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兩個老警察離去的背影，一道揮之不去的對話記憶在白曉洛的腦海里重現。

那是在白曉洛很小的時候，約莫是在大年初三的某個早晨，按照古州的習俗，這里的大年初一之后到元宵節之前都會去附近的地方游玩，而由于自己的母親是一個比較虔誠的道教信徒，所以每到大年初三，一家人都會前往附近最近的無量山祈福。

無量山說是一座山，其實根本上還是一座連綿不絕的山脈，但由于在古州興華市境內的無量山是整個山脈的起點，所以這座屹立于興華市內的無量山就成了無量山脈的統稱。

相傳很多年前，無量山上是有神仙的，但具體是哪方道教大神，卻沒有半點信息留下。

也正因為如此，這座風景秀麗的無量山，卻落得個寂寂無名的下場。平時的無量山基本上沒有什么外地的游客來游玩，一般會選擇去無量山游玩觀賞的，基本上就是興華市本地人。

無量山風景秀麗，不過也只在當地人的談笑間會觸及，在他們看來這座陪伴了當地人從小到大的大山，也逐漸成為了他們的寄托，平時到了什么節假日，基本都會選擇去無量山尋一個好去處，然后在那里野炊，拍照，賞景。

不過雖然無量山沒有什么離奇的神話傳說流傳下來，但在這座千年大山的深處，確實屹立了一座歷史久遠的道觀。

道觀的歷史久遠，即便是白曉洛的媽媽也只是從她的母親那里得知一些只言片語，以前在白曉洛外婆年輕的時候也經常帶白曉洛的母親去道觀祈福。

可以說白曉洛母親之所以會成為一個道教信徒，可能自己的外婆就是主要的推動力了。

以前白曉洛的母親也經常去祈福，年年如此，從未斷絕。

不過那時候白曉洛還小，過年就喜歡在家和鄰里鄰外的好朋友一起玩耍，對于去道觀祈福這樣枯燥乏味的事情，那自然是提不起半點興趣。

不過那一年有一點特殊，現在白曉洛回想起來好像是自己的母親看自己已經到了八歲了，才強烈要求自己跟著一起去道觀祈福，順便向道觀師傅討一簽，圖個吉利。

剛開始自己是堅決不同意的，后來還是拗不過自己的母親，在糖衣炮彈的侵蝕下，自己欣然同意前往道觀。

由于時間過于久遠了，現在回想起來，竟發現自己對于前往道觀的一些記憶已經完全模糊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對于當初見到道觀老師傅時的一些具體內容，又十分的清晰可見，細細回想仿佛就在昨日一般，尤其是就在剛剛，自己的腦海里就一直閃過當初與道觀老師傅見面時的一些交談。

說是交談，其實也不過是老師傅在看到自己后，給自己卜了一掛，然后說一些玄之又玄的東西。

這位看起來已經和自己外婆一樣年老的道長，眼神中卻閃過不一樣的精氣神，當初自己還小，根本不知道這代表什么，但現在仔細想來，猛然發現這絕不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擁有的眼神，看起來這位不顯山露水的老道長，確實是一位修煉有成的高人。

很顯然自己的母親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看到老道長近乎反常的表現卻沒太過于驚訝。

在得知兩人的來由后，老道長為白曉洛卜了一掛，結果才剛剛卜卦結束，這位輩分極高，道行不淺的老道長眼中第一次閃過了一絲驚愕，再三確定卦象之后，他與白曉洛的母親說了幾句話。

但當時自己還小，也就沒有聽到他們在說些什么，不過自己記得，當時母親在聽完道長的話后臉色變得有一些沉重，這是一種分不清是喜悅還是擔憂的沉重。

隨即就看見母親有些僵硬的朝老道長點了點頭。

在得到母親的同意后，老道長把自己帶到了一處大殿里，在自己的記憶里，這里煙霧繚繞，香火燃燒的味道極其濃郁，現在想來可能是供奉三清的主殿。

在把自己放到正對三清的蒲團上后，這位老道長就換了一身紫色道袍出現在白曉洛眼前，接下來這位老道長的一系列行為就不是白曉洛可以理解的了，只覺得他可能在做一場極其重要的法壇。

由于年紀還小，正是嗜睡的年紀，雖然自己的母親囑托過自己，在這里面一定要聽道長的話，不要走動，但是漸漸地，實在是聽不懂老道長在念叨些什么的白曉洛就睡了過去。

當白曉洛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是坐在大殿的凳子上了，一邊還靠著自己的母親。

之間原先在主殿內行為奇怪的老道長，此刻也跪坐在母子面前，看著剛剛醒來的自己，臉上帶著慈祥寧靜的表情，輕輕地伸出枯槁的手掌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頭。

就在老道長把手縮回去的時候，白曉洛有了一種錯覺，在他的眼中，這位原本精神抖擻的老道長一瞬間有了遲暮之感，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外公逝世前的樣子，雖然自己的爸爸媽媽都說外公出遠門了，但其實自己在鄰居玩伴剛子的口中，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外公不是出遠門了，而是去世了，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當時自己的外公和現在的老道長是一樣的，他們的眼神中有一種昏暗的氣息在流轉。

老道長看著當時的自己，和母親說了一句極其復雜的話：“這孩子有一個極其模糊的未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這一脈的希望，但是再看的時候，卻又完全消散了。這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按道理我不應該跟居士說這番話，但居士這么多年都來本觀祈福上香，早就與本觀結下了深深地因果，這是道觀欠下居士的，也是我這一脈欠居士的，但是到了現在，我看得，卻是說不得了。其實我原本是想把這孩子引入我這一脈的，但現在看來已經是違逆天命了，所以就不做此強求了。我已經知道了居士所求，所以自當償還居士的因果。借用了一些祖師的遺澤，此番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多謝道長，也謝過道長這么多年以來，對我們祖孫三代的照料。”

“往事如煙，提它作甚，你們就此離去吧！老道身體抱恙，已經不方便送你們了。”

“謝過道長”

隨即在一串渾渾噩噩的交談聲中，白曉洛被母親牽著手離開了。

就在他即將踏出道觀的時候，自己的腦海里忽然響起了老道長那慈祥的聲音：“曉洛，記好咯，以后看見什么東西遇見什么事都不要慌亂，你看見的未必就是真的，當一切不合理的事情反復出現時，你就要順心而為了，相信我，三清老祖會庇佑你的。”

相傳在很久之前，就有仙人撫頂，結發受長生之說，但這世上真正的仙人又有幾個呢。

過了半年，無量山上的道觀掛起了白布，整座無量山的樹木枝葉全部枯黃。

就像一位故人與現世的道別，就此故人徹底成為了故人。

“哎……何苦來哉”

在某個不知名的寺廟，一位年輕的老和尚，發出了輕輕地嘆息聲。

——

從回憶中走出來的白曉洛一時間有些恍惚了，看著這熟悉但是在腦海里又十分陌生的房間，他覺得他似乎錯過了什么極其重要的東西，而且這件東西也離他越來越近了。

顧不得其他，白曉洛只好繼續在客廳的柜子上翻找著，企圖把自己遺漏的東西找出來。

就在白曉洛翻找的時候，一片枯黃的樹葉再次從花草集里掉落出來，這次白曉洛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切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