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驟然一變,蕭瓦捂住胸口,一顆心好像要蹦出胸膛,展開手穩住身體平衡,不至于叫出聲來,停在原地緩緩適應著翻騰起的頭暈目眩之感。
屋內擺設簡潔,一張方桌,一張床,兩把椅子,全由似金似木的材質搭建而成。
“竟然還有茶壺茶杯!這是?蒲團?……這應當便是屏風吧,真是漂亮,哈!想必這是夜壺…修仙之人也沒法避免五谷輪回么哈哈…”蕭瓦知道的實在有限,小手摩挲,新奇地打量著。
這里處處嶄新,一塵不染,素雅的擺設,不大卻足夠寬敞,看起來就讓人安心。
蕭瓦一顆砰砰的心臟落回肚子里,拿出宗門發的納寶錦囊。
先前登錄弟子信息的管事師兄臨行前告誡她要好好把《一玄宗入門須知》看上幾遍,蕭瓦很聽勸,安頓下來坐在圓桌邊就開始翻閱。
時間悄然流逝著,蕭瓦揉揉酸澀的眼睛,這才發覺肚腹空空,竟然餓得有些鈍痛。
偏頭看向窗外,天已經黑了。
《入門須知》只粗略過了一遍,內容實在太豐富了,蕭瓦合起書簡,打算日后再看,翻出錦囊里的辟谷丹,和著水嚼了一丸。洗漱完便上床睡了。
第二日蕭瓦起得很早,按照昨夜看的入門須知,三日之內所有新外門弟子須得在各山藥閣自主完備所有個人信息,領取基礎修習心經,弟子月例等修仙資源,同時在事務堂領取每月弟子試煉任務。為了避免排隊,她打算天不亮就起床。
說起來一玄宗真是有錢,連外門弟子都是有月例的,首月一瓶辟谷丹,之后就沒有了,每月只有一枚下品靈石,以及金銀各十兩。弟子成功引氣入體后,事務堂還會在原有月例再加一枚下品靈石,附贈一柄青云劍,往后每突破一級小境界,都會多加一枚下品靈石,直到筑基成功,每月不僅有十一枚下品靈石,在這基礎上還會再增加一枚屬性靈晶和一瓶黃階下品回春丹,不過那時的試煉任務也是相應加倍了,弟子間便又衍生了招募令這樣的捷徑,只消支付相應報酬便能免去宗門俗務的纏擾,那便是后話了。
靈晶比之于靈石,蘊含更純粹的靈氣,不同屬性的靈晶蘊含不同屬性的靈氣,比方說火角靈晶不但含有極純火靈氣,而且最妙的一點是這其中的屬性靈氣非常溫和,在突破境界時就不用擔心這極純屬性靈氣在丹田經脈里橫沖直撞,導致疼痛、損害甚至境界倒退。靈晶雖然也有優劣之分,但同等層次下比靈石要珍貴許多。
一玄宗財大氣粗,會在筑基期就發放靈晶,比之隔壁的萬法門可真是太大方了。
蕭瓦承認,當時測完資質后,各宗門在無夜池設宴招攬弟子的時候,她看一眼聽一耳朵就心動得不得了。
一想到資源即將到手,蕭瓦一顆心熱乎乎的,難得地蹦起了小碎步。
藥閣在春山深處,山腰處有一間古樸不失精致的木質院落,這便是春山弟子院,處處是草木繁榮,靈氣充盈的景象,草木靈精四處嬉鬧,入目即是各類靈雀愜意地四處紛飛,一派祥和安樂的圖景。
再往里走,只見一棵極大的古樹,宛如一團綠云,“嘭”地一聲占據蕭瓦所有的視野;樹下是小巧古老的茅草屋,蕭瓦走近看,才看清楚木屋之上是翠綠藤蔓彼此纏繞形成的階梯,攀著古樹螺旋而上。直到頂端才見到一座精妙絕倫的樹屋。
“滾出去!什么狗東西,敢在藥閣撒野,來一次我踹一次,你家老不死的來我宿無雙也照樣踹!滾!”
