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眾人。
你要說對于經濟一點都不懂,那是不可能的。
基本上,雖然不能說他們在任何方面都精通,但能這么說,在攀州涉及到的大方向上,這些人是全能的。
秦聿銘了解基建,了解經濟,了解就業,也了解攀州整體的運行情況。
如果他們各為其政,攀州不會是今天這個模樣。
而對于秦巨政來說,他們基建部的行為往往受到工商部的直接影響。
說好聽一點,他們是跟基建工程打交道。
說直白一點,他們就是在跟錢打交道,他們做的事情,不能沒有錢。
眼前的二十歲小姑娘,有著他們所沒有的知識和新奇見聞。
但是,秦聿銘等人所擁有的東西,課本上是學不到的。
如果在課本上有,那也只是一個概念。
一個概念和實際情況,那是天差地別。
所以,當馬景澄將簡單的情況擺在眾人眼前。
兩幫人就呈現出了不同的思考方式。
陶鈴的想當然。
秦聿銘的深思熟慮。
一個理論家遇到了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
將軍不可能會聽一個理論家的三言兩語。
陶鈴簡短的話語,卻讓這位不喜笑顏的部長回想起了往事。
很多年前,他從大學畢業,拿著自己從學校學來的理論,豪言壯語要大干一場。
在家里和自己父親辯論,說自己能夠輕松就解決州里遇見的困難,結果被他那位身經百戰的老爹,一煙桿下去,找不著北,才算清醒。
從癸甲大學回來之后,沒有受到想象中的歡迎,迎接他的是他大哥秦巨政的搖頭,是他老爹的一煙桿。
踏踏實實地從基層做起,在這中間停留了好多年,直到遇見了鐵人宋青州,才被提升到現在的位置。
他曾經在工廠待過,了解過整個工廠運作的流程。
提起筆,寫在紙上,一看,很簡單,我也行。
可去做之后,他才發現,極其的磨人,沒有耐心和手段,做不下來。
眼前最好的例子就是西凝水泥。
這家攀州最大的水泥廠,每個月發工資也超過十萬。
可要說真的賺錢,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開口:“繼續!”
馬景澄對眼前的這些人,基本都做過調查。
今天唯一的意外和不確定因素就是這個突然殺出來的小姑娘。
超越絕大多數人的知識和見識,讓她擁有天之驕子般的自信。
可她不知道的是,知識能夠讓一個人變得自信,能夠幫助她認識世界,卻不一定能夠解決問題。
即使在這個大學生擁有真材實料的年代,亦是如此。
要不然就不會有‘理論結合實踐’這樣的言論了。
尤其是需要到實踐中檢驗的知識。
比如計算機,機械,土木,其中就包括了這位天之驕子學習的-法律!
她的法律,如果是純粹的商業行為,真的有用。
但眼前不是純粹的商業。
當馬景澄將自己的利益與攀州的利益掛鉤的時候,這就不再是純粹的商業行為。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以前和她談判的人,都是對手。
而她沒搞清楚,馬景澄和在座的人不是對手。
馬景澄早就把他們變成了合作伙伴,而不是敵人。
他成功讓自己得到了這些大佬的重視。
當然,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準則:將欲取之,必姑予之!
兩句話中,前面一句話用在這里不適合。
而這句‘將欲取之,必姑予之’,卻十分的適用。
幫助眼前這些人解決困難,也就是‘予之’,但是‘予之’的最終目的是‘取之’。
不過,他取的不是錢,而是命!
他能夠走到這一步,不是因為自己夠聰明,而是足夠的冷漠。
對敵人,用盡一切手段,絕對手軟,這也是他的原則。
花鎮的那群家伙,真的惹怒了他。
這就是他的不惜一切代價。
不過對于這樣的心理,他從未對任何人提過只言片語。
現在,拿下這里的所有人,是他很關鍵的一步。
所以馬景澄絕對不會做出任何退步:
“我剛才說過,攀州的市場會飽和,很快,陶彩制作出來的衣服就會賣不出去。”
馬景澄看向眾人,觀察著他們的反應: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我說,只要陶彩一天不倒,我就負責為老弱病殘提供食物一天,是這樣說的吧?”
