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燈影搖曳,老太婆輕輕把懷中的小女孩放平躺在床榻上,自己則是坐在床邊,看著那小女孩的臉龐,不禁流露出一絲憐憫。
此刻,在燈光的照射下,那孩子的模樣也顯現了出來。
孩子長相俊美,看上去十分的乖巧可愛,即便說不上是招人喜歡也可以說的上是惹人愛了。
只不過,孩子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老人握住孩子小巧的手掌,依舊如老人想的那樣異常冰冷。
她用長滿繭子的手掌,輕輕的抹掉了小女孩嘴角的血痕,那暗紅色的血跡,幾乎已經成了黑色。
老人緊緊握住孩子的手,內心卻是白般煎熬:“若是能暖熱的話……”
可是,不管多久,依舊是那么冰冷,她似乎是想說什么,可一開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響。
突然,那孩子的身體抽搐一下,眼睛微微睜開了一道縫隙。
“劉媽。”那孩子只張開了嘴,吐出了幾個弱弱的字。
老太婆像是觸電了一般,淚水突然濕潤了早已干枯的眼底。她不知道這樣能維持多久,但是她也只能這樣做了。
淡淡的妖氣依舊在屋子里彌漫,鏡妖的身影在孩子的另一側冉冉升起。
“這么快就到老朽了嗎?”老太婆喃喃道,自己已經是命不久矣了,可是沒想到,還是比自己想的要早啊。
老太婆漸漸閉上眼睛,慈祥的臉貼在了小女孩的手背上。“可惜了,老朽就是到死,也沒能……”
那鏡妖似乎是在糾結,在掙扎,可是對于人血的渴望還是戰勝了理智,罪惡終將心頭的那抹善意扼殺。
鏡妖等不急了,她張開血盆大。
突然一陣笛聲傳入了屋內。
這笛聲入耳性極強,整個耳朵仿佛都被笛聲所占據。
那鏡妖仿佛被凈化一般,整個呈現靈魂體的狀態,就連那淡紅色的“妖銘”都暴露在外……
笛聲戛然而止,廂房的木門被推開,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看著眼前兩個熟悉的身影,老太婆不禁眉頭一皺。“你們怎么還沒走?”
“三更半夜的,走去哪?”虞筱一臉的怨氣。“更何況,我的內心告訴我,絕不能讓這家伙再傷害任何一個人了。”
“你們管不了的……”劉媽嘆了口氣,不再看她們。“還是離開吧……”
“阿婆,我們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我們現在絕對不能讓這鏡妖在害人了。”巫彌月向著門外看去,然后又把頭轉了過來。“想必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吧。”
“唉。”劉媽嘆了一口氣,又不由得苦笑一聲。“你們比他們強,能認得老朽家里的槐花樹……”
“槐樹屬陰,會聚集陰氣,更容易吸引亡者的靈魂。”巫彌月淡淡的說道,但又立刻補充。“當然,這同時也會招惹一些怨念極深的惡魂。”
“所以說那只鏡妖?”虞筱恍然大悟,“難怪攻擊不起作用,槐樹聚集陰氣,才會讓那妖變得如此兇惡。”
“你猜的不錯。”巫彌月笑了笑,“所以說,阿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們嗎?”
劉媽笑了笑,放下了孩子的手,點燃了蠟燭。
涂滿紅漆的木桌上,一朵葛覃帶入了孩子的故事……
她沒有名字,是人與妖生下來的孩子,但她生來就是奴隸……
冰雪紛飛,一大塊葛覃地中,女孩帶著一身的鐐銬,脖子上,手腕上,腳上……身上更是有著數不盡的血痕,雪白的衣服上,夾著的紅色,是她不希望有的裝飾。
一身本是潔白的奴隸服,已經是一片片油污,滲出的血液還固定在她的身上,洗了這么多年衣服的她,自己卻沒有換過一件。
她沒有名字,是人與妖生下來的孩子,但她生來就是奴隸……
她雖然是個孩子大小,但作為妖怪的她已經活了一百多年,她看著自己的小主人,小主人此刻已經是個老先生了。
她的主人,是小主人的父親……
如今,小主人帶著自己的妻子,兒子和管家,慶幸的是他帶著自己唯一一個壓榨至今的奴隸一起來外面野餐。
她爬起來,微微顫顫的端起自己的碗。碗邊還帶著自己上頓飯粘上的面團,沾的最多的,應該是泥土吧。
可是奴隸畢竟是奴隸,有吃的就已經是十分大的奢望了。
她端起碗,可熟悉的氣味讓她不敢喝下去,淡綠色的瞳孔猛地一顫。“這湯有毒!”
她愣住了,她搖搖頭。“是我做錯什么了嗎?”她不理解。“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她抬起頭,可主人的碗告訴了她一切。是的,沒錯,如今主人的碗里已經盛滿了帶毒的湯。
她笑了笑,“或許死也是一種解脫吧。”她端起碗,想一口悶了。
可是飛來的石頭突然打翻了她的頭,而她的頭上,一個鼓囊囊的包疼的她要命,甚至丟掉了手中盛湯的碗。
“喂!不要像畜生一樣吃飯!”一聲稚嫩的聲音,這是小主人的兒子錢占緯。
他身穿貴族才有的綠袍,可愛的臉上沾染這一滴“啾啾果醬”,漆黑的眸子里卻不透露著一絲天真無邪。
“爹,我打的是不是特別準?”錢占緯指著她,哈哈笑了起來。
“不愧是我錢家的種!”錢老爺在一旁吹噓起來,惹得妻子也笑了。
“爹!”錢占緯拍了下桌子,把手中帶有“啾啾果醬”的面包塞入自己口中。“我想,讓……那個奴隸,做我的玩具。”
錢少爺抹了抹嘴唇,衣服上到處是食物。“我要騎著她到處跑,然后還要給她吃泥漿,殺了她賣錢!”
