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該去拜見老太太了”

“我再睡會兒”

“小姐，可不能再睡了，誤了時辰，失了禮儀，老太太會不高興的”

“什么老太太不老太太的，我為什么要去拜見她，她是何人”

“小姐，老太太是少爺的親祖母”

什么，古揚祖母還健在，我只聽說古揚雙親早逝，卻不知道古揚還有一個祖母。

“老太太今年高壽”

“少夫人，老太太剛過完六十大壽不久”

老人家的，得多些尊重，不能在人老太太面前失了禮，。

“秀兒，將我那件天青色衣裳拿來給我換上，我洗漱一下即可，不必打扮”老人家不喜濃妝艷抹，素素凈凈地去便好。

尚未聽說過老太太的事情，也不知老太太的脾性如何，但老人都有一雙慧眼，但愿我不會太另類。

古揚早已在堂外等我，卻也不催促我，他瞧了我一眼，眼神表示對我今日之打扮滿意，他走在了我前面，我跟了上去。

“孫兒攜孫媳婦來給祖母請安了”古揚健步流星，踏進門就歡快地囔囔，跟在我面前截然不同。

老太太早已梳洗完畢等著我們。

“三兒見過祖母”

“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

老太太十分慈祥，一點兒也不嚴肅，雖頭發有些花白，但精神氣特別足，好像腿腳有些不便，她想要把我扶起來，卻只身體動了動，遲遲邁不開腳。

“祖母，您坐著”

古揚忙攙扶著老太太。

“孩子，過來，讓我瞧瞧你”

我走到老太太身邊，她牽起我的手與古揚的手疊放在一起撫摸著，老太太的手細小而溫暖，而古揚的手寬大而厚實。

“孩子，抬起頭來，讓我看看你”

我抬起頭，咧開嘴沖老太太笑起來，老太太像看個稀奇的寶物一樣看我。

“真漂亮的女娃娃兒，揚兒娶到你是他的福氣”她捏了捏我的臉兒說道。

“揚兒，你今后可得好好待三兒”

“祖母放心，孫兒定會對三三好，有孫兒在，便不會讓三三受委屈”

他說出這話竟絲毫也不害臊，天經地義似的，好像他就對我如此。

老太太心情看起來不錯，一直問我這問我那兒，我支支吾吾許多問題我答不上來，倒是古揚替我解了圍，他是不想掃了老太太的興致。

看得出來，古揚與老太太的關系十分要好，在老太太面前，他就像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全然沒了昨夜的輕佻與無禮。

不過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他又變了一副模樣，變成了昨夜的樣子，疾言厲色。

出了老太太處，古揚帶著我去了三夫人處。

三夫人身體抱恙，一般不輕易出房門。

我驚詫于三夫人如此年輕貌美！

古老爺去世多年，我本以為她也已經接近四十的年紀，但看起來她才不到三十，她面色慘白，可卻多了一種羸弱之美，她披了一件杏色梅花斗篷，手捧著暖爐端莊地坐在榻上，她的模樣真的讓人心生憐惜，是那種一碰就會碎的美人，聽說，古老爺在世時非常寵愛三夫人。

古老爺妻妾不多，妻妾相處十分融洽，三夫人出自武將之家，她的阿瑪李中連將軍曾和古老爺并肩作戰，在一次與亞馬邊境的作戰中犧牲，李將軍犧牲后，古老爺對李將軍的夫人及子女十分照顧，常在李府走動，據說是三夫人傾心于古老爺，甘愿嫁她為妾，雖說是妾，但是卻受到府里的人尊敬。

古揚對三夫人也極為尊重。

“阿娘，這是三兒，揚兒的妻子”

他稱她阿娘，我看到她臉上閃過痛苦的神情，隨即恢復如常。

“三兒見過夫人”我看得出來，她對啊娘這個稱呼感到不適。

“三兒，你過來”她喚我坐到她身邊，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她握了個暖爐，手竟然還如此冰涼，嚇了我一跳，只知她身體抱恙，不知她的身體冰冷到如此地步。

見我驚詫，她隨即把手放回披風中的暖爐上。

“往后，府里諸多事宜，可就要靠你來打理了”她說道，“我身子不適，只能日日躲藏在這屋里，如同廢人，不能為古家做些什么”

“夫人只管將身子養好，別的且不去管，府里的事情，有李管家在，自然是不用擔憂的”

她咳嗽起來，背過身子去。

“啊娘身子不適，揚兒和三兒就不打擾啊娘了”

