生什么啦？”

林宜涵什么都說不出來，像孩子一樣號啕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爸媽要離婚了。這次可能是真的。”

程楓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把她抱得更緊了。

林宜涵好像把很多年的委屈都哭了出來。哭了很久，哭得程楓的T恤肩膀都濕透了。林宜涵拿紙試圖擦干程楓的衣服。

“沒事，我等下直接脫了。給你當擦臉巾。”

林宜涵被他逗笑了，也冷靜了下來。“其實……也是好事兒。我媽也解脫了。就是……有時候會擔心，我爸以后沒人照顧，怪可憐的。我是不是挺矛盾的。”

“你是女兒嘛。肯定還是愛你爸爸的。”程楓像哄孩子一樣拍著她的后背，幫她順氣。“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他是成年人，他可能想好了才決定離婚的。”

“我沒有家了。”林宜涵有一搭沒一搭地哭著。

“你還有我呀。”

這句話讓林宜涵哭得更兇了，這次卻不是難過，是暖暖的感動。她往他懷里縮了縮，把臉埋得更深了。

程楓拍了拍她的后背說，“好了好了，睡覺吧。再哭明天眼睛就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