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寬大僧袍,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光頭和尚正凌空踏步飛來,身影猶如龍卷風一般,只一眨眼的功夫,便飛身而至,一路留下的強大的氣流,卷起了無數掉落在地上的枯葉樹枝。
薛霸揮起手中的水火棍后,瞬息之間,就感覺到虎口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給震裂開來,水火棍斷成了兩截,手中的一截扔在了地上,另外一截早已不知飛向了何處。
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只聽得那吼聲仿佛要把自己耳膜都給震破了,再然后一個彪形大漢便擠進了自己的視線內,薛霸還沒來得及好好打量這個大漢,只見一只蒲扇大的手掌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把自己舉在了半空中。
薛霸瞬間便感覺到臉脹得發麻,喉頭被鎖住,掐住自己的脖子的那只手,如果鐵索一般,任憑自己雙手怎么用勁也掰不開分毫,慢慢的,薛霸兩眼開始反白,面部開始呈絳紫色,難道自己就要死在這里了嗎?
就在薛霸認命,閉上眼睛停止掙扎后,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了過來:“大哥……勿要傷這二人性命……”
緊接著,薛霸便感到鉗制自己的喉嚨的大手松開了,還沒來得及好好呼吸一口空氣,整個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便倒飛了出去,后腰狠狠地砸在了一顆樹干上,昏了過去……
這個手持禪杖,腰佩戒刀,一臉絡腮胡,面圓耳大的和尚,便是林沖的結拜兄弟花和尚——魯智深。
魯智深收拾掉了那兩個差人后,便砍斷了纏繞住林沖的鐵鏈,小心翼翼將他扶了下來,靠在墻上。
“兄弟,你受苦了……”魯智深看著眼前落魄不堪的林沖,不禁一陣唏噓,上一次在大相國寺內和林沖兄弟比武論道的時候,林沖兄弟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一截丈八蛇矛揮舞的虎虎生威,可現在卻遭奸人所害,要被刺配到那苦寒的滄州城內,末了還要被這兩個腌臜小人在這片鬼樹林中結果性命。
一想到如此,魯智深更是感覺到心中一團怒火無從發泄,一拳轟向了一旁的大樹,震得大樹搖搖欲墜,樹葉漱漱下落。
“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此處的?”林沖問道。
“是我那幾個徒兒告訴我的……”魯智深于是將他如何知道林沖遇害,如何跟隨過來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我家娘子,大哥走的時候,可有吩咐人前去照料?”林沖聽完后,趕忙問道,剛剛做的那個夢,就像一塊巨石壓在心口,讓他非常不安。
“哎呀,你瞧我這腦子,光顧著兄弟你了,弟妹我給忘了……”魯智深懊惱的一拍腦門,然后伸手準備扶起林沖:“兄弟,大哥這就帶你回去把弟妹給接走,你們遠走高飛,去過那逍遙自在的……”
當魯智深的雙眼移到林沖鮮血淋漓的雙腳時,剩下話就像卡在了喉嚨里,怎么都說不下去了,而手上的動作也隨之一僵。
“我要殺了這兩個狗賊!”魯智深猛然站起身來,抓起身旁的身旁的禪杖,就要劈向不遠處已經昏迷過去的董超、薛霸二人。
“大哥,萬萬不可,萬萬不可……”林沖反應極快,連忙伸手牢牢抓住魯智深的手腕,任憑魯智深如何用力,也無法向前邁開半步。
不知何時,一朵朵悄然而至的烏云完全遮蔽了天空,大風吹得林間的樹枝呼呼作響。
“兄弟,你這是為何?難道你對這黑白顛倒,奸臣當道的朝廷還存有什么幻想嗎?”魯智深瞪著雙眼,逼問道。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原本陰暗的樹林幾乎全被照亮了,緊接著響了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雷聲,仿佛天地也在逼問著林沖。
“大……哥……,滄州城已近在咫尺,我家娘子還在等著我回家,你切莫不要殺了這兩個差人,否則……否則小弟真回不了頭了,如若大哥真是為了小弟好,只要護送小弟平安到達滄州即可……”林沖低垂頭,言語中甚至帶有祈求的味道。
“嘩啦啦……嘩啦啦……”銅錢般大小的雨水開始敲打著大地,風聲和雨聲席卷了整個大地。
魯智深失望的看著這個披頭散發、身穿囚服的中年漢子,一種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林沖時,就被這個人身上的武藝所折服,把酒言歡后,更是認為這天底下的男兒都應該像林沖兄弟這樣,不僅要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還應該心懷天下,仗義忠仆。
可現在這個匍匐在自己腳下,為了兒女情長,祈求自己的囚犯,怎么可能會是那個曾經心懷天下的大丈夫、好男兒林沖?
難道這才是真正的林沖嗎?一想到這里,魯智深握著禪杖的右手不禁又緊了幾分……
風雨交加的樹林內,林沖任憑狂風如何吹打他,暴雨如何拍打他,他抓住魯智深的那只手,依舊沒有松開,他在等魯智深的一句話,他在等魯智深的一個成全,他在等魯智深的一個憐憫。
…………
暴雨過后,那些灰蒙蒙,沒有半點綠色的植物,開始慢慢煥發了生機,原本龜裂的大地被雨水澆灌后,變得泥濘濕滑。在通往滄州城的古道上,人們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古道上留下了一串串亂糟糟的腳印。
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大家都驚奇的發現,兩個押解差人,居然對一個身穿囚服的犯人畢恭畢敬的,不僅推著獨輪車上,讓這位囚犯坐在上面,還時不時地對他噓寒問暖,而在三人身后的不遠處,一個手持禪杖的大和尚漸行漸遠的走在了他們的身后,慢慢的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