管家聽到此話,驚的咽下一口唾沫,心里卻打起了退堂鼓。“這孩子,小小年紀怎會如此?”
“哈哈哈哈,好,好!為父答應你,把這個妖怪奴隸給你。”錢老爺哈哈一笑,抿了口茶。
青色的茶葉在杯子中不停旋轉,然后慢慢沉入杯子底。
“到時候,我要那著這筆錢,去換更多身強力壯的奴隸!”
錢占緯笑了笑,端起碗就要喝湯,卻被奴隸大聲打斷。
“不要喝,有毒!”她大叫道,可迎面而來的卻是一塊更大的石頭。
錢占緯按耐不住,手里掂量著。“喊什么喊!”
管家瞳孔緊縮,“這奴隸為何如此心善?”
可是奴隸好像不管這些,她哭著掙脫枷鎖,不停的喊道:“湯里有毒!”
可是錢老爺只是笑笑,絲毫不理會她的舉止,錢占緯聽的不耐煩了,對著奴隸又是一塊石頭。“不要在叫喚了!像個狗一樣!簡直比狗還難聽。”
奴隸哭了,她看著主人一家把湯喝完,把食物吃完,但她只能無助的哭泣。
是啊,這腳下的鐵鏈已經束縛了她的活動范圍。
“砰——”一個陶瓷做的碗打破在地,剛剛還生龍活虎的錢占緯此刻已經捂著胸口不能動彈。
錢老爺更是面目猙獰的仰著頭死在了鑲嵌晶石的椅子上。
奴隸哭著,她低著頭看著一滴滴眼淚劃過臉龐,然后滴落地下……
“喂,快走吧。”此刻,管家的聲音傳了過來,同時也送來了她的鐐銬。
“為什么……為什么要殺主人?”奴隸微抬著頭看著身強力壯的管家,不抬頭看人是她一開始就有了的習慣。
她害怕地蜷縮在地上,“主人一定會去天堂的對吧?”
管家蹲下看著奴隸,漆黑的眸子里閃著一絲堅定。“你為什么不走?”
“你殺了主人!”奴隸大吼道,可又立刻底下了頭。“都怪我,都怪我沒有提醒主人他們,如果我一開始就喝下去,他們看見我死了,就不會喝了……”
管家驚的下巴都快掉了下來,他搖晃著奴隸的肩膀,試圖幫助這可憐的孩子認清這個殘酷的世界。“他們可是要殺了你的人!”
奴隸搖搖頭。“不,他是我的主人,他不會殺我的。是你殺了主人,可你是主人的管家,我不能殺主人的管家……”
奴隸捂著頭,淚水不停的翻涌。“都怪我!”她拍打著自己的頭,反而希望這一切是場夢。“該死的應該是我才對!”
管家受不了了,一把抓住奴隸的手,反而被奴隸掙脫開來。“你——”
奴隸的力氣很大,嬌小的身體竟然有這么強的爆發力。
她扯開鎖鏈,竟然直接掙脫了出來。
“你要做什么?”看著站起來的奴隸,管家反而有些害怕了。
“埋葬我的主人……”奴隸的話很冷淡,但她的眼淚依舊是熱的,她可以十分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眼淚劃過破開冰冷。
“我不明白你為何會對一個要殺你的人如此。”管家大叫,可他攔不住已經背起三具尸體的奴隸。
奴隸的力氣有點大,大的有點讓人心生恐懼。
管家害怕了,連滾帶爬的想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他一個滾打下來,卻剛好摔在了瓷片堆上。
管家死了,死的面目全非,如今只剩下奴隸一人了……
奴隸背起管家的尸體,一腳下去,一個人大小的深坑便被她活生生踩了出來……
安葬好以后,她跪下了,就像一個孝子為死去的親人跪下。
她流著淚,至始至終她都覺得死的應該是自己。
一道道淚痕干枯,又一道道淚痕重新出現在自己的臉龐,此刻的她,眼中盡是悲傷。
“神啊!為什么要我的主人死的如此凄慘?”奴隸哭著說,她埋怨著自己沒錢為主人買下一塊華麗的墓碑,一個良好的棺材。
“他們是要殺了你的人,為什么要對他們這么好?”神靈開口了,但神靈貌似不想救贖她的主人。
“是神嗎?”奴隸止住了哭聲,眼淚巴巴的看著模糊的世界。
此刻她的面前,正是控制萬物命運的宿命界主。
“或許是吧,不過我貌似比神更好一些。”
“你可以就活我的主人嗎?”
“或許不行,你的主人已經下了地獄,在地獄界主的手中成了亡魂。”
“為什么要下地獄?是因為我嗎?一定是我,因為他經常打我對不對?可我是自愿的,求求你,求你把主人送去天堂。”奴隸跪下了,她對著界主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
宿命界主皺了一下眉頭,微微點了點頭。“可是,你又什么可以給我的嗎?”
奴隸低著頭,她看著自己骯臟的雙手,搖了搖頭。可突然,他眼前一亮,猛地抬起頭來。
她內力一用,竟活生生把自己的“妖銘”從身體里抽了出來。一顆淡綠色的上等“妖銘”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咳咳……這個……可以嗎?”
宿命界主皺了下眉毛。“這妖銘可是你化妖后的命,沒了妖銘,即便你是上等妖,也活不過一天。”
“咳……沒關系。”奴隸一把抱住宿命界主的腳。但她好像意識到了什么,連忙爬回去,用自己衣服最干凈的部位擦拭宿命界主的鞋。
宿命界主依舊皺著眉頭,如今萬能的她也只好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