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開學的日子一天天臨近。

這天下午，林宜涵正在前臺整理會員登記表，程楓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個速寫本。

“給你的。”他把本子遞過來，表情有點不自然。

林宜涵疑惑地接過來，翻開一看，瞬間愣住了。里面畫滿了速寫——有她坐在前臺發呆的樣子，有她跟著程楓做熱身動作的側影，甚至還有她和翟義在健身房門口說笑的場景。線條流暢而生動，寥寥幾筆就抓住了神態，尤其是畫她笑的時候，眉眼彎彎，連嘴角的梨渦都清晰可見。

“你……”林宜涵抬頭看他，驚訝得說不出話。她只知道他學設計，卻沒想到畫得這么好。

“隨便畫畫。”程楓撓了撓頭，故作輕松地說，“算是……送你的開學禮物吧。以后去了南城，要好好學習，開心生活。”他頓了頓，補充道，“明天我就去南城了，大后天入職。”

“會越來越好的！”林宜涵由衷地為他祝福。

程楓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乎也輕快了些。他笑了笑：“借你吉言。”

林宜涵下班后，正往門口走時，手機響了，是于菲打來的。

“宜涵，晚上有空不？飛哥請客，去唱K！”于菲大大咧咧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

“好啊，幾點？”林宜涵看了一眼翟義，他正站在不遠處等她，便笑著應下。

掛了電話，她跟翟義說了晚上KTV聚會的事，翟義立刻點了點頭，表示他也收到通知了。

傍晚的KTV包廂里熱鬧非凡，李佳佳、于菲還有幾個高中同學都來了。飛哥一進門就把話筒塞給翟義：“來來來，新上任的男朋友，先給大家唱首情歌！”

翟義也不扭捏，走到屏幕前，點了首周杰倫的《簡單愛》。音樂響起，他看著林宜涵，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跟著旋律唱：“我想就這樣牽著你的手不放開……”

林宜涵靠在沙發上，笑著回應他，嘴角忍不住上揚。他的歌聲常常回蕩在她的回憶里，但回憶里沒有一首歌是為她而唱的。

一曲唱完，掌聲雷動。于菲搶過話筒：“該輪到我們宜涵了！上次在醫院還說喜歡《我最閃亮》呢，必須安排上！”

屏幕上切到《我最閃亮》的伴奏，熟悉的前奏響起。林宜涵深吸一口氣，接過話筒。她看著眼前一張張年輕的笑臉，看著身邊眼神鼓勵的翟義，跟著節奏唱了起來：

“被淋濕的翅膀，才擁有穿越過，那暴風雨的力量……”

她的聲音不算高亢，卻帶著一種釋然的力量。唱到副歌部分，大家都跟著一起合唱，包廂里的氣氛瞬間被點燃。

“曾經的我想唱就唱我最閃亮……”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的瞬間，世界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

翟義的笑容僵在臉上，李佳佳揮舞的熒光棒懸在半空，連空氣里漂浮的塵埃都仿佛凝固了。緊接著，一切開始飛速倒退、旋轉、褪色，像被揉皺的舊照片。耳邊的歌聲變成尖銳的嗡鳴，刺得她耳膜生疼。

林宜涵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刺眼的白光變成了柔和的暖黃。

消毒水的味道爭先恐后地鉆進鼻腔，帶著醫院特有的冰冷氣息。

她動了動手指，觸到的是光滑的床單。

“宜涵？你醒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濃濃的鼻音和疲憊。

林宜涵緩緩轉過頭，看到李佳佳趴在床邊，眼下有著濃重的青黑，頭發亂糟糟的，顯然是守了很久。看到她睜眼，佳佳瞬間紅了眼眶，猛地抓住她的手：“嚇死我了！醫生說你出了車禍，一直昏迷不醒，都快24小時了！”

車禍……

林宜涵的目光緩緩掃過四周——白色的墻壁，懸掛的輸液瓶，床頭柜上放著的手機和充電器。一切都清晰而真實，真實得讓她心慌。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喉嚨卻干澀得發不出聲音。

“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疼？”李佳佳急得要按鈴叫醫生。

林宜涵搖了搖頭。心里像是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塊，空蕩蕩的，冷風呼呼地往里灌。

那個18歲的夏天，那個會在籃球場朝她傻笑的翟義，那個送她速寫本的程楓，那個一起唱《我最閃亮》的夜晚……原來真的只是一場夢。一場關于彌補遺憾的、過于逼真的夢。

夢里的陽光那么暖，少年的手掌那么燙，連空氣都是甜的。可現在，夢醒了，只剩下冰冷的現實和滿地的碎片。

她甚至能清晰地記得，翟義第一次牽她手時的溫度，記得他說“做我女朋友”時眼里的光，記得程楓畫里她笑起來的梨渦……這些細節真實到讓她懷疑，到底哪個才是幻覺。

“翟義……”林宜涵終于擠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李佳佳的動作頓了頓，眼神復雜地看著她：“我告訴他你出事了，我們參加不了他的婚禮了。”她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說，“他婚禮……下周六。”

下周六。

林宜涵閉上眼，一行清淚無聲地滑過眼角，落進枕套里，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原來，什么都沒改變。

她還是那個33歲的、在雨夜哭到看不清路的林宜涵。還是那個連喜歡的人結婚都只能發個驚訝表情的林宜涵。

“我沒事。”她輕輕說，伸手擁抱眼前這位比親人還要親的朋友。無論如何，現在、過去都有你的陪伴，“謝謝你。”

“客氣啥啊。”佳佳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林宜涵！為了個男人不值得啊。”

“嗯，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