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綺抬眼看著舒宜，目光漠然，緩緩開口：“難怪他們都夸你聰慧，竟能將這些事看的這么明白，老十四能有今天少不了你的助益吧。”

舒宜搖搖頭：“他總說朝堂兇險骯臟，不愿意我摻和進去，以上我與你說的許是我旁觀者清吧。”

蘊綺笑笑，似有釋然：“我從小以為，權勢可以帶給我想要的一切，我得到了八爺，又想幫他得到東宮之位，可惜我沒能生得你這樣一顆玲瓏心，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起身扯平了坐皺的衣裙，不復進府時的囂張氣焰，抬眼對舒宜說：“謝謝你，今天這番話說得推心置腹，我難得通透了一次。”

舒宜福身行了個禮：“姐姐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難事，可以來與我說，能幫的我一定會幫忙，我是真心的，并沒有炫耀的意味……”

蘊綺抬手：“不用解釋，我知道你不屑于做這些。”

舒宜送了蘊綺出府，她臨上車前屏退下人提醒了舒宜一件事：“九福晉毓秀一直很介懷你和九爺的關系，癥結猶在，你萬事小心。”

舒宜沒想到她會與自己說這件事，怔愣一會才回：“謝姐姐提醒。”

送走蘊綺，舒宜轉頭嘆息一聲：古人可真麻煩，自己與胤禟不過尋常朋友，從未有過逾距，怎么就被這么多人盯著不放呢。

白蓮教的案子一直拖到歲末才了結，皇上雖然沒有治誠親王胤祉的罪，心中卻已對他存了忌憚。

胤禵也終于得以抽身，好好歇上一陣子。

舒宜在此期間差李衛將江南的作坊一一變賣，遣散了工匠，只留了胤禵原本的瓷窯和幾間鋪子，而后召了李衛和楊鸞進京。

時至歲末，天寒地凍。

碳火盆子燒的的噼啪亂響，廳堂里被烘的熱氣撲面，剛進屋的李衛和楊鸞被熱的有些局促。

今年入了冬舒宜又犯了畏寒之癥，干咳不止，陸止開了幾服藥，才剛有好轉。

她披著大氅抱著銅鏨花八寶紋手爐坐在主位的太師椅上，對坐在堂下的李衛和楊鸞說：“這里是不是有點熱，你們別笑話我，今年入了冬身體不好，只能將自己裹成這個樣子了。”

李衛躬身答：“奴才們哪敢笑話您，福晉可得保重身子，別的不為，十四爺怕是要憂心的。”

舒宜趕緊招呼二人坐下，又命人倒茶。

“這幾年，辛苦你們在江南幫我和十四爺打理產業，今日叫你們過來，是有些事要托付給你們去辦。”

李衛忙拱手道：“奴才們也拿了報酬的，何談辛苦，只是您在信中并未言明為何突然不做生意了，我等還有些疑惑。”

舒宜答到：“皇室宗親一向視經商為下品，從前十四爺沒有在朝中的地位，我大可大張旗鼓地做，如今情勢不同了，日日被人盯著，我怕他為人詬病。”

“福晉目光長遠，小人明白了。”

“事實上，對于經商這事我并不這樣認為，只是情勢所迫，我今日召你們前來，是有事相商，我想將京中的奇珍閣交與楊鸞打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留在京中？”

楊鸞起身拜了一拜：“楊鸞的命是福晉和十四爺救的，如今也是孤身一人，奴婢愿意聽福晉的安排。”

“你不是孤身一人，我們雖然不是血親，可也是一家人啊，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姐姐！”

楊鸞俯下身，惶恐的渾身顫抖：“福晉身份貴重，楊鸞怎可高攀！”

舒宜起身將楊鸞扶起來，抬手幫她拭去眼角的淚，她知道對于胤禵中毒的事心中一直有愧，遂勸慰道：“你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姑娘，什么高攀不高攀的，這世上的人本就不該分高低貴賤。”

舒宜回到座位抿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李衛，我想拜托你去西北幫我做些事情，事成以后，我會幫你在京城捐個官做做。”

李衛忙跪地言道：“福晉太客氣了，其實小人當年屢試不第以后，聽了您的話，好好經商賺錢，自己攢夠了捐官的錢了，不用您破費！”

舒宜抱怨：“你們怎么動不動就跪啊！快起來，我還得一個一個去扶。”

李衛趕緊起身：“好，不麻煩福晉，奴才坐著聽。”

舒宜繼續說道：“我在這里并沒有太多信得過的人，你們已經是比較志同道合的朋友了，此去西北路途遙遠，困難重重，得辛苦你了……”

李衛拱手回道：“奴才一直覺得十四爺和福晉是值得追隨的人，事關大計，并不覺得辛苦。”

彈指揮間，已經到了康熙五十三年秋。

這半年幾乎是舒宜來到清朝后過得最順心的一段時光，胤禵在朝中的地位穩固，愛搞事的王爺貝勒們圈禁的圈禁，失意的失意。

就連這一年的木蘭秋狝，胤禵也被安排在京中辦事，二人日日相見，事事順心，實在是好不愜意。

“研究什么呢？”胤禵推門進來。

秋風卷了幾片黃澄澄銀杏葉入了書房，舒宜正伏在桌案上涂涂改改，研究這一張西北布防圖。

舒宜指著地圖上一處，咬著指甲思考著：“我總覺得你們這地圖繪制的有些問題，你看這里！”

胤禵抬手彈了舒宜的額頭一下：“傻不傻，六百多年呢，天災、戰爭總會有變化的！”

舒宜揉著額頭喃喃道：“說的也是……”

“你研究這個做什么？離我出征還早著呢！”胤禵從背后輕輕擁著她，溫熱的鼻息撲在舒宜側臉。

舒宜心里隱隱擔憂，試探問道：“你能不能不去西北，退敵之策可以交給策凌、交給十三爺，你的身體……”

胤禵學著她的樣子將中指和食指放在她的眉間，輕輕撫平她緊皺的眉頭：“若是他們戰敗了呢，我遲早要去一趟的，我的身體還撐得住，我向你保證，一定平安回來。”

“可是！……”

此時，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胤禵問：“何事？”

“稟十四爺，八福晉派人來傳話，說是八爺病重，讓爺趕緊過去看看！”