古揚逃離般帶著我離去。

“湘兒，三夫人患的什么病”

“說是寒癥，冬日里離不了暖爐，即使是夏日，三夫人也要著披風，身子冰冷的緊”

“無法治愈嗎”

“聽說老爺在世時就尋遍名醫，卻一直未能將三夫人治愈”

“三夫人的寒癥是何時病發的”

“說是從小便如此，不過現在越發嚴重，從前尚且能偶爾出門，現在卻是連房門都不能出，一出去受風便會發熱咳血”

寒癥如此可怖。

我披上青綠色的袍子到院子里，天色還未亮，將亮未亮的朦朧感，安靜又凄清，溫度仍然極低，我出了屋子便感到刺骨地冷。

來到院子，我驚訝地發現，如此嚴寒的清晨古揚竟然在院子里練武，他衣著單薄，這時候更能看出他身形矯健，他的拳打得孔武有力，刀劍行而如水，在這重文輕武的時代，他竟還堅持習武，并且武功已是上乘。

從她踏進院子里第一步，古揚就發現了她，但是他沒有去理會，而是繼續練他的武。

笨蛋，古揚在心里嘀咕，這樣的天氣，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是會被凍壞的，他使了個壞，用劍挑起一顆雪球往她的方向甩去。

雪球嗖地從我耳邊飛過，嚇了我一跳，我十分氣惱，他明顯就是故意的。

就是沒有緣由地，就像是一個女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間就是生氣了，我就是非常生氣，我解開身上的袍子，沖到院子里，抓起地上的雪就往他身上咂，我就是想把我全身的力氣用完，想發泄我的苦悶，這里不屬于我，我想回去，回到屬于我的世界，可我既死不成也回不去，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待這這里，我想讓自己筋疲力盡，想要對這個與自己無關又被他遏制了命運的男人狠一把，可我扔出去的每一個雪球都被他輕而易舉地避開來，我扔得更狠了，我不斷地縮小與他的距離，直到他無法躲閃，直到我把一顆雪球直接按壓到他的腦門上，才善罷甘休。

古揚楞楞地看著我惡狠狠的樣子，他一定沒有預料到我會如此氣惱，因為我的氣惱就是突如其來的，我對他作完了惡，覺得身子輕松了不少，身子骨兒也活動開了。

“以后別妄想欺負我，因為我會毫不猶豫地加倍討回來。”說這話的時候，我自覺氣勢強大，說完后，我覺得我是在雞蛋碰石頭。

明明自己可以躲過去的，古揚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讓著她，他看著她使盡了全身的氣力，瘋狂地想要尋找一個出口，那么的用力，那么的無助，在她將要筋疲力盡的時候，他不再閃躲，讓她占據上風，發泄自己，使她還能安然無恙地在他身邊待下去。在她說出那句惡狠狠的話然后轉身離去的瞬間，古揚不自覺地又揚起了嘴角。

“爹，找到了，是啊原”林青已說到。

“阿原，他不是在苑花底下做事嗎”“難不成是苑花？不，她沒這個膽”林老爺不相信她的二夫人會如此心狠手辣，她雖然有些爭風吃醋，得理不饒人，但是她卻對不敢對三兒下此狠手。

“爹，也許不是二娘，但是與二娘脫不了關系”

“消息從何而來？”

“是小伊，小伊說，是三兒讓她盯著點兒媚兒，他親眼看到阿原在三兒出門的前一日將一陌生男子放入府中”

“三兒？不可能，她不可能懂這些，你可不要受人蠱惑了”林老爺不信，他的三兒不會懂得這些。

“爹，你知道，三兒自從失憶后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她讓小伊留意媚兒，一點都不出奇，那日媚兒去看三兒，哭哭啼啼地跑出來，爹肯定以為又是三兒欺負她了，從前也是，說不定，三兒從來就沒有欺負過她”

“啊原招了嗎”

“招了，說是媚兒讓他把人安排進府中的”

“好了”林老爺十分生氣，“既然是家丑，就不必外揚了，將她杖責五十，送出府去吧”

“那二娘······”

“你二娘我自有處置”林老爺沒想到在自己府中養出了如此險惡之人。

“托人去給三兒帶個信，就說人已經處置了，讓他們那邊的人不必再追查了。”

“是，爹爹，我這就去辦。”

我披上袍子，往書房走去。

湘兒是古揚留在我身邊照顧我的丫鬟，她的年紀還比我小兩歲，但因從小便生長在古府，所以熟悉府中的規矩，也熟知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