伴著一陣鈴聲驟響,只見黃灰四起,一團人影在塵土中若隱若現。
四周響起細密的笑聲,樹下的一玄弟子們施舍了幾個嘲諷的眼神,甚至不愿搭手扶一把。
被踹下來的男修一邊罵罵咧咧地辯解著,一邊以袖掩面,灰溜溜地遁劍逃走了。
蕭瓦雖然好奇,卻不敢多看,只低著頭踏上藤梯,沿著路往上走,走向茅草屋。
初入屋內,只覺藥香撲鼻而來,不似在外看時那般狹小,反而極為寬敞。
入門須知有提過,一玄非藥閣弟子均得身穿玄色弟子服,但藥閣弟子則須統一著綠色衣袍,不同山脈下的藥閣弟子腰間繡有不同式樣花紋。春山藥閣弟子腰間繡的就是一圈金色不死草花紋,夏山藥閣弟子腰間繡的是一圈荔色凌霄花紋樣,秋山藥閣弟子腰間右側僅僅只繡了一只褐色秋蟬,而冬山藥閣腰間繡的則是大片金銀花,一直蔓延到下裳底部。
春山藥閣人來人往,喧囂紛雜,與凡世的醫館沒有兩樣。
蕭瓦觀察好一會,瞅準機會才逮住一名藥閣師姐問道:“這位師姐好,我是剛入門的弟子過來完備身份信息的,不知道該去何處登記,勞煩師姐告我一聲。”
蕭瓦誠摯地拱手一禮,倒讓這位被打擾正煩躁著的藥閣弟子平息了些許怒氣。
只見這位師姐點點頭,說了句“跟我來”便走在前頭帶起了路。
蕭瓦瞟了一眼四周,心下感慨道,宗門藥閣也同凡間醫館一樣,真忙真吵啊……
帶路的女修走得很急,不一會兒就領她來到了一間全是花草的屋子,好像是碰到了熟人,兩眼放光地擁上了對方,半是驚喜半是埋怨道,“年杏,你怎么來了,年桃呢?她不是負責錄入弟子信息的嗎?這會子跑哪去了,別又是偷懶去了……還有年梨,明明是負責接引小弟子們,這會兒也不知道跑哪耍去了!我到現在已經帶了七回路了,我早飯還沒吃…”
“噯芳菲你可別提了…今日真是辛苦你了…”
眼見帶路的師姐被那名叫做“年杏”的女修拉去角落說話,蕭瓦正茫然著,另一名藥閣女修適時地上前,隔絕了蕭瓦的視線。
“抱歉了這位師妹,本該負責接引入門弟子的師妹有些事情處理,耽誤你不少功夫,也是我們藥閣的疏忽,師姐在這里道聲不是,接下來便隨我去錄入登記吧。”
眼前這位女修眉眼溫潤,笑起來宛如春風輕拂,讓人不由心生好感。
蕭瓦也只能斂去好奇,乖順地應了聲好。
“此乃尋魄蘭,取眉間精血一滴孕養,每名一玄宗弟子皆有一株,無需在丹田溫養,平日里是待在宗門禁閣頂層內的,尋魄蘭不似其他靈植能為主人帶來增益,它的作用僅僅只是探查弟子生命氣息強弱,若弟子安全尋魄蘭則長勢良好,若是死了,尋魄蘭也會枯萎凋落。”
沈月枝攤開手掌,露出一枚漆黑的種子。
蕭瓦閉眼,眉心微微刺痛。
再睜眼時,只見師姐指尖懸浮一滴滾圓的血珠。
血珠包裹起種子,逐漸被吸收,接著冒出一點翠綠的芽,只消一息間,便肉眼可見地長成一株小臂長短的秀致蘭草。
蘭草頂端垂下一串黃綠混雜的兩色鈴鐺狀花苞,正微微晃動著,散發著茸茸的微光,盈盈可愛。
沈月枝一揮手,小花花就消失了。
“師妹隨我來,這是一玄宗弟子的靈盤命冊,這一頁是屬于你的。師妹,還需借你一滴血,不過這次不是精血了,師妹無需擔心。”
蕭瓦抿嘴一笑,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仿佛很不好意思。
“蕭瓦,外門女修,骨齡十,金木靈根,七成以上,根骨無傷,無靈脈,人族。”
