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輕的不過二十的先生是方家的遠房旁支，名叫方平，看他那瘦弱的身姿，還有一身洗的發白的儒服就知道，方平是迫于家境才來陪著方愈這個遠房表弟胡鬧的。

為什么是胡鬧？

表弟從流民營找來這些小孩給他們吃飯給他們讀書是最好不過的事了，可他居然要求方平只教他們認字，不準教圣人的微言大義！

注意了，不是不要是不準，一旦發現就要請方平回家直接換人。

為此，方平覺得這個先生當的實在郁悶。

方愈對自家表哥的抗議置之不理，就趁著大風過后，天地忽然靜止的當口帶著這幫學生來到了一顆大樹之下。

現在在大樹的枝椏之間已經豎起了一根長長的黑色鐵條，下頭直插在地上，上頭還有一截已經超過了大樹的高度，突兀的指向天空。

陳狗子和楊阿財站在學生當中面面相覷，不知道少爺老師到底是想讓他們看什么。

呃，方愈要求他們不要喊先生而是要喊老師，每天上課前還要起立喊老師好……

但方平和方愈都是方老師，為了區分起見，這幫學生私下里就決定喊方平方老師，而把將他們救出流民營給他們飯吃的方愈叫做少爺老師。

陳狗子和楊阿財這些天覺得像活在夢中一樣，是以前窮盡想象也做不出來的美夢。

陳狗子的腿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早上甚至還跟著其他學生小跑了一會，少爺老師說這叫晨練。

有力氣不去干活卻在這圍著圈子跑，這才叫吃飽了撐著呢，陳狗子和楊阿財私下里聊天是這么說的。

然后就看到少爺老師站到了前面，開口道：“上回我就和大家說了雷電是云層相互摩擦、碰撞而產生的自然現象，不是雷公電母為了懲罰成精的妖怪，或者作惡多端的歹人。”

十三個學生面容平靜，沒有表示贊同也不敢表示反對，呃，怕反對沒飯吃。

方愈知道空口白牙的沒有說服力，往后還有很多基礎常識都是沒辦法做出實驗的，比如進化論，你既不能提供進化近親的DNA報告也不能抓來足夠的標本做對比，更不可能帶著他們去挖恐龍化石。

那么你就必須證做出一個兩個讓他們印象深刻的實驗，讓他們建立信任，才能無條件的相信之后那些。

所以雷電實驗不只是為了解釋雷電，更重要的意義是和商鞅那樣的徙木立信。

方愈笑了笑，道：“你們看我肯定不是妖怪，也肯定不是作惡多端的歹人吧？”

這回大家都使勁搖頭表示不是。

少爺老師要是壞人那大明還有好人嗎？如果誰敢說少爺老師是壞人是妖怪，那他們一定、肯定會和那人拼命。

“嗯。”方愈點點頭，然后指了那棵樹說出了讓他們目瞪口呆的一句話：“你們錯了，其實我是個壞人，所以等會我爬上那棵樹，雷公電母肯定會劈我。”

這時候已經開始下雨，但這里除了十三個學生、王助還有方平之外，還來了不少佃戶和他們的孩子，可謂圍觀者眾啊。

方愈也不待他們說話，撩起衣服就開始爬樹，眾人有心勸阻，但方愈理都不理，只叫他們趕緊離遠一點。

老樹多枝椏并不難爬，很快方愈就爬到了頂端，就站在鐵條旁邊然后緊緊的抓住了一段樹干。

陳狗子也隨著眾人離開大樹，他雖然心頭疑惑但卻沒什么擔心，因為他根本不相信雷公電母會劈到方愈。

如果真劈了的話，那要么雷公電母是瞎子，要么……就像少爺老師說的那樣，他們根本不存在。

陳狗子的念頭才剛剛閃過，就看到一柱刺眼的閃電從天而降，直接劈到了那顆大樹上！

“少爺老師！”、“方哥兒！”……

一片驚呼聲響起，陳狗子更是急的眼前一黑，不顧腿上的傷還沒好完全，拔腿就往樹下跑去。

轟隆隆的雷聲姍姍來遲，陳狗子急切的來到樹下，首先看到這樹沒冒煙也沒起火，然后才看到方愈還站在樹頂。

少爺老師沒事？就是臉色有點白，陳狗子想到。

陳狗子大松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傻呵呵的笑。

其他人也匆忙跑了過來，看到方愈平安無事這才松了一口氣，一個個的嘖嘖稱奇。

方愈其實也是害怕的，本想找個人替代想了想還是要自己上，幸好這樹脂絕緣性能還是可以的，沒搞出什么意外。

至于臉上有點白，呃，你看到那么一大坨高壓電在眼前砸下來能不臉白嗎？

方愈慢騰騰從樹上爬下來，其中這顆大樹又迎來了兩次閃電，不過除了掉下來幾片樹葉一切都安然無恙。

“都看到了吧？”方愈笑著道。

學生們和佃戶們都瘋狂點頭，這下他們真服了，差不多就是方愈說什么就是什么的時候了。

那些佃戶活了幾十年也沒見過這么怪異的場景，很多人看著方愈眼神里帶著敬畏。

“這雷電不是在劈我，而是在劈那根鐵條，如果真有雷公電母，他們會逮著一根鐵條使勁劈嗎？”

方愈解釋道。

“至于雷電為什么劈鐵條我以后會告訴你們的，現在你們只需要記得：沒有人掌控雷電，它只是自然形成的，而我們明白了這一點之后，我們不但可以指引雷電，還能自己制造雷電！。”

制造雷電什么的當然是摩擦生電啦，這個得晚上來做。

方愈稍作解釋，然后邀請這些學生自己上去體會，陳狗子從地上爬起來一馬當先，麻溜的爬了上去。

然后楊阿財也上去了，他們確實發現雷電并不是劈在樹上，而是徑直劈上了鐵條。

最后連方平和王助也上去了，可惜這時候云霧已經消散，他們只是愣愣的空等半天而已。

親眼所見比一萬句說服都管用，看著他們新奇的表情，方愈知道實驗可以開始了。

他之前和王助說的實驗可不是雷電，而是這幫學生。

等方愈離開方家農莊的時候，他的學生已經變成了十八個，嗯，有幾個佃戶死活要把孩子送過來，方愈挑了挑，留下了五個。

幾百年后史書上所謂“方大王的十八羅漢”就是從這里開始的，他們每一個人都在歷史上留下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