“夫人，少爺的書房”她吞吞吐吐地不說完話。

“他的書房怎么了？”

“回少夫人，少爺的書房，從來，從來不讓我們進去，就連三夫人和奴婢們也從來不讓進，只有少爺的身邊的小石子才能出入”

“為何？”

“奴婢不知”

“連我也不能進嗎？”

“回稟少夫人，少爺沒有特地吩咐過······”

我倒是要看一看，他的書房藏著什么秘密，只有他一個人能出入。

“夫人”湘兒急忙跟上去，若是不經少爺允許就進入他的書房，少爺肯定會勃然大怒，湘兒此刻急得不行，湘兒清楚地記得有一回，侍奉少爺多年的蘭姐姐，沒有經過少爺的允許，私自進了少爺的書房，被少爺趕出了古府，古府所有人都知道，書房是古府的禁地，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也不敢靠近。。

“夫人，使不得”湘兒擋在房門前，少爺要是怪罪下來，不僅她會受到懲罰，就連夫人恐怕也會······。

“湘兒，有什么我一人承擔，少爺不會責罰你的。”

“夫人。”湘兒還是急得要哭起來，她太清楚這個書房對于少爺而言是多么重要了，少爺除了出去，便是待在這個書房里，只有待在書房里，少爺才能得到安寧，若是有人破壞了這種安寧，他一定會大發雷霆的，到時候她一定會被責罰的。

湘兒越是如此，越是激起我的好奇心，若是不進去看看，我誓不罷休。

不管湘兒如何阻撓，我還是硬闖了進去。

書房內十分昏暗，沒有燈火，相較于外面還要陰冷，書房奇大，藏書從地面直堆至房頂，十分壯觀，除了書，還有一些字畫，我一向對字畫沒有研究，缺乏天賦，加上書房內十分昏暗，我只粗略看了一下。

我隨手翻開了一本書，發現書上做了許多記號，我又翻了幾本，發現翻的每一本書都做了記號，這些書籍，涉及廣泛，有兵書，有史書，詩集，甚至還有市面上流傳的故事集等等，難道古揚把這些書全部看了一遍？若是看完這些書，得花多少時間，我踩著梯子上去，想要再往上翻閱一些書籍。

“你給我下來。”

“啊。”古揚冷不丁地出現，嚇了我一跳，我腳下一滑，從梯子上摔了下去。

他在半空中接住了我，我看見他的臉上表露出我私闖他禁地的不悅，冷漠？冷峻？生氣？皆有之。

“以后，不經我允許，你不得再入內。現在，回你的臥房去。”他用力地抱著我，嚇唬我。

我掙脫他的懷抱，當做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坐到他書房的座椅上，我點起了油燈，書房內一點點亮起來，昏黃的油燈慢慢地把書房照亮起來，

“我喜歡這里。”我自顧自地說道，“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來。”我不加理會，繼續翻閱書架上的書籍。

“如果你是想借此引起我的注意，那么你的技巧就太過于拙劣了”

“隨你怎么想。”我坐在他的座椅上翻閱我手上的書籍，“要么給我加一張桌椅，要么，我在的時候你就站著。”

古揚甩袖而去。這個女人，總是這么霸道。

“去浣衣房待三個月，再罰你三個月的月給。”古揚對湘兒說道。

“是，少爺。”跪在地上的湘兒松了一口氣，不把她趕出府，已經是少爺最大的仁慈了。

那女人究竟在做什么，命令他嗎，私闖了他的禁地，還命令他給她做事，她瘋了嗎，古揚冷笑。

不過讓古揚感到意外的是，那女人從此之后，除了書房哪兒也不去，她整日待在書房里，導致他無處可去，古揚更是疑惑自己為什么沒有再禁止她進入書房，難道僅僅是以為她說喜歡那里嗎，那又是為什么，她在的這段時間，他要避開她，不再進入書房呢。她說喜歡那里，沒有絲毫矯揉造作，更不像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到底在書房里做些什么，古揚每次都在她走后，進入書房，看看她翻動了那些書籍，她好像比較偏愛看一些冷門的書，看一些奇異故事集，史書也在她的翻動內，她還練字，不過她的字可真丑，一筆一畫的，像三歲小孩的字，古揚看著她寫的那些字總是忍不住嘴角上揚。