眾人一臉不明所以。
等到他們看向秦聿銘時,才發現,這份文件處于他們接觸不到的級別。
這時,很多人的內心,都有了小小的轉變。
對馬景澄的重視,又加深了一點。
“沒錯,是這樣!”李寬點頭。
“那你們也應該清楚一點。”
馬景澄繼續不急不緩地說道:
“陶彩不止是在為…這位yao律師口中的千數人提供工作,而是為整條產業鏈的人提供工作。”
馬景澄將陶鈴的話作為一個重點強調,算是小小的反駁:
“攀州,除了鮮嫩美味的山羊,還有無數的綿羊,這些綿羊羊毛,除去供應給武企,剩下的都囤積在手里,或者低價賣出。
陶彩給出了市場最高價。
每一種材料,我們都是溢價收購,符合州里的政策,沒有給武企造成任何壓力。”
陶鈴有點聽不明白了。
但是,其余人卻十分明白馬景澄在說什么。
陶彩背后不是一千人,也不是兩千人,而是數萬人。
“我這兒有份資料,希望大家看一下。”
馬景澄說著,從包里掏出一分文件,遞給站在一旁的服務人員。
在眾人拿到之后,馬景澄開口:
“諸位請看,陶彩其實已經為攀州增加了數萬的崗位。”
別人看的同時,陶鈴也拿過來,想要看看馬景澄口中的數萬崗位在哪里。
“首先,我們拉長了整個服裝制作的戰線。”
馬景澄解釋道:
“在運輸方面,陶彩涉及到火車,航運,陸運,三個方面。”
“首先是航陸這邊。”
馬景澄說的同時,大家都在翻頁:
“在攀州的各個碼頭,無數人的船只停泊,無貨可拉,所以我們引進了姑州特有的絲織,并且讓這些閑置的船動了起來。
等貨物拉到臨江等碼頭,再花錢雇傭貨車拉到陶鈴街十三號。”
“其次,是鐵運,我們雇傭了大量的州內人員,前往物資過剩的地方收購允許放到市場的物資。”
馬景澄停頓了幾秒,等眾人都看向他,才繼續道:
“我實話告訴諸位,這樣繁瑣的流程,并不是一個企業該有的,對一個企業來說,不是一個好的決策。”
“那什么樣的決策是一個好的決策呢?”
陶鈴開口提問。
“將你們手中的所有流程全部砍掉。”
馬景澄做了一個手勢,
“為什么我們不直接采購,而是采用二八比例的采購方式,在州外采購八成,在州內采購兩成,目的就是為了,盡可能多的讓州內的人動起來,而不是閑置。
當然,開支也是巨大的。”
馬景澄這次停了下來,抬頭,掃描著在場的人。
他的這招是自己在讀本科的時候,從肯德基那里學來的。
精髓只有兩個字:細節!
肯德基能夠打敗眾多競爭對手,靠得就是細節。
馬景澄一直認為,光是憑西凝水泥、含光電桿、上善重工,還不足以讓這群人妥協。
所以他就在思考,怎樣將手里的資源最大化,被忽略的陶彩這時出現在他腦海。
所以,他不斷的擴大陶彩的物流鏈條,增加人數。
現在,除了那些缺乏勞動力的人,又增加了這樣一個產業物流鏈。
他感覺自己的底氣都更加充足了。
“你是想用,集資的方式來解決陶彩的問題?”