雪白的紙頁緩緩浮現出這么一行字。
“師妹是哪處人,是來自一玄宗轄下凡人城池嗎?”沈月枝一邊收拾著東西準備往外走,一邊柔聲問道。
蕭瓦看了一眼散發微光的紙頁,搖搖頭苦笑道:“如果是就好了,我非此界中人,來自凡人界,是陳國人,哦,那里現在是燕朝。后來得高人相助,測了靈根,得進無夜池,來到了涅罅界。”
紙頁底端又添了幾行小字,沈月枝收起紙頁,點點頭溫聲道:“雖是高人相助,但也是師妹的氣運使然,相信師妹必能在修仙一途中有大造化。”
雖然是場面話,蕭瓦聽得卻很高興。
這時先前的帶路女修和那名叫“年杏”的女修走了過來。
“月枝,今日錄入還得麻煩你和芳菲了,年桃,年梨還在無雙師姐那商量著,一時講不出結果……”
柳芳菲搗搗“年杏”,蕭瓦便識趣地轉身裝耳聾,那一份煅體洗髓的藥湯靈材還沒領,不然她就走了。
“你比劃什么呢我看不懂,其實芳菲你也不必如此謹慎,今日之事事務堂過幾日一定會昭告全宗啊……”
“噓,你怎么能擔保不會出現第二個魔族細作?屆時引得全宗上下人心惶惶……”
蕭瓦如遭雷劈,本來扣著手的動作都頓住了,她有些遲疑地看向沈月枝,這樣小聲但清晰地拋出這么一道雷,真的沒關系嗎,其他人有沒有聽到她不知道,反正她已經被嚇到了。
魔族?魔族!這偌大宗門不知有幾個魔族細作,沒準這藥閣里就藏著偽裝成同門的魔族……
蕭瓦突然生出一絲后悔了,繼而擔憂起來,等到鍛體伐髓的靈湯藥材落到手中,她才平復下來。
也罷,就算在宗門里碰不上,出了宗門也遲早會碰上。原來她還會糾結自己筑基之后要不要出宗歷練,這下不用猶豫了。
沒精打采地走回金沙樓,本想著午后再去一玄市集逛逛,蕭瓦此刻也沒了熱情。躺在床上思考人生到天黑,懨懨洗漱,早早就上了床。
明日還要去外門學堂報道,爭取盡快引氣入體,早日踏上修仙大道。
在凡間時自己就要躲躲躲,時時躲,處處躲!
公侯間的冷嘲熱諷,看菜下碟的商販,燕國的鐵騎,盜賊,乞丐,地痞流氓,狗路過都要咬她一口,本以為到了修仙界,有了看似不錯的資質,起碼能關起門來好好過自己的好日子了,沒想到還是不能夠!
她知道修仙界肯定不太平,可沒曾想危險就在她身邊,她實在得好好謀劃一番,保住自己的小命。
一玄宗相比涅罅界幾個鼎世地級大宗,立足不過幾千年,是個資歷尚輕的玄級宗門,唯一可被外人道的一點便是資源算是較為富裕。它坐落于地廣人稀的金州,鄰居是久不出世的精族,然后便是幾個存在感極低的黃級小宗門,不過一手之數。
一玄底蘊不豐,立宗至今只有四位掌門,所幸戰力最強的第一代掌門成功去了靈界立了分宗,涅罅一玄在這道盟才有些話語權。蕭瓦當初在無夜池物色許久,精挑細選才選定投靠一玄,誰知今日告訴她這么一處也不清凈,她的小命也不知能留到幾時?
眼下還能怎么辦?
走一步算一步,保全自身安危最最重要。幸運的是她有雙靈根,純度也高,修煉速度應當會比較快,等她引氣入體后便鍛體伐髓,然后養精蓄銳,多學些保命逃路的本事。
蕭瓦只覺腦子一團亂麻,連閉眼睡覺也會想起白日發生的事情,若不是顧忌著明日要去外門學堂報道,她早爬起來去看《入門須知》了。其實她想多看幾本書啟發啟發,找找應對之策,但她現在只有這么一本,多看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