“小石子是誰？”我問湘兒。

“小石子是少爺身邊的侍衛，聽說很小的時候父母便雙亡了，老爺救了他，把他帶回府里照料，還讓他同少爺讀書習武，少爺與小石子感情深厚，就像親兄弟般，小石子為了少爺，是會連命都不要的。”

“他的武功比你家少爺還要高強嗎？”

“回夫人，至今府里還沒有人能打得過公子”

“那小石子現在在府里嗎？差人讓他過來一趟”

“小石子寸步不離公子，公子回來了，他也就回來了，不過小石子只聽命于公子一人，其他人是無權使喚小石子的”

“古揚每日出去都會帶上他嗎？”

“是的夫人。”

我見過小石子，他寡言少語，他的眼里除了古揚，好像其他一切事物都無足輕重，只有古揚出現，他的眼里才有了神色，平日里的他尤其冷淡，對誰都是，古老將軍真是厲害，為古揚培養了這么一個忠心耿耿的人。

“祖母安好”許久未來看望老太太了。

“孩子，你怎么來了，這大冷天的，可別凍壞了，過來過來，暖暖”

“祖母，古揚每日不在家，我閑著無聊，過來找您說說話”

“揚兒又出去了？”老太太轉身問湘兒，但是臉色絲毫沒有生氣的感覺。

“是，老夫人”

“三兒，揚兒的性子野慣了，若他鬧不出什么事情，也就隨他去，你若是悶了，就過來找我說說話兒，祖母也悶得慌呢”

“那三兒可能就時常來鬧騰您咯”

古揚每日出門，老太太是知道的，但奇怪的是，老太太從來不加管教，古揚如此聽老太太的話，若是老太太管嚴厲些，古揚的名聲也不至于如此。為什么老太太要任由古揚如此放浪自己。老太太好像從不過問古揚的事兒，也沒有過問我與古揚之間，她每日在這她這寸土臥室里，與老嬤嬤們消磨時間，倒不是說過得不快樂，相反，我覺得老太太活得太明白了，她一點兒也沒覺得不快樂。

“祖母，您的腿兒還是沒有好些嗎”

“祖母老了，能走與不能走，都不打緊，孩子你別擔心，祖母一切都好”

“三兒給您做個輪椅，這樣三兒就可以帶祖母到外邊玩兒了”

“何為輪椅？”

“等我做好祖母便知”

“你這古靈精怪的”祖母嗔道。

我讓下人找來了上好的木頭，憑借記憶，我讓木匠師傅刨出了一個個部件，我毫無造作經驗，反倒是木匠師傅十分感興趣，我一說，他就明白了，我們反復摸索著，打磨，裝卸，足足花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把輪椅做了出來，木匠師傅對眼前的輪椅頻頻稱奇，一直問我是怎么想到的，他做了幾十年的木匠，竟然還沒我一個深處宅院里的女人有鉆研，我謊稱是根據馬車的形狀想到的。

“夫人，此物可否留在鄙人的木館里頭，供人用取，想必很多人需要此物。”木匠師傅看著此物說道。

“師傅，我早已答應我的祖母，要給她做出此物，如今既已做出來，我需要盡快兌現我的諾言，此物不能留在您館上，師傅可花費些心思再做一個。”

“可，鄙人若是攫取夫人的成果，豈不是······。”

“師傅，若此物能夠幫助更多人方便行動，那便是我的榮幸，沒有什么攫取之說，師傅可放心去做。”

“鄙人替所有腿腳不幸之人謝過夫人了，此物我派人送到府上，請問夫人貴府何往。”

“勞煩師傅了，送到古府北門，我會吩咐好小廝接收。”

“古府？可是古揚府上？”

“師傅您認識古揚。”

“鄙人只聽說過，未曾見過，他能娶到夫人，是古家的福氣。”

“師傅過獎了。”

“祖母，三兒把輪椅做出來了，您看看”

“哦~，這是”祖母盯著阿輪椅瞧了瞧，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感到十分新奇。

“祖母您上來試試”

我攙扶祖母到輪椅上坐著，輕輕推了幾步，這輪椅已經秀兒驗坐，并無不妥之處。

“這東西倒是十分方便”祖母坐在輪椅上撫摸著這新奇的事物。

“等來年開春，三兒可以帶祖母到外邊兒賞花，祖母你說可好”

“孩子，謝謝你”她握住我的雙手，“怎的，手這么粗糙”老太太露出心疼的樣子。

“沒事祖母，過段時間就好了，三兒保證將手兒養得白白嫩嫩的”

“你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