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亓榆在將軍府的第六天。

秋風(fēng)蕭瑟，莫名有些涼意滲入進來。木錦攏了攏衣服，望向坐在窗邊的人。秋風(fēng)席過，卻好像毫不知覺，她這樣的狀態(tài)已經(jīng)持續(xù)三天了。

木錦遲疑了一下，上前一步，道：“亓姑娘，天涼了。”亓小姐是個聰明人，應(yīng)是理解她話中含義的。

是啊，天涼了！亓榆垂下眼眸，看不出情緒上的波動。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她又能怎么辦呢？將軍府說的好聽，實際上是一個變相的牢籠罷了。

木錦走上前把窗戶關(guān)上，將一旁的毯子蓋在亓榆身上。

亓榆張了張嘴，太久未曾進水，唇上有撕扯的痛意。

“他...”亓榆頓了頓，“他沒有什么話要給我說的嗎？”

木錦一愣，似是沒想過亓榆會問她話。這亓姑娘來府上六天，卻是頭一次開口說話。她自是知曉亓榆身份的，也亦是知曉“他”是誰。

“并無。您可以給奴說，奴可以替您轉(zhuǎn)達。”但亓榆沒再說什么，眼中空洞無神。

木錦看著倒也難受，她不敢想象，那失親、滅國之痛該如何承受。

刀沒插在自己身上，感覺不到痛。她做不到感同身受，自然也不能理解。

想來將這一切交給時間，它會磨平一切。木錦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靜謐。

半晌，屋內(nèi)隱約傳來抽泣聲，之后便再無聲響。

—

翌日，木槿發(fā)現(xiàn)，亓姑娘變了。沒有了往日的沉悶，開始與她們交談，雖然臉上仍沒有神色，但至少，這是好事。

亓榆每日都會去將軍府內(nèi)的湖邊，她屈身坐在湖邊。

湖水清澈見底，可見湖底的磷石，水草飄曳。湖面在陽光照射下，波光粼粼，藍金相映。

這片湖是連通府外的。

亓榆看著湖中自由自在的魚兒，眸中含著柔光，她很羨慕。它們可以去它們想去的地方，無拘無束。

但她不行，前半輩子在四四方方的宮墻之中，后半輩子也要在這偌大的將軍府度過。一生都在囚牢之中。自由，讓她好生向往...

恩？指尖上傳來觸感，一條魚兒在輕碰她的指尖，吐出一個小泡泡。隨后擺了擺魚尾，在水中遠去，帶起一道漣漪。

亓榆沖魚兒離去的方向，揮了揮手，久久凝視。

段弈站在閣樓的窗口處，剛好可以看見湖邊，也自然而然的看到了亓榆。他啞了啞聲。段弈與亓榆從小一同長大，自是知道她內(nèi)心想法。

可惜，造化弄人...

“將軍。”

“進來。”

一身黑衣的暗衛(wèi)道：“并沒有發(fā)現(xiàn)亓小姐有輕生的念頭。整個人很安靜，不吵不鬧。”

“繼續(xù)守著她，別讓她發(fā)現(xiàn)，保護好她。”

“是！”段弈又扭頭望向窗外，那白衣姑娘已沒了影跡。驀地，段弈長嘆一口氣，也不知道他做的事兒到底是對是錯。

亓榆一襲素白水波長裙，墨發(fā)松松挽了一個發(fā)髻，發(fā)簪幾朵白色的絹花，不施粉黛，眉心間的紅痣被垂下的發(fā)絲掩住。面色有些蒼白，唇上也沒有血色，卻仍美的驚人。

她手中是采來的白色花朵，上面還掛著露水。亓榆走進院內(nèi)，將白花放在一個小土堆前，里面是亓皇和亓后的骨灰。她靜默地跪在那里，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被她拭去，眼角泛著紅。

明明生前是亓國的皇和后，死后卻只能在一個小小的土堆中。還是段弈——這個仇人親手送來的裝有骨灰的小瓷瓶。

她現(xiàn)在，也要在他的恩惠之下才能活下去，真的好諷刺啊！

天色突然陰沉，烏云壓下，刮著大風(fēng)，風(fēng)雨欲來。未給人反應(yīng)的時間，雨滴便已重重砸下來。不到片刻，地面全被浸濕。雨來勢洶洶，在地面上形成小片積水。

視線被雨幕掩蓋，朦朦朧朧的。院內(nèi)的松竹直挺著，絲毫不將猛烈的大雨放在眼中，在雨水的沖刷下變得蒼翠。雨水打在琉璃瓦上的聲音格外是清脆。

“小姐，您應(yīng)該回去了，這下著大雨。”一個小丫鬟站在亓榆旁邊道。這里離屋舍還有些距離，雨下的急促，她還未來得及拿傘。

“桃枝，你先回去吧。”亓榆跪在雨幕中。

“亓小姐，這可不行。這樣淋下去，得了風(fēng)寒如何是好。”

雨聲太大，桃枝沒聽清亓榆的話，她轉(zhuǎn)身向屋舍跑去，隱約還傳來“亓小姐，等桃枝回來！”

亓榆笑了笑，這小丫頭。她用手將雨沖下來的泥土弄好，也不管自己多狼狽。

雨仍在下著，而且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