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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總管

在小鎮,喜事兒你人可以不到現場,禮到也是可以的,沒人會說什么。

然而,白事就不同了。

遇見白事,禮這種東西開始變得次要,人一定要到,主要的原因在于,白事需要很多人一起忙活。

在花鎮,即便兩家有仇有怨,大多數也會在這時放下芥蒂,不可能說兩家為了某件事鬧得不可開交就不去。

好比張三和李四,兩家有著世仇,從爺爺到孫子輩兒都在仇視彼此,但是李四家老爺子去世了,張三家不可能說沒有人前去幫忙。

同樣的道理,張三家辦喜事兒,李四家會隨禮,但人不一定會去,如果是辦白事兒,小鎮的人一定會見到李四家的人在現場。

當然,去對方家的那個人通常是能夠幫上忙,且與對方家里主要人物沒什么正面沖突的人。

如果李四和張三有很大的沖突,那對方家辦白事兒,就會讓自己的妻子或者兒女去幫忙,張三和李四一般不去,除非真的迫不得已。

當然,也有胸襟非常之小的人,會禁止自己家人去對方家,即便是白事也不會去,這時候,情況就變得復雜了,普通人家如果一家人都不去,那么不用說,這家人絕對不受待見。

可大多數的情況是,即便男主人罵罵咧咧不讓家人去幫忙,可女主人還是會讓孩子或者自己抽空去一趟,她們耳濡目染,早已深諳處世法則。

由此,好女人旺三代,不是沒有道理。

在花鎮,一家人想要靠著自己將紅白喜事辦完,幾乎不可能,除非是大家族,一個寨子全部都是同宗同姓之人。

然而這樣的家族是不可能沒有人去幫別人忙的,家里若是有事,看在宗親的份上,外人也會來一趟。

即使像劉東這樣,直系只剩一個人的家庭,也會有很多人來幫忙。

其主要原因在于,劉東生前從來未落下哪家的紅白喜事沒去,即使人到不了,禮金一定是要到的。

比如,此刻正在招呼著一群人幫忙弄棺材的那個老頭,他家辦喜事兒的時候,劉東正在外地跑車,沒趕上。

劉東回來之后,專門登門去走訪,在這家人吃了一頓飯,然后留下禮金,算是彌補。

在小鎮上,每一家辦事兒,無論紅還是白,都需要一個總管,來安排人們辦事兒。

這個總管可能不需要懂得太多,但是需要一定的權威性,人們都認可,這樣安排的時候才不會有人推諉。

重要的一點,這個總管不能是辦事兒這家的人,即便這家人擁有一個比較權威的人,也會避開。

自己家辦事兒,自己家人充當總管,怎么看都感覺別扭,還容易鬧出事端來。

這個名叫詹天寶的六十來歲老頭兒,就是這樣一個有點威望的人,在花鎮,只要是辦事兒,十家之中有九家會請他做總管。

而劉東家,沒人去請他,因為劉東家沒人了。

劉東的城里媳婦對小鎮人情世故那是一點都不了解,怎么辦呢,詹老頭只能主動站出來,習慣性地擔任這個總管。

“那個,劉老啊,聽說你家那個孫子都上高中了,要不明天把她叫來記記賬?”

詹老頭口中稱其為孫子,其實是孫女兒,兒孫輩,小鎮一般不論男女,都叫孫子。

角落里。

熊熊大火燃燒著巨大的木頭。

一群人圍成一圈,或拿著火鉗、或拿著竹竿木棍,手端著一個小碗,不停地在木頭下通紅的炭火里翻找。

辦事兒的人家都這樣,篝火燒土豆,六七月份,剛好是花鎮新洋芋成熟的季節,充饑是最好的選擇了。

劉家這時正是最忙的時候,靈堂剛弄好,灶臺未切好,吃的沒準備,總之非常亂,顧不上鄉里鄉親是常態,尤其是像劉東家這樣沒有多少親戚的人。

最好的辦法就是,地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辦白事兒和紅事兒,形成了不成文的規矩,只需要跟主人說一聲,幾乎地里的東西都可以拿來吃,除了一些居安思危的人,其余人也就管不得秋收該怎么交糧食的問題了。

劉東家沒有多少糧食,苞谷和洋芋就那么一點,現在人們充饑只能這樣了。

篝火的周圍還圍著一群喝茶的人,小小的砂灌用鐵絲做成手柄,找兩個石頭架著,就可以坐在火邊等著喝茶了。

一群人圍著,儼然成了篝火晚會。

其中有個精神矍鑠的老人,翹著二郎腿,手里握著一柄兩尺多長的煙桿,正歪著頭伸往木炭上點火,聽到旁邊有人提醒他,這人才抬頭。

老人見詹天寶朝他走了過去,砸了一口煙,扭頭,眼神恍惚:

“說什么?”

詹天寶手里也握著一柄煙桿,很細,只有二十來公分長,光滑如玉,他將煙桿上的小煙袋挽了挽,身軀微微佝僂,態度恭敬:

“我是說,讓你那高材生來給記一下賬,行不行?”

老人盯著亂飄的火苗,自言自語:

“根都沒得了,還記賬做什么……”

詹天寶小頓一下,語氣依舊充滿尊敬:

“劉老,話不能這樣講噻,至少人東子生前,家家戶戶辦事兒,他都是走著呢!”

“明天就來。”

老人也不抬頭,繼續咂吧著土煙。

馬景澄聽著兩人的談話,看著墻角和幾個老人坐在一起的人,總覺得熟悉,可始終想不起剛才吼退所有要債人的老人叫什么。

“景澄啊,這個先生呢,已經讓人去請了,不過這個孝帕到底是哪個來戴,從今天開始就要守夜了,齊靈是城里來的,細皮嫩肉,怕不興過我們這一套……”

詹天寶走過來,說出了自己的一些憂慮。

馬景澄知道,詹總管口中所謂的先生,其實是超度的人,花鎮有專門從事為死者超度的人。

一旦小鎮有人去世,人們就會說去請先生,就是去請超度的人。

這些超度的人,不是什么道士和尚,而是從事這方面工作的人。

而這個孝帕,即是所謂的披麻戴孝。

詹天寶的話,讓馬景澄疑惑頓生。

又見詹天寶說話時,不停地瞟向那精神矍鑠的老人。

馬景澄忽然感覺頭有點疼,難道是受傷的緣故,丟失了一些記憶?

這老人,自己明明是熟悉的,怎么就想不起來名字呢?

還有,詹天寶老實朝老人看去,似乎有點征求意見的意思。

馬景澄眼珠子里透露著疑惑:

“詹大爺,這守夜是沒什么問題,我來就好了,可這孝帕的事情,我來不合適吧,還有我齊靈姐在...”

精神矍鑠的老人擱在嘴里的煙桿,頓了頓,整個人也頓了頓,這才繼續吐著厭惡,眉頭卻深深的扭在一起。

詹天寶也是一愣,片刻之后才彎著身子說道:

“這個這個這個...讓你做就做嘛,話怎么那么多呢。”

“行吧。”

馬景澄點頭,瞟向那老頭,老頭神色也跟著放松了許多。

馬景澄思索了一下,想起裝大頭對齊靈的承諾,開口道:

“詹大爺,這守夜的事情就由我來好了,至于其他事情,等流程到了,還得仰仗您老人家安排……”

詹天寶也思索了一下:

“長明燈三天三夜不能滅……也行,你先守今天,明天我找個人來替你!”

馬景澄知道辦白事兒的繁瑣。

按照詹天寶的說法,從明天開始,連續三天,但是今天就得開始守夜。

三天之中要辦的事情極多:

買棺材、聯系超度的先生、購買白事兒用品、看墓地、安排人寫過世包、接待來吊唁的人……

沒有人幫忙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這也是為什么白事兒比紅事兒更需要人的原因。

有些事兒,只有互幫互助才能完成。

就像耕種和收獲的季節,關系較好的幾家會在不同時候耕種或收割,這樣相互幫助就能完成。

小鎮的村民,平時不太會到劉東家來玩,這時,除了那些債主們,其余人只要有時間,也基本都來了。

劉東家的東西新奇,很多是他們沒聽過也沒見過的。

除了幫忙的人。

其余人都在各個房間,收音機的那間房擠滿了青少年們,縫紉機那間房擠滿了婦女,單車那間房不少三四十歲的大漢在顯示著自己的所見所聞……

對于小鎮的人來說,什么都是新奇的,他們百分之九十八的人沒去過城里,所見都是鄉下的騾子馬、泥鰍田雞、山花野果……

而劉東不一樣,他不但經常從城里歸來,還去過人們偶爾聽過的其他遙遠地方。

馬景澄跟著劉東也去了不少地方,所以這時,一群男女老少就圍在他身邊,問他外面是怎樣的,有沒有強盜,是不是每個人都像齊靈一樣漂亮等等。

馬景澄也只能回應一些,對于齊靈則沒有過多的回應。

隨著夜漸漸深了,困乏的人開始找地方睡覺,整個院子開始冷清起來。

只剩下馬景澄一個人。

外面的篝火旁,也只有幾個老人在哪兒蜷縮著,低聲細語,談論歲月封存為人所不知的往事。

快天亮的時候,齊靈走了進來。

后面一下子出現了一大幫子人。

馬景澄想想都想笑,他半夜去上廁所的時候發現,此刻出現在靈堂的這群人,一直就守在左邊樓底下,在哪兒玩牌,時不時朝著樓上那間閨房瞜一眼。

現在見齊靈出來,一下子就跟了過來。

“景澄,我替你,你去睡吧!”齊靈開口。

“馬景澄,我來替你!”

就在齊靈說完時,一個聲音從身后響起。

齊靈轉身,看著那個人,那青年更加來勁了:

“趕緊起來吧,今天就交給我了。”

見馬景澄還跪著,青年說:

“是詹大爺讓我來替你的。”

馬景澄不太懂什么守燈的規矩,聽說是詹天寶讓他來的,也只能讓他守著,自己離開。

“去樓上睡吧,我床上沒人!”

齊靈說這話,瞬間引起了周圍人的反應,一個個眼神里充滿了羨慕和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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