秦巨政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開口,“那,電站這些…”
關于陶彩市場飽和的情況,那天馬景澄去找他的時候可一點都沒提到。
就業問題要解決,社會人員要流動起來。
但是,基建工程也不能不搞。
無數的電廠還等著開工呢。
只要將電力輸送到每村每戶,才能憑借電費回收一點資金。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文件。
輕輕地翻開那被他折疊的一頁,上面他用筆畫出來的段落,清晰地寫著,如果籌集成功,馬景澄在允許的條件下將負責讓電站開工。
這個條款不在其他人看到的文件里。
而是馬景澄那天對他做出的妥協,他支持這個籌集資金的項目,馬景澄想辦法讓電站開工。
秦巨政想過。
如果條件達成。
好處顯而易見。
基建部不用額外出資,電站由馬景澄承建。
那將省去一大筆錢,能夠很快地將電費用在其他項目上。
……
馬景澄明白了秦巨政的擔憂。
剛才馬景澄的描述,嚇不到陶鈴這種不了解情況的人,但是對于十分熟悉攀州情況的秦巨政等人,卻是一個暴擊。
按照馬景澄的描述,陶彩背后的開銷簡直大得驚人。
就業問題是解決了一些,可治標不治本,如果陶彩停止運轉,一切都得完蛋。
但是,如果將集資用在陶彩上面,那基建有怎么辦?
基建背后的人可遠超過陶彩這個廠子。
馬景澄了解秦巨政的心理。
基建工程,雖然都是惠民工程,但是其中最重要的是電站項目。
只有發電項目能夠收回一定的資金…
不過,秦巨政這一問,倒是讓馬景澄難以回答。
如果說不是,那么將減輕陶彩的這個砝碼。
如果回答是,那秦巨政這邊的砝碼就會減少。
這算是一個意想不到的狀況。
馬景澄還沒說話,秦聿銘就看向了自己大哥:“什么電廠項目?”
秦巨政沒有任何心虛,開口道:
“如果要集資,除了電桿項目,你還得在承建一部分電站。”
秦巨政這話,讓秦聿銘感到意外,“如果是這樣的,那籌集的資金夠嗎?”
秦聿銘知道,如果什么能夠持續獲得資金,那只有電站。
這也是為什么州里會加大投入的原因。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電站也有點集資的意味。
電站是能夠合理將群眾手里的錢收回的方式。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大腦:要不要將陶彩項目停掉?
不過他沒有說出口。
而是轉向了馬景澄:“你怎么看?”
馬景澄端起桌上的水,緩緩地喝了一口。
水已經涼了。
“重新倒一杯!”秦聿銘吩咐在遠處的人。
馬景澄將缸子遞給那人。
這絕對是個失誤。
看來長期的事物,讓自己大腦沒有放空,導致了這樣的事情發生。
用腳都能想到,這兩者孰輕孰重。
陶彩項目是能夠解決一部分就業,但是并不能增加州里的收入。
而電站項目就不一樣了,這一旦重啟,就業人數將是陶彩的數十倍,而且還能給州里帶來永久的收入。
但,陶彩項目絕對不能被砍掉。
現場陷入了沉默。
外面大雪紛飛。
秦聿銘舉手阻止要說話的人。
所有人都在盯著馬景澄,等待著他的回答。
馬景澄手指輕輕敲著紙張。
當初為了說服秦巨政,才給了那份文件。
秦巨政不是一般的難纏。
三份合同擺在他桌子上,都沒有讓他點頭。
直到馬景澄拿出第四份文件。
秦巨政才點頭。
電站的項目不是不能做,而是付出的代價非常大。
為了報仇,錢不是問題。
問題是時間不等馬景澄。
如果答應電站項目,時間是個大問題。
而且,在馬景澄的計劃當中。
所有的東西都是有關聯的,水泥廠,電桿廠,重工,陶彩都是有關聯的。
唯獨這個電站,和自己要做的事情一點關系都沒有。
攀州五巨頭是真的難纏。
沒想到這最后的籌碼,竟然將自己置入了一個沒有意義的境界。
“我上個廁所!”
馬景澄緩緩站起身。
走出去。
之所以沒有將那份文件寫入策劃書,馬景澄心存僥幸。
看來以后得休息夠才行,這樣的失誤,不能再出現。
張莘月站在門口。
馬景澄走了出去。
站在她身邊。
“不曉得,花鎮下雪沒得,奶奶她們冷不冷?”
張莘月看著飄落輕松的雪花,淡淡地說道。
“放心,忙完這段時間,我們就回去。”
馬景澄手搭在張莘月肩膀上。
“能回得去嗎?”張莘月有些傷感。
馬景澄握緊她的肩膀,安慰著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
“過年之前,我們一定可以回去的!”
隨后他毅然轉身走進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