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意識到離新年越來越近,易江總是會沒來由地煩躁起來。
以前的新年是很讓人期待的。
父親會難得顧一次家,帶著他和媽媽一起回老家,奶奶會包一大盤子餃子,一邊招呼他來吃一邊在桌子底下悄悄給他塞壓歲錢。
所以即使是在那些灰暗的日子里,新年也是穿上新衣服,紅紅火火一家子擠在一起看春晚的時刻。
也是他一年遭受欺壓、恐懼、痛苦之后所能看見的唯一快樂和幸福。
——這是他第一次離家過年。
母親慘死,父親入獄,整個家視他為災星,奶奶也因為這件事在醫院躺了半年不見好轉。
有時候秦昊明見他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就會攬過他的肩膀安慰道,沒關系,這都是你爸的錯,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而這時他就會一言不發別過頭去,片刻只能回應一句低低的“嗯”。
當家庭支離破碎,連玻璃碎片都被人清掃而去,新年再也不是希冀,紅色的春聯和門口掛著的“闔家團圓”字幅都成了嘲笑和諷刺。
他寄人籬下,只能在被安排的一間小臥室里度過一個個不眠的深夜,很多時候睡不著,就側躺看著床頭母親留下的一些遺物發呆。
可是即使再怎么不愿,這一天還是要到的。
除夕。
何浩博對于他的暫住所表現的不滿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礙于母親周云的威壓卻只能緘口不言。
“小江啊,”周云臉上掛著笑,遞了個燈籠過去,“這個要掛門上,梯子已經擺好了,可惜小姨還是夠不著,你能不能幫幫忙呀?”
易江垂著眸子,悶聲不響接過了那個燈籠。
他似乎天生不怕冷,即使在冬日也只多套了一件白毛衣,連棉衣都不見得多加一件。
周云站在下面幫他扶著,看著易江單薄的身形在寒風里一點點上移,眼神里還是含著一些抹不去的擔憂。
“媽,我也可以掛,干嘛不叫我啊。”
易江剛把燈籠掛在了鉤子上,就聽見了下面何浩博埋怨的語氣。
“去去去,你又沒人家小江高。”
周云皺著眉頭把人趕走。
何浩博帶點委屈地再扭頭看了易江一眼,聽從他媽的話乖乖走了。
易江順勢下了梯子。
等把兩個燈籠都掛完了,周云就熱情地帶著易江進廚房吃點剛做好的米果。
“你穿的還是太少了,”她一邊挑了兩個大的往易江手里塞,一邊噓寒問暖,“小姨買了兩件新衣服,感覺應該還是挺潮的,你們高中生都愛這么穿,待會兒可以試試……”
易江斂著眉去咬那個熱乎的米果,心情不是特別好加上不太愛說話,只是低低應著。
周云嘮叨了一會兒,見易江實在沒有聊天的意思,就拿袋子裝了一些米果小吃塞進易江手里,“我記得你有個要好的朋友,好像姓秦來著?你帶點吃的去找他拜個年。”
易江抿抿唇,認真道了謝就提著袋子離開了。
周云斜倚在門邊看他下樓離開小區,眼里的愁